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头发长得好快。”她记得在临水除妖时,江寒栖的头发才长到肩胛骨的位置。
“嗯。”江寒栖点了下头,轻轻应了声。
洛雪烟擦完头发,在他旁边坐下,招了招手:“手给我。”
江寒栖默默把手搭在她的手心里。
“伤口在哪儿呢?”
江寒栖把袖子扯了上去,露出斜着贯穿在手臂上的一道长长的伤口。
洛雪烟生理不适地打了个冷颤,皱眉观察了一下伤口,感觉不久前还流过血,但伤口不是很深,只是有点长,便问:“伤口不算深,怎么没用无生的妖性愈合?”
“打梦魂,没力气。”
洛雪烟看了江寒栖一眼,他没什么表情,凤眸扫了她一眼,半合起来。她看了看眉间莲的颜色,又问:“莲心针有再发作吗?”
江寒栖点了下头,又飞快摇了摇头。
洛雪烟把注意力放到处理伤口上。缠完绷带后,她对江寒栖说:“好了,袖子放下来去吃早饭吧。”
没人应答。
洛雪烟抬起头,看到江寒栖头低垂着。她轻轻推了推他,试着喊他:“江寒栖?”
江寒栖睡过去了。
“醒醒,要睡去床上睡。”洛雪烟一推,江寒栖失去平衡,顺势倒下,她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江寒栖。”洛雪烟贴着耳朵喊他,他仍伏在她的肩上睡得不省人事。
那几次点头不会在打盹吧?
她觉得江寒栖也蛮有意思的,困成这样了还非得洗个澡过来找她上药。
晚上的饭又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江寒栖执意第二天一早就出发,谢无忧留不住他,弄了两坛好酒要跟他痛饮一番,却被江寒栖回绝了,理由是怕喝多了早上爬不起来,误了行程。
“真是不解风情,”谢无忧白了他一眼,对洛雪烟投去求助的目光,“快帮我劝劝他。”
“喝水一样的。”洛雪烟给江寒栖倒了杯水。
“两个人胳膊肘拐一块了是吧?”谢无忧恨铁不成钢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江寒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才回道:“嗯。”
“受不了你们两个。不喝算了,我自己喝。”谢无忧感觉扫兴,手摆了摆,开了坛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江寒栖看了眼谢无忧手上的绷带,上面有干涸的暗红血迹,问道:“忘忧蛊什么时候炼?”
“明天开始,大概需要三天。”
“你不多等几天吗?下完忘忧蛊,宋妙仪可就不记得你了。”
谢无忧叹息道:“她身体撑不住了。”
宋妙仪是他喜欢了整整十年的人,他何尝不想再多和她待一会?但是宋妙仪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喝药了。
他想和她在一起,但更希望她可以好好的。
这几天,他处理完族里的事务就回到府里,看着昏睡的宋妙仪,一看就是大半天。他不知道用目光描摹过多少次她的眉眼,睁眼闭眼都是她。
他是个矛盾的人。江寒栖进山杀梦魂时,他巴不得他越快取到妖丹越好。可妖丹到手,他又埋怨江寒栖回来得太早。
忘忧蛊炼成之日,也是他和宋妙仪分别之时。
江寒栖替谢无忧斟满酒,他拿起来,一口干了,忽然开口:“沈景策死了,我跟宋妙仪这辈子再无可能。”
“若他还活在世上,我心里还有点期待。万一、万一他某天变成负心汉了呢?我兴许还能去争一争。我可以等,等很长很长时间。”
“可他没有变心。他死了。他死在宋妙仪面前,在宋妙仪最爱他的时候!”
