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拂尘——如今的人已经不记得的这把凶名赫赫的拂尘了,九百年前,这把拂尘拂过无数枯骨,不知绞杀过多少高手的性命,此刻,这把拂尘带着破空之声,正如毒蛇般扫向艳鬼。
艳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浮光剑猛然斩出,红色魂火与拂尘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然而拂尘的力量诡异无比,无数森白色的鬼灵桀桀怪笑着,绕着拂尘来回飞舞,竟将红色的炽热魂火一点点吞食。
森白鬼灵化作无数骨刺,苍朴冷冷说道:“汝之魂火,不过冢中枯骨余烬!”
艳鬼瞳孔骤缩,左手牵丝术凝成天罗地网,每一根丝线皆缠绕着从招魂幡中抓取的残魂。白骨被丝线上的魂火点燃,万千残魂哀嚎着化作青烟,却在湮灭前被浮光剑尽数吸入。
“好一柄噬魂化骨的邪器!”
“彼此彼此。”
艳鬼眉头微皱,身形急速后退,同时左手掐诀,无数红色丝线悄无声息地缠向苍朴。红色丝线犹如铺天盖地的罗网般缠绕而上,瞬间将苍朴的动作禁锢。
“呵,长生殿的牵丝术真是精妙绝伦,不知我极乐天宫的七情引能否与其一较高下!”柳七弦低柔一笑,玉箫流转,粉色的情丝铺天盖地的漫涌过来,勾住了罗网般的红线。
牵丝线上的炽热红色魂火灼烧着粉色的情丝,无数条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看的人头皮发麻。
就在此时,一声低沉的咒语响起。鬼修黎涛手持招魂幡,招魂幡上面的诡异图腾在雨中闪烁着湿漉漉的幽光,那些图腾突然睁开千只血眼,每一次眨动间,都搅动着凄寒刺骨的阴气。
虚空裂开了一道口子,黑雾暴涌而来,饿鬼从裂缝中爬出,继而又冲出饕餮似的虚影。
招魂幡摇,鬼灵应召,紫色的鬼阵在黎涛脚下亮起,随后飞速扩散。
鬼阵一旦成形,不是普通的三招两式可比的。
艳鬼微微蹙眉,眼中出现了一丝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手中浮光剑猛然插入海面,红色魂火如火山般喷涌而出,将周围的鬼灵焚烧殆尽,无数红色鬼影从火焰中飞出,发出猖狂邪肆的恣意笑声。
镶嵌着玛瑙和宝石的红色绸靴下亮起了红色的幽光,繁复的线条自他脚下延伸、蜿蜒,一个庞飞的阵法飞速成形。
艳鬼双手合十,红色魂火化作无数飞舞的萤火,围绕在他周身,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之涡中,无数红色丝线如蛛网般蔓延,瞬间将柳七弦、苍朴、黎涛三人笼罩在内。
雨越下越大,海面上的鬼灵嚎哭声愈发凄厉,海洋中的无数生命在这场九品天人之间的厮杀种走向终结,墨色的海浪卷动着无数鱼虾的尸骸,高高卷起,又狠狠拍下。
江雨眠的白衣在罡风中翻卷如雪,周身环绕着淡淡的雪光。
月扶疏站在她身旁,轻声说道:“发丝半黑半白,怀抱黑白柳琴的道人名叫天阴子。他虽然阴冷锋锐,却和柳七弦一样,师从极乐天宫,擅幻术,所修炼的镜花水月正是三大幻术之一。后来修为停滞,他又前往西海修炼鬼道,幻术与鬼道秘术结合,颇为棘手。”
他微微蹙起眉,低声说道:“眠儿,小心。”
“我知道。”
一枚霜花在江雨眠的眉心处缓缓浮现。
天阴子盘坐虚空,黑白柳琴横置膝头,半黑半白的发丝在罡风中狂舞如鬼幡。他枯指扫弦,琴音似哭似笑,厉声说道:“黄泉路远,请君入瓮!”
声炸响刹那,幻境浮现,海面浮出十八座白骨巨门的幻影,门内伸出无数枯骨锁链,锁链末端皆悬着一盏泛着绿火的灯笼,灯笼中狰狞鬼影。
在无数凄厉的鬼哭声中,锁链交织成网,燃着幽幽绿火的灯笼爆裂成万千冤魂,化作遮天蔽日的绿眼鬼潮扑杀而下!
江雨眠屈指一弹,海水翻起的滔天巨浪被瞬间冻结,九条冰龙破海而出。
她冷冷说道:“区区幻术鬼阵,也配称黄泉?”
