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宋母之外,山庄里的人都会武功,而且功夫都不弱,在外面也有自保能力,也不用宋时绥太操心,唯一令她忧愁的还是宋母和小琉璃。
只有世道安稳的时候,风雪山庄才是世外桃源。
山脚下的疫情越来越严重,疫情过会饥荒来临,长生殿用春眠筛选具有天人潜力的天才,这是一个漫长残酷的过程,谁也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惨烈的结果。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江雨眠走进来的时候,宋时绥正坐在罗汉床上数着银票,除了一沓子银票,罗汉床的炕几上还放着一些珠宝首饰。
江雨眠拎着几包药走进来,在炕几另一侧坐下来,拿起一个玉镯子看了看,“准备去哪?”
宋时绥说道:“西海魂族离这最近,半个月就能到,海上航行也平稳些,我娘勉强能受得住。”
江雨眠指着那些药说道:“我开了一些滋补养神的药,你路上带着,给你娘的用。”
“谢谢你,有你这么个大神医在这,所有人都安心不少。”宋时绥把银票放在一旁,“我想租赁一艘玄武船。”
玄武船是碧海潮生特有的,想租赁这种船,不仅需要大量的金钱,还需要贵重的身份,江雨眠说道:“我去问问月扶疏。”
江雨眠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紫色纱巾,宋时绥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同玉摇光住在松鹤院那段时间,她脖颈上常常有这些痕迹,要么穿高领的衣服,要么在脖子上系一条与衣裳同色的丝巾,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目光停在那条纱巾上,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压低了声音:“雨眠,月扶疏没把你怎么样吧?”
江雨眠虽然没有性经验,但也不是什么无知的纯白少女,一看宋时绥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岔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他不举。”
宋时绥一愣。
愣了几秒后,宋时绥再次压低声音说道:“不是在压抑中爆发,就是在压抑中变态,你……”
江雨眠知道宋时绥又想岔了,她无奈地笑了笑,认真说道:“你知道冰魄神功么,这种至阴至寒的内功会使人清心寡欲,月扶疏已经修炼到第九重,根本没有什么生理欲望的。”
宋时绥稍稍放下心,还要说些什么,曲笙寻和羽流萤走了进来。
“饭快做好了,正要去喊老江吃饭呢,没想到老江竟然在这儿和你数银票。”
羽流萤看着炕几上的银票和首饰,惊讶道:“没怎么见过时绥戴首饰,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没想到你居然有一箱子。”
“我挺喜欢这些的,收集了很多呢,就是平常不方便戴,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样子精巧,适合戴着玩儿。”宋时绥又打开好几个盒子,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首饰。
年轻姑娘聚在一起,最喜欢欣赏这些东西了,曲笙寻眼睛一亮,“哎呀我喜欢蓝色,那个蓝玉髓镯子我要了,你们不许跟我抢!”
羽流萤挑了几对动物形状的耳坠子和一对珍珠耳环。
江雨眠很少戴首饰,但是这会儿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她的兴致也上来了,挑了一朵粉色的山茶绢花。
晚上一起吃了晚饭,羽流萤做得糖醋排骨和炸鸡腿实在太好吃,宋母端上酿好的米酒和葡萄酒,用冰块冰镇着,酸酸甜甜十分开胃,配上炸鸡腿和糖醋排骨简直不要太下饭。
江雨眠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她饭后消食,又一次去了玉摇光的密室,拿走了那本《游仙夜话》,回到了客房。
*
月色如水。
红色纱幔垂着,夜晚的风从半开的窗子里吹进来,轻若无物的红色纱幔轻轻摇曳。
商枝跪坐在地上,身前是一张红木矮桌,上面摆着六个小铜人。
无形的丝线被商枝牵引着,六个小铜人动了起来,两个小铜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两个小铜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打成一团,剩下的两个坐在一旁耳厮鬓磨如胶似漆。
商枝玩得上瘾,抖了抖手里的丝线,她晚上在这和艳鬼学牵丝术,学到一半艳鬼有事出去了,现在屋里就剩她一人。
屋里寂静一片,商枝突然觉得有点无聊,她抖了抖丝线,六个小铜人安静下来,她手里的丝线又是一动,两个小铜人动了起来。
商枝声情并茂:“你来干什么!”
商枝感情充沛:“不是我要来的!是命!是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
……
“不是她!爸!您告诉我!不是她!”
“混账,萍儿不许胡说!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
商枝发出一声包含痛苦的呐喊:“噢!爸!”
“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
“父亲!”小铜人比划了一个拿枪的手势对准自己的头颅,“你不该生我!”