见谢无忧激动起来,洛雪烟想去劝劝他,却被江寒栖拦住了。他对洛雪烟摇了摇头,又给谢无忧续上了酒。
“我像个贼一样偷了本该属于沈景策的三年,和她做了夫妻。我应该知足的,我应该知足的。我本来不可能成为她夫君的……但是、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她……”
“我喜欢宋妙仪喜欢了整整十年……”
“我舍不得她……”
“真的舍不得……”
谢无忧说到后面甚至带了哭腔,忽然一头栽下,没声了。
洛雪烟被吓到,要起身看他的情况,却听江寒栖淡淡来了句:“他以前是一杯倒。现在酒量还进步了,喝两杯才趴下。”
“你怎么知道?”洛雪烟感到诧异,她看谢无忧喝酒那架势还以为他千杯不醉。
“几年前一块喝过,”江寒栖夹了个虾仁,放到洛雪烟碗里,“吃饭吧,他今晚醒不了酒。”
杀死暮天的那个夜晚,江寒栖给谢无忧汇报,却收到了去酒楼吃饭的邀请。
他正好饿了,前去赴约。一桌子菜,旁边放了两坛酒。
手边的杯子里已经倒满了酒。他喝了口,是甜的果酒,没烧酒易醉。他将果酒当水连喝几杯解渴,拿起筷子埋头就吃。
谢无忧硬要把他和宋妙仪的往事讲给他听。
他当耳旁风听着,间歇性点点头,当做回应。
谢无忧说得口干,也倒了杯果酒,一口见底,之后再没醒过。
那晚他付了钱,扛着谢无忧走出酒楼,把他扔进了一家客栈,在枕头旁留了张记录晚上开销的纸条,转头走了。
翌日清晨,洛雪烟和江寒栖走出苗寨的大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谢无忧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到穿着一身亮蓝色苗服的谢无忧走了过来,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左边一根细长麻花辫,右边一根半编的麻花辫。
“我送你们下去。”
谢无忧送他们下了山,来到渡船停靠的岸边,看他们上了船。
“保重。”他笑道。
“嗯,你也是。”江寒栖回道。
“有空常联系。”这次谢无忧看的是洛雪烟。
“有缘再见。希望你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洛雪烟跟谢无忧招了招手。
她加了谢无忧的通讯符,想着他对江寒栖算是知根知底,以后兴许会有用到他的时候。
“会的。”
他不仅是喜欢宋妙仪的谢无忧,更是身为苗疆圣子的谢无忧。
纵有千般不舍,他还是要大步往前走,走向没有宋妙仪的未来。
第72章 单间 来时路暖,归去路……
来时路暖,归去路寒。
江羡年传信说受宣平王所托,进宫调查妖妃一事。
江寒栖带着洛雪烟一路北上,从环抱青山走入纷飞白雪。
洛雪烟的衣服换了又换,如今穿的是暖和的毛绒袄子,外罩半路上买的一件白色斗篷。遇到雪天,她把帽子一扣,缩进毛领里,恨不得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毛茸茸的衣物裹住。
然而,即使是下雪,江寒栖还是一身秋装,料子薄到她从后面抱着他的时候能感到肋骨的轮廓。
大雪封路,两人不得不在槐安落脚,等雪停再赶路。
找客栈的路上,洛雪烟瞧见路边一家成衣铺挂着大氅,指着那边问江寒栖:“那边有卖大氅的,你要不要买一件?”
江寒栖没兴趣,看都没看便回道:“不要。”
“我看着你觉得冷。”洛雪烟看了他那一身压不住风的秋装,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眉头拧到一起。
“那就不看。”
“你穿厚一点能怎么了?”洛雪烟知道江寒栖像蛇一类的冷血动物,冬天穿不穿厚衣服对他的体温没影响,但至少外观上看着和谐啊!
一路走来,路人的目光纷纷投向看起来不应季的江寒栖,连带同行的她也一块成为焦点。
“累赘,不舒服。”
“你也不怕感冒了。”
“不会感冒。”
洛雪烟拗不过江寒栖,叹着气摇了摇头,把暖好的手抄给了他。
江寒栖倒是乐意要手抄,接过去直接把手揣了进去,尽管绣着红梅的白色手抄和怒面貔貅的黑色衣袍的气质不甚相符。
他们走进一家客栈,被告知因雪天封路,客房爆满,只剩一间房了。
“一间?不行不行,换一家。”洛雪烟听完,拉着江寒栖要离开。
客栈的掌柜懒懒地拨了下算盘,说道:“姑娘,方圆几十里就我这一家客栈,离此地最近的镇子也要小半天才能赶到。你今日若想留宿,只能在本店落脚了。”
“真就一间了?我们可以多出些银两再买一间。”洛雪烟不死心。
“黄金万两也只有一间,”掌柜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瞥了柜台前的两个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便问,“再说你和你夫君住一间怎么了?”
“不是夫君,他是我朋友。”赶路这么长时间以来,洛雪烟已经习惯和陌生人解释她与江寒栖的关系了。
“朋友啊,”掌柜眼皮一耷拉,看向江寒栖,“你是正人君子不?”
江寒栖愣了愣,点了点头。
掌柜将视线放到洛雪烟脸上:“那你好你朋友美色不?”
“当然不了,我怎么可能贪他美色?”洛雪烟一脸莫名其妙。
掌柜像是得出什么真理一般,得意地笑了笑:“这不就得了。你两怎么就不能住一间房了?”
洛雪烟感觉有很多离谱的地方可以反驳,又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几次欲言又止后,她看着江寒栖说:“你付钱,你决定。”
江寒栖觉得一间房睡两个人太窄了,正思考对策,听到身后传来了推门声,两个旅人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声问:“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我要了。”江寒栖掏出钱袋,把钱放到掌柜面前。
掌柜嘿嘿一笑,收了钱,伸长脖子对旅人喊道:“没咯,两位客人另寻去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