冰屑纷飞间,一道赤红身影踏火而至。
丹阳一双红瞳暴戾阴鸷,红发在风中竖起,所过之处暴雨蒸腾成白色的雾气。
他手臂上缠绕着被他体温炙烤成火红色的铁锁,铁锁的尽头揣着一个直径半米的漆黑铁丸,铁丸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竖刺,铁丸中心微微泛红,隔着百米多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肌肤刺痛的灼热。
丹阳来自玄机阁,修炼的金刚不坏段体神功加以火属性的内功心法,使他的体温已经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
丹阳瓮声说道:“不愧是毒太岁,果然非同常人,小小年纪竟有九品修为,当真是惊鬼泣神,早就想领教金月皇室大名鼎鼎的冰魄神功了,真是不枉此行!”
他的声音洪亮粗噶,肌肉虬结的右臂抡起烧红的铁链,那长满竖刺的铁丸被高高抛起,在空中急速旋转起来,如一颗天降陨石般,带着灼热的高温,直冲月扶疏而来。
一轮冰雪圆月在月扶疏身后冉冉升起,泛着青蓝的幽光。
铁丸与圆月相撞的刹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余波蔓延百里之外,海面炸开数丈高的巨浪,海水不断被高温蒸发,发出嘶嘶的声音,蒸腾起一片又一片的白雾。
冰与火的交锋中,一道青影如烟掠过,穿着书生衣衫头戴方帽的儒雅男子抽出背后的双刀,朗声笑道:“这么天仙似的姑娘,出手竟然如此凶狠,且接我一式春秋山河斩。”
他温声如叙旧,左手刀鞘轻震,一抹刀光似文人提笔勾勒,雪亮的刀光横贯而来。
泛着沁蓝幽光的冰雪圆月再一次飞来,挡住了这一刀。
砰的一声,圆月碎裂,漫天竟是冰雪飞沫。
三方杀招齐至,墨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传来洪荒巨兽般的怒吼和咆哮。
丹阳的赤火、天阴子的鬼阵、青衫客的刀芒,样样惊险至极,霜雪很快从江雨眠的雪白衣袖漫延至周身,冰雪在她身后汇聚,一轮更加巨大的冰雪圆月再一次从她身后冉冉升起。
月扶疏眉间结满霜雪,身后同样升起一轮巨大的冰雪圆月,他看向几乎隐没在黑云后面的黑袍人,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古剑上。
一道雪亮的剑光倏然而至,在黑袍人出现的一瞬间,月扶疏立刻就知道这是谁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正在响起一声轻轻的叹息。
月初弦脚踏虚空乘风而上,雪白的发丝披在肩头,一轮冷冷的半弦月在他身后升起,弦月绕身,衣发皆动,身影化作一道雪白的流光,加入这场万分惊险的战局。
北阙龙隐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紧随而至,内力化作一条巨大的金龙,在漆黑的云层中盘旋穿梭,龙尾扫过厚重的墨云,将这方天地搅弄得更加风起云涌。
龙隐大笑起来:“谁来与我一战!”
天空的另一边,金柳枝破开黑云,幽山鬼王脚踏绿色魂火,伛偻的脊背挺的笔直,绿色魂火如汪洋大海,身后的万千幽魂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头,漆黑的眼眶里燃起熊熊的绿色魂火。
他枯瘦的身躯在火焰中留下一个漆黑的背影,褴褛的衣袖在火焰中飘摇。
天空迸射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天空几乎要被这些不可思议的伟力撕破。
第366章 朝暮12
纵使惊才绝艳, 哪怕是九品天人中的佼佼者,也难敌千军万马。
以一敌三,所面对的压力和对战时复杂的计算量都在呈指数级别递增。
压力已经化为实质,沉重得叫人窒息, 月扶疏和幽山鬼王以一敌三仍能不落下风, 但也必须全神贯注, 不能有丝毫分心。
这一战,己方阵营的九品天人都已将生死置之脑后,江雨眠亦是如此。
不成功便成仁。
云层裂开猩红缝隙,大片岩浆似的魂火倾覆而下,火海滔天, 淹没了其中打斗的身影。
天阴子的幻境鬼阵范围不断扩大, 将正在和江雨眠对战的丹阳和青衫客也囊括了进去,天空自上而下仿佛竖起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像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已经无法判断身边到底有多少面幻境竖起的镜子, 三千冰棱在镜面绽开的刹那, 江雨眠的瞳孔里同时倒映出无数个丹阳的身影。
那些被丹阳的至阳内力灼烧泛红的竖刺铁丸正带着令空气扭曲的炽热温度呼啸而来, 每一道虚影都带起一阵阵扭曲空气的热浪。
九品天人所构建的幻境虚影,已经无法凭借肉眼判断虚实真假。
江雨眠高高地飞跃起来, 冰魄神功已经运转到极致,她的脸庞霎时覆满霜, 脚下的冰山相继倾覆,又化作无数冲天藤蔓,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轰的一声, 真实的铁丸携带千钧伟力撞上冰雪藤蔓,极寒极热,冰火相激, 炸开无数丝丝旋转的白雾气旋。
江雨眠借力倒掠,如一只轻盈的白鸟,险而又险的避开了丹阳的铁丸。
那铁丸又以鬼魅般的速度从西北乾位袭出,却在穿透她残影的刹那,被早有预判的江雨眠反手扣是竖刺的烧红铁丸。极寒顺着烧成赤红的铁链上攀爬,铁丸和锁链眨眼裹上了厚厚的寒霜,
“还你!”
