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年顺着问了下去:“那你是……”
“我这人只看前路,不问过往。你只需要知道我跟影鬼有血海深仇就行。”
江寒栖想起那伙刺客:“还会有刺客来吗?”
“这一片的刺客都被我收拾干净了。”
江寒栖好奇地看着他的脸:“你这张脸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一副皮囊罢了。你问偏了,再多嘴我就不回你了。”
“提问,”洛雪烟再次举手,“怎么找影鬼?”
“影子装着一个人全部的秘密。秘密藏得越深,影子越美味,所以我们要找南浔这里秘密藏得最深的人。”
江羡年疑惑:“藏得最深有什么标准吗?”
“不好说,不过你可以想一想这两个秘密。一个是打碎了花瓶不想让人知道,一个是杀了人不想让人知道,”阿一接连摊开左右手,“你说哪个会藏得深?”
江羡年脱口而出:“杀人。”
“对,”阿一猛地合掌,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找影鬼之前抖一抖自己内心的秘密,小心被盯上。”
阿一说到“盯上”的时候,洛雪烟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只觉得灵魂瞬间被看穿,压在心底的秘密抖个不停,抖得她脸上的血色都下去了几分。
她穿书的秘密,算藏得深吗?
阿一忽然来了兴致:“你们几个没什么惊天大秘密吧?”
阿一看向江羡年。
江羡年觉得自己最大的秘密就是在江寒栖面前感到自卑的事,但她已经告诉了洛雪烟,所以应该算不得秘密。
她沉思了许久,坚定地摇了摇头。
阿一又看向摸不透心思的江寒栖。
江寒栖有秘密,但他半点不能露,于是干脆地回道:“没有。”
阿一最后看向洛雪烟,感觉她的脸好像白了一些。
洛雪烟攥紧裙子,故作镇定:“没有。”
阿一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你们谁能当诱饵的,可惜了。”
江羡年着急道:“南浔这么多人,我们要怎么找?”
“寻常百姓哪有什么秘密,贪官污吏的秘密才多,先去南浔高官居所转一圈看看。”
江寒栖追问:“蹲到以后呢?”
“蹲到以后,”阿一点了点下巴,“看我手撕影鬼?目前想不出你们能做什么,没跟除妖师合作过。”
江寒栖凝视着阿一:“你不