“雪骤风急,御寒之用。”
这居然是师弟留给她御寒的,想必庭前的积雪也是他早起后清扫干净的,闻人听雪心里一暖,拿起披风,摸了摸柔软蓬松的狐狸毛领。
闻人听雪和师尊两人过了除夕,师尊被世人称为剑仙,自然有许多想要上门拜访的人,甚至还有不少地位显赫的人备了厚礼求见。
师尊闭门谢客,一概不见。
闻人听雪继续练剑,新年过后她长了一岁,从十七岁岁变成了十八岁。
过完正月十五后,小师弟也回到了烟都。
一天她和师弟在雪地里练完剑后,观战的师尊状若无意地问道:“阿雪,你今年十八岁,可曾想过婚嫁之事?”
闻人听雪果断摇头:“不曾,以前不会想,如今不会想,以后也不会想。”
一旁的羽重雪微微皱起了眉。
师尊摸了摸胡子,“女孩子就像树上的花,花期很短,只有那么几年,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闻人听雪说道:“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她抱住细雪剑,声音铿锵有力:“愿作松柏,长翠长青。”
师尊眼中带上了一丝喜意,再一次问她:“你可想好了?”
闻人听雪一直都想的很清楚,现代世界的女孩嫁人后也许能家庭美满其乐融融,可是在书中的这个古代世道,女子嫁人就相当于给别人做了奴隶。
她已经握起剑,就没有再放下的道理,一双握剑的手,怎可操持家务,洗手做羹汤。
若日后生了孩子,生养孩子的难处暂且不提,单单是元气大损,就得有两三年光景不能全心全意的练剑。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两三年,足够足够让一个一流剑客跌入到二流境界,指望一个男人给自己幸福,不如握紧手中的剑,自己劈砍出一片天地来。
师尊见她心意已决,不由得连声说了几句好。
“好一个愿作松柏长翠长青,待为师百年之后,烟都又有另一个女剑仙了。”
师尊竟然存了让她继承烟都度的意思,闻人听雪的脸又开始红了,讷讷道:“弟子资质驽钝,不敢奢望日后可与师尊齐名。”
师尊又开始打趣她,“果然是个不禁夸的,罢了,你与小重继续练剑吧,为师去尝尝那壶新茶。”
待师尊走远,羽重雪抬脚踢走了一个雪块,“师姐,松柏也是会开花的。”
闻人听雪又是一愣,“什么?”
裸子植物哪有真正的花?
“师姐没见过吗?”
闻人听雪又愣了愣,就听羽重雪说道:“柏树会开粉色的小花,改日遇到了,我给师姐折一枝回来。”
她看着小师弟,只觉得他眉眼之间缭绕着一股阴郁之色,整个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
“好好的花开在枝头上就好了,你折它做什么,松柏的花也不好看啊。”
“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师姐自比松柏,却又嫌松柏开出的花不好看。”
闻人听雪一噎,看四周无人,悄声说道:“我才不是要自比松柏,我只是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宫中的皇后见了皇帝,不依然要卑躬屈膝吗?”
她看见师弟眼眸震动,显然是被她这番话给惊到了。
闻人听雪低叹一声:“师弟,你定然觉得我这番话惊世骇俗。”
羽重雪看着她,“是否惊世骇俗暂且不说,日后你若有了喜欢的男子,那时你又该如何?”
闻人听雪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好友商枝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心中一时怅然无比,恍惚间想起了初中放暑假时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夏目友人帐的日子。
商枝父母都是律师,见过了太多反目成仇的夫妻,那时她和闻人听雪讲各种八卦,闻人听雪听多了就害怕起来,说不想结婚。
商枝就问她:“以后你遇见了喜欢的男人,那时候你还不结婚吗?”
闻人听雪愣住,反问她:“那你呢?”
商枝耸肩,“我这德性,一个男人怕是不够我喜欢的,怎么也得喜欢个百八十个,男人就得像衣服这样来回换才新鲜。”
闻人听雪傻乎乎地问她:“那之后呢,他们要是向你求婚呢,或者对你不放手呢?”
商枝咧嘴一笑,“我快活我的,管那么多干什么?”