一缕香雾突然飘了过来,戏瘾大发的商枝虎躯一震,僵住了。
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往窗边一看,艳鬼拿着红玉髓烟斗,懒懒地倚着窗,眼里带笑,也不知看了多久。
第263章 恨生8
红衣如火, 眉眼炽烈冶艳。
回三危山的这些日子里,商枝一直与他朝夕相对,但冷不丁看到这张极具冲击力的脸还是会蓦地一愣。
还好带着野猪脸面具,没衬得自己像个呆子, 商枝下意识想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 结果摸到了面具上的獠牙, 她扭捏了一会后,身体移了个方向,跪在矮桌前,面朝艳鬼说道:“在下一时兴起,叫大王见笑乐了。”
艳鬼吸了一口红玉髓烟, 红唇微张, 吐出一口悠悠缭绕的香雾,“本王竟不知你还有这般唱戏的本事。”
那香雾一直飘着,像一阵烟似的飘到商枝面前来, 这样极品的魂香, 也只有艳鬼这样的九品天人财大气粗底蕴深厚, 才能日日吸食,用以养魂。
商枝猛吸一口, 被香的脑子发晕,神魂好似被泡在一池温水里, 醉醺醺,飘飘然。
恍惚之间,只见眼前一片火焰似的灼红, 她痴痴傻笑着抬头往上,艳鬼在她身边坐下,拿着红玉髓烟斗的那只手臂搭在矮桌上, 一根无形丝线粘在他指尖上,他轻轻一拽,被无形丝线束缚的小铜人动了起来。
他问商枝:“从哪儿看来的话本子,写了这样罔顾人伦的大戏。”
商枝嘿嘿一笑:“在我的家乡,这话剧……这戏还挺有名的,从小看到大,我都能背下来了。”
毕竟是写进教科书里的话剧嘛。
商枝小学看过,中学看过,高中还和班里的同学排演过,上大学的时候还在学校的礼堂里看学长学姐们表演过。
她动了动手,松开手里的无形丝线,小铜人安静了下来,唯独艳鬼操控的那个小铜人动了起来,那小铜人的手指上缠绕着许多根无形丝线,灵活的金属关节活动着,小铜人手臂一抬,屈指轻弹,手里的丝线缠在另一个小铜人的四肢上。
艳鬼操控着小铜人,他手里的小铜人又操控着另一个小铜人
被一号小铜人控制的二号小铜人的跪坐在桌上,手一伸,手里居然又多出许多根无形的丝线来,缠绕在其他小铜人的四肢上。
跪坐在地上的那个小铜人摇头晃脑,居然又控制起另外另外四个小铜人,演起了无声的哑剧。
商枝定睛一看,这小铜人就是在演她方才的样子,她自顾自地沉浸,没想到在旁人视角里居然是如此的搞笑滑稽。
商枝在艳鬼面前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垂下头颅,臊眉耷眼地在艳鬼面前反思。
“小的知错了,日后定当勤加练习,再也不这般胡闹。”
艳鬼嗤笑,拿着红玉髓烟斗敲了一下她的脑壳:“本王又没说什么,你这野猪脸小鬼倒认起错了,从前怎么不见你这般乖觉?”
商枝正想说几句漂亮话,结果后脑勺突然一凉,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清汤大老爷!我要是不乖觉,四只爪子都得被你这红油鬼王砍了炖猪蹄汤喝!”
心里的吐槽犹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的从嘴巴里跑了出来。
寂静,一片寂静。
商枝急忙捂住嘴巴,脑袋往后一转,在她惊恐的眼神中,一根细细的透明丝线正粘在她脑壳上,像个透明幽灵似的往她脑袋里钻。
那根线缠在始作俑者的小指上,艳鬼倚着地上的矮桌,单手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堂堂九品天人,竟然如此不讲武德!
我命休矣,呜呼哀哉!