掌心内力涌动,江雨眠振腕一甩,被冰雪覆盖住的铁丸反弹回去,接连撞碎无数重幻镜,逼得丹阳真身从坤位镜门里显露出来。
天阴子又是一声低喝。
“镜花水月!”
她后背处立刻又浮现出一面幻境虚影,镜中青衫客的刀光经过其他镜面的不断折射,化作成千上万到,此刻这方天地几乎被青山客的刀光淹没。
丹阳的锁链犹如岩浆里游出来的蟒蛇,带着炽热高温的铁丸再一次被高高抛起,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无限模糊。
无尽的海域,源源不绝的海水,成了她此刻最大的倚仗,九道冰墙冲天而起,呈莲花状层层绽放。
雪亮的刀光从漆黑的天际横贯而来,刀光劈碎了八重冰碧,衰减后的黯淡刀光撞向最后一道冰墙。
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碎裂声响起,最后一道冰墙顿时出现了无数裂缝,冰屑飞溅,漫天都是激烈打斗后的浮冰飞沫。
一轮半弦月在江雨眠身后冉冉升起,那半弦月开始飞速旋转起来,随后化作一道雪白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向一重重的镜面世界。
无数个镜面世界都在这一刹那摇晃起来,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透明涟漪。
镜像世界里传来丹阳瓮声瓮气闷雷般的声音:“好俊的功夫!”
不断泛起波澜的镜像世界中出现青衫客模糊不清的脸:“太岁是天地神物,得天独厚,天赋奇绝,这样的存在本就该死!”
天阴子阴测测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冰,冻得住海,可能冻穿这十万八千面镜花水月?”
天阴子阴冷的声音从每一个镜面里传来,镜像世界里再一次传来青衫客的声音:“迟则生变,速战速决。”
青衫客话音落下,天地间突然涌来一片片可怕的热浪。
江雨眠猛然抬头,头顶上空处的一个镜像世界里流淌着丹阳炽热的磅礴内力,内力携卷着黑云,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丹炉,恐怖的炽热将雨滴蒸发出一片片白雾,漆黑的丹炉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冒着嘶嘶的白雾,在天空上倒悬下来。
他竟是将整片苍穹化作熔炉,丹炉张开黑洞洞的巨口,里面黑云狂涌,火芒迸射,朝着江雨眠倒下来。
青衫客的无数刀光涌来,明亮如雪的刀光如一片灿灿洪流,正在席卷一切。
天阴子的身影从无数面镜花水月里飞来,镜面变成黑白两色,幻化成一个巨大的阴阳太极图案,从江雨眠脚下缓缓撑开。
上有熔炉,下有阴阳,四面八方全是青衫客的刀光。
江雨眠心里隐隐有一种预兆,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这一刻心中并没有恐惧的情绪,只剩一片湖水般澄澈明净的坦然。
海浪掀起百丈高,无数海水化作冲天而起的水柱,朝着江雨眠疯狂汇涌而来,眨眼间,这些海水便迅速凝结成一朵无比巨大的莲花,层层花瓣迅速收缩,一朵巨大的合拢的冰莲出现在空中。
就在冰莲的花瓣完全闭拢的那一瞬间,天鼎倒扣而下,阴阳太极图化作一片混沌,刀光洪流席卷而来,瞬间将冰莲淹没。
三个九品天人强者的合力一击,几乎无人可挡。
漆黑的云层里已经传来丹阳势在必得的笑声,他得意的笑声如闷雷般滚滚传来,“任你有通天的本事,这回也在劫难逃!”
青衫客胜券在握的轻笑声传来:“红颜薄命,太岁亦是如此。”
天阴子发出一声声粗嘎难听的桀桀怪笑:“呵呵,我要太岁心。”
太岁本就是这场战争的中心。
这一刹那,天地间的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就连其他九品天人的打斗都慢了好几个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