当时夏目友人帐播放到了特别感人的一段,电视上都是齐刷刷的弹幕——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想起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闻人听雪看向小师弟,电视上满满当当的弹幕似是飘到了眼前。
她轻笑了一声,说道:“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第37章 肉灵芝4
“不可结缘, 徒增寂寞。”
商枝低声念了两遍,想起现代生活的快乐时光,心中也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玄武巨船破开海面,以极快的速度在大海中行驶, 闻人听雪坐在蒲团上, 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 天际有一行白鸟飞过,很快就没入云层之中。
次年六月,羽落清来到了烟都。
“原著中只围绕女主写着各种情情爱爱,写着男主们是如何对女主痴迷不已、宠溺无边,对于太子练剑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 我知道太子叫羽重雪, 却从来想过羽重雪会化名重羽来到烟都学剑。”
闻人听雪十八岁这一年,气候异常温暖,雪很快就融化了, 梨花也开的比往常要早一些。
这一年的六月初, 羽落清来到了烟都。
“在我知道她是女主的那一刻, 一种可怕的直觉像寒流一样席卷了全身。”
闻人听雪看一下自己的好友,“商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受,就好像冥冥之中, 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你推上了既定的轨迹,你无论做出了什么样的努力,都只能沿着这个轨迹继续往前走, 没有办法逃脱。”
商枝:“我和你一样,有过这种感受,其实我这次去西海魂族, 心里也是很害怕的,生怕自己走上那条轨迹,成了皇宫井里的一具女尸。”
命运这东西其实挺有趣的,被它眷顾的人可以从一个乞丐变成开国皇帝。
不被它眷顾的人可就惨了,命运往往会从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给予一个人致命一击。
当时女主在烟都,受到了闻人听雪的刺激,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学剑,女主拿不动细雪剑,便想要浮光剑。
当时商枝在西海魂族的边界处,已经金盆洗手一年之久,攒钱开的豆腐坊开张不到一个月,就被女主的人挟持,下了男主四号的海底墓穴。
商枝是没看过原著的,不明白穿书之后的人生为什么跟预想之中南辕北辙。
好像一直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推动她,让她走上鬼道之路,直到闻人听雪告诉她,她是书中的镶边女配角。
商枝这才知道,原来她的一切挣扎和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完成镶边女配的炮灰使命。
她神情凝重地嗑了个五香瓜子,脑子里想起了她的豆腐坊,她连本都没收回来呢,这么久没回去,里面的豆腐和豆子不知道要发霉成什么样了。
闻人听雪也嗑了个瓜子,“原著中虽说男主四号是艳鬼,但我觉得他其实没有死透,应该介于半人半鬼的状态。”
商枝惊愕:“半人半鬼的状态?”
她揉了揉太阳穴:“我下墓前查了查他的生平事迹,发现他是一百六十八年前的人,我们一行人历经艰险,终于进入那座沉没海底的宫殿,我在无意中碰到机关,又在无意中打开了他的棺椁,那时他躺在里面,是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的。”
“我修鬼道秘术,也没听闻有什么秘法可以让人死后活上将近两百年。”
“我绝对不会判断错,他身上绝对是鬼气,那种气息我隔着五百米都能感受到。”
闻人听雪眼珠一转,带了点促狭,“那你怎么还扒了人家衣服?是不是他的衣服镶满了宝石和明珠,看上去很值钱?”
商枝一脸尴尬。
“他那身红衣看起来的确很值钱,用金线绣满了华丽的图腾,我当时没想着要扒他的衣服,说实话,我当时被他那栩栩如生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本来就力竭了,而且我一眼就能看出这一定是个不好惹的大粽子,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当时我碰倒了一个瓶子,里面装了一堆圆溜溜的东西,咕噜噜滚了一地,我正想溜走,谁知墓穴中黑灯瞎火,脚下就踩着了一个,于是脚下一滑就要摔进棺材里。”
“眼看着就要和那男鬼嘴对嘴了,我可不想真亲上去,本能地一用力,想伸手抓点什么稳住身形。”
闻人听雪说道:“你这一用力,就扯开了人家的衣服。”
回想起当日情景,商枝仍是浑身冒冷汗,她抖了一下,讷讷道:“我也只是不小心。”
闻人听雪又说道:“然后你还说人家乃子好粉。”
商枝干咳了两声:“这个事儿咱就先不提了,当时我拿着火把往地下一照,发现自己撞翻了一个药鼎,里面的红色丹丸滚了一地,个个剔透的像红玛瑙一样,如果不是散发着淡淡的丹香,我还真以为这些都是红玛瑙呢。”
闻人听雪陡然间抓住了什么。
“红色的丹丸,剔透如红玛瑙?”
商枝向来敏锐,联想起方才船老大说过的有关肉灵芝的事情,立刻脱口而出:“那红色丹药不会也是肉灵芝吧!”
两人一个学剑,一个修鬼道,专业不对口,对丹药是一窍不通。
如果江雨眠此刻在这里,说不定仅凭她们的三言两语就能判断出那是什么丹药。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江雨眠,双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商枝的手摸上了挂在腰间的小瓷人。
“江雨眠给咱们治病的时候说过,她也是月扶疏的一味药,你说她会不会也是肉灵芝?”商枝声音干涩,为自己的猜想感到一阵阵颤栗,“除了肉灵芝,我目前还没听说拿活人当药的。”
闻人听雪脸上又是一片惨白。
商枝看到她的脸色,赶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闻人听雪呼出一口气,“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刚才跟你说过,我误食过肉灵芝。”
“也是那种红色的丹药吗?”商枝问道。
闻人听雪摇摇头,过了几秒钟,又点了点头。
当年在她说终身不嫁后,师尊有意收她做义女,打算等皇帝寿辰时为她求个恩典,让她彻底摆脱蛊虫的控制,恢复自由之身。
师尊说这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情,叫闻人听雪放心。
闻人听雪自幼便听说过,皇宫里的人是不肯轻易放这些暗卫自由的,不知道师尊为何如此笃定。
皇帝的寿辰在九月,六月的时候,书中的女主来到了烟都。
在刚知道女主身份的那一刻,闻人听雪除了对命运的恐惧之外,一开始也抱着和女主搞好关系的心态。
和女主搞好关系,羽重雪又是又是她的师弟,这样师尊去皇宫为她求解药也更容易一些。
谁知道女主见了她,一开口便要闻人听雪跪拜自己的生母暗卫廿九。
当时一身黑衣的暗卫廿九站在女主身后,羽落清笑盈盈地说道:“听雪师姐,这是你的亲生母亲,听说你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生母,如今你们母女团圆了,你还不赶紧跪拜生母,叩谢她对你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