商枝嗷的一嗓子,立刻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忏悔起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那可不是小的的真心话啊,大王可千万别当真,别说炖猪蹄汤,就算把小的洗刷干净做成一只烤乳猪,小的也心甘情愿啊。”
这小鬼成了天人,插科打诨的本事也跟着见长,如今是越发不成样子了。
艳鬼拿着手里的红玉髓烟斗往她心窝处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商枝“呃”的一声,半边身子又酥又麻又软。
她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艳鬼笑叹一声,像一阵红雾似的从矮桌旁飘了起来,艳丽之余夹杂着几分阴森,轻盈之余又带着几分诡异。
他并未出言苛责,只对她微微一笑:“夜深了,你回去吧。”
商枝捂着胸口回去了,回到出云殿,她脱了衣服,往胸口一看。只见胸口被那红玉髓烟斗点出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圆形红痕,比朱砂颜色稍淡一些。伸出手指轻轻一碰,便是又疼又酥又麻,滋味十分奇妙。
商枝一哆嗦,立刻放下手指,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哎呦了半天,缓过劲后摘了脸上的野猪脸面具,坐在屋檐下透气,现在六月刚过,七月夜里是极闷热的。
好在三危山这里全是鬼修,一到晚上阴气森森,除了有点渗人之外倒也凉爽,可以媲美现代的空调房。
商枝是个E人,她这种外放型人格是没有办法在独处中获得能量的,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只会觉得寂寞无聊又消沉,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上来的忧郁。
出云殿有侍女和一些鬼仆,商枝自己神出鬼没,回来也没个时间,所以一到晚上就让他们自己歇息,偌大的出云殿此刻十分安静,别说人影,就是连个鬼影也没有。
商枝坐在抄手游廊里叹气。
傍晚在艳鬼那用了晚膳,夜里练习牵丝术的时候又吸了不少魂香,按理来说不应该感到饥饿。
但有时候饥饿不只只是胃部空虚,精神空虚的时候也会产生进食的想法。
鬼修不像剑修那样讲究什么过午不食,修鬼道的人性子都野,减少约束自己,大多鬼修都会无限放大自己的欲望,讲究的就是一个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其实修炼者修为越是高深,越到了后期就越要约束自己的欲望,以免因为一己私欲给天地之间造成无穷祸患。
商枝还没修行的时候,老疯子就告诉她这个道理,还说若是她日后成为为祸一方的祸害,他就是化成灰也要从土里蹦出来,拿着柳条子把她抽死。
想起老疯子手里那根打人贼疼的金柳枝,商枝不禁浑身发毛,赶紧抱住自己。但商枝就是一个爱折腾的人,而且充满了世俗的欲望,要她清心寡欲,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反正她觉得没必要在口腹之欲上苛待自己,这世道已经很苦了,再不吃点好吃的东西,她人都要无了。
于是她溜到了厨房,三危山有个厨房,一到夜里是很热闹的,艳鬼身边的那些个吹拉弹唱的文艺鬼都贪吃,一到晚上,有不少贪吃鬼聚在这儿,喝点小酒,吃点小食,弹点小曲,说点八卦。
商枝来的时候,厨房旁边的厢房里已经聚了不少文艺鬼,琳琅满目的乐器放在一旁,这帮文艺鬼们坐在一张圆桌上推杯换盏,热闹极了。
都是经常在艳鬼身边当差的鬼,大家都脸熟彼此。商枝一来,这些文艺鬼便纷纷起哄道:“哎哟,原来是大王座下捧烟斗的野猪脸儿,跟在大王身边吸食魂香还不够,又来跟咱们这些鬼抢饭吃!”
商枝哼了一声,说道:“都说是野猪脸了,不贪吃那还能叫野猪吗?”
她身形修长,在一众鬼兵中称得上是长身玉立,若不是脸上戴着个青面獠牙十分狰狞的野猪脸面具,光是这身形也得被人喊上一句俏公子。嗯
花袭影也在这,穿着一身红衣,脑袋上簪着一朵粉月季,朝着商枝“切”了一声,酸言酸语的挤兑她:“瞧瞧你,日日没个正形,天人之中属你最清闲,哪有一丁点儿天人模样?”
自从艳鬼从西海海底墓穴苏醒之后,西海魂族的局势就变得严峻儿动荡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就是商枝刚刚晋升为天人,再加上要潜心修炼牵丝术,这才叫她过了一段逍遥安稳的日子。
商枝说道:“我就是知道以后没多少清闲时候,这才偷得浮生半日闲,赶紧享受享受。”
花袭影这鬼虽然爱挤兑她,但共事这么久多少也有些同僚之情,还是给她腾了个地方。
桌上摆着烤肉和米酒,这帮鬼兵做菜一绝,商枝找了个地方坐下,拿着小刀切了块烤肉,蘸着酱油和小料猛炫一口,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香醇爽口的米酒。
一堆鬼聚在一起吃饭哪能不聊天,这些都是跟着艳鬼一同从海底墓里苏醒的鬼,道行深厚,见识颇多,一帮人从长生殿聊到西海皇室,又从皇室里的各种秘辛聊到羽朝的皇后,然后又从羽朝皇后各种匪夷所思的美容秘方聊到了金月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