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话音落,铃声响,百蝶振翅,悬在空中,堵住了回去的路。
江寒栖转过身,不耐烦地盯着男子。
“快进来吧,舟车劳顿,你不为自己,也为人家姑娘想想。”男子看了眼洛雪烟,江寒栖也跟着他看向洛雪烟。
忽然成为视线焦点的洛雪烟急忙向江寒栖表态:“你走我跟你一起走。”
虽然尚不清楚江寒栖跟男子关系如何,但她是跟着江寒栖来的,于情于理都该无条件向着他。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你找的这个姑娘还挺有趣的。”
“再笑把你嘴撕了。”江寒栖嘴上这么威胁着,身体却转了回去。
“行,不笑了,”男子擦掉眼角的眼泪,问洛雪烟,“你叫什么名字?”
洛雪烟看了看江寒栖,见他对男子没什么明显的敌意,如实道:“洛雪烟。”
“我叫谢无忧,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洛姑娘见谅。”谢无忧躬身作揖,规矩起来看上去倒有几分苗疆圣子该有的稳重。
谢无忧?还真是圣子。不过他为什么不穿苗疆服饰呢?
洛雪烟不解。身处圣地的苗疆圣子住着江南府邸,身着中原服饰,说的也是中原话。
“不过两位进了这扇门就别喊我谢无忧了,”谢无忧收敛笑意,极为认真地嘱咐,“门后的我,名唤沈景策。”
第65章 藏娇 庭院的一角栽着一……
庭院的一角栽着一颗高大的苦楝树。
叶子落光了,枝干光秃到有些寒酸,显得挂在枝头的果实也凄苦起来。
江寒栖踩到一颗苦楝果。他抬脚俯身拾起了那个硬邦邦的果实,剥开最外面的不规则硬壳,捏了下里面那层壳,试了试
硬度,问谢无忧:“这什么?”
“苦楝树结的果。”
“苦恋树?”江寒栖笑出了声,“痴心人栽苦恋树,绝配。”
“字不一样,不是那个苦恋,同音,同音懂吗?”谢无忧瞅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再说这树也不是我栽的,是我叔父栽的。”
“能吃吗?”江寒栖闻了闻苦楝果。果实长得跟栗子似的,褐色的壳,圆滚滚的一个。
“好像能做豆腐?没了解过。”
“感觉不好吃。”江寒栖揉捏苦楝果。
苦恋人栽的苦恋树结出的苦恋果,怎么想怎么难吃。
谢无忧瞟了江寒栖一眼,感觉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刚认识那会儿江寒栖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主儿,插科打诨样样不行,和他聊上天简直是天方夜谭。
“宋妙仪呢?”江寒栖又问。
“身体不舒服,还在睡。”
“甘心吗?”
“什么甘心?”
“你为她当了沈景策。”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三年是我偷来的,我已经知足了。”
“知足?你的知足还真是廉价。”
“你不懂,”谢无忧幽幽叹了口气,望向江寒栖,“你什么也不懂。”
“我对情爱没兴趣。”江寒栖抛起苦楝果,接住,又高高抛起。
情爱有什么好的?求不到的人疯,求到的人也疯,不如孑然一身,兀自得意快活。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他这辈子都不会沾情爱的。
“江寒栖。”
江寒栖接住苦楝果,回头看向前来寻他的洛雪烟。
洛雪烟找到他的时候没看到谢无忧,走近了才发现他旁边还立了个湖蓝色的身影,想打招呼,舌尖顶到“谢”字及时止住,急忙换姓:“沈公子也在啊。”
“洛姑娘对房间可还满意?”谢无忧问她。
“很满意,有劳沈公子了。”洛雪烟笑着向他道谢。
“话说那房间可以睡两个人,你真不住一晚吗?”谢无忧用胳膊肘碰了下江寒栖。
江寒栖告诉他一个人来,他只准备了一个大房间,其他空房没吩咐下人收拾。江寒栖把房间让给了洛雪烟,也不用他准备另外的房间,说吃完午饭就进山找梦魂,不留宿。
“不住,早杀早走。”江寒栖回道。
“你不多呆几天?难得来我这儿。”
“不呆,饭难吃。”
洛雪烟正在研究地上圆滚滚的果实,闻言抬头看了眼江寒栖。
赶路途中他因为没东西吃化身怨鬼,整天哀怨地盯着她吃香喝辣,致力于给每道菜打差评,还非得让她承认江南菜就是最好吃的。
“现在吃饭吗?正好洛姑娘收拾完了,”谢无忧跟洛雪烟对上视线,想起她私下嘱咐过让厨房做江南那边的菜系,跟上一句,“全是江南菜。”
“嗯。”
谢无忧把两人往用餐的地方领,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
“这是什么果子?”
“苦楝树的果实。”
“苦恋?下面带心的那个恋吗?”
“不是,同音不同字。”
“能吃吗?长得好像栗子。”
“据说能做豆腐,没吃过。听名字感觉不好吃。”
“也是,苦恋,听起来就苦哈哈的。不过这么一说,我想吃栗子了。等回去我们买糖炒栗子吃吧?”
似曾相识的对话。
谢无忧回过头,看到江寒栖的眉眼柔和下来,宛如春寒乍暖还,寒雪冷风皆不见,只听他轻轻应了声:“好。”
他想,江寒栖当下不懂,也许很快就懂了。
曾几何时,他也像他一样,对情爱不屑一顾,但实际置身其间才发现情是最可怖之物,也是最迷人之物。
情爱如剧毒,可他甘之如饴。
情至深,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他等着江寒栖深陷情网的那天。
江寒栖久违地在饭桌上展现了惊人的饭量。
洛雪烟看他吃饭吃得开心,感觉碗里的饭也香了些。
她这段时间取代江寒栖成了餐桌上的霸王,每天热汤辣油,脸都吃圆了一圈。然而她虽然吃得快乐,但抬头看不见对面一块激情干饭,总觉得少点乐趣。
洛雪烟听谢无忧打趣江寒栖,心想两人的关系兴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好,肯定不止是托人办事这种程度。
但是一个苗疆圣子是怎么认识江家长公子的?
她注意到谢无忧似乎对江家的情况很熟悉,江寒栖也不避讳他,谢无忧问,他就答。两人甚至还谈论了一会江善林的失踪。
洛雪烟眼馋餐桌那边的虾,拿筷子试了试,够不到。她戳了下江寒栖的胳膊,怕影响他和谢无忧说话,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江寒栖,我想吃那边的虾。”
江寒栖夹了只虾,嘴上回应谢无忧,手上剥掉虾壳,把虾仁放进洛雪烟的碗里。谢无忧说话的时候,他抽空问了句:“还要吗?”
“再来两只。”
谢无忧看着江寒栖还没吃完就放下筷子,任劳任怨地剥掉第三只虾的壳,送到洛雪烟的碗里,拿筷子夹起第四只虾,小声问她还要什么菜。他终于忍无可忍道:“两位,我耳朵不聋,你们说什么我都能听到,不用那么小声。”
江寒栖看了他一眼,转头问洛雪烟,用回了正常音量:“还要什么菜?”
“想吃那边的鱼。”
又吃了会儿,谢无忧无比后悔自己说出的那句话。他本意是想提醒江寒栖收着点,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让他肆无忌惮地献起了殷勤。
他一个孤家寡人越吃这顿饭越不对味,三个人的饭桌,是他多余了。
吃过饭,江寒溪换了身便利的短装,听谢无忧提了一堆杀梦魂的注意事项。
洛雪烟在一旁听着,觉得梦魂不是说杀就杀的弱小妖物,那个上千年的名头就挺唬人的。趁谢无忧离开准备行囊之际,她走到正在研究路线的江寒栖身边,不放心地问道:“真不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
“那你带我来做什么?”她还以为是需要她唱鲛歌辅助杀妖。
江寒栖被问住了,看着错综复杂的交叉路线,想不出回答。
对啊,他为什么要带上洛雪烟?她帮不上任何忙,说是累赘也不为过。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她呢?他明明很讨厌麻烦。
因为你怕她疏远你。
内心深处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疏远?他想起来了,目睹她跟今安在学画符时,他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生气,而是恐惧。
她那时候不跟他说话,眼里也好像没有他一样,总是越过他看向其他人。
他在或不在,她都可以过得很恣意。可他不是。
很多时候,他只在注视着她一个人,万念皆因她起,皆因她灭。她不跟他说话,他也不想跟别人说话;她不对他笑,他也不想对别人笑。
有时他会想,究竟是他锁了洛雪烟?还是洛雪烟锁了他?
他无法忍受洛雪烟的疏远,更无法忍受她靠近别人。
他敏感、多疑、狡诈,江羡年和今安在都比他好,他怕他下次回来洛雪烟就彻底看不到他了。于是他用恼怒掩盖了恐惧,冷着脸强行把人带走了。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缘由。
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他的不安。
只是因为那一点不安。
“江寒栖?”洛雪烟感觉江寒栖的表情怪怪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寒栖找回理智,却不敢看她,闷闷道:“看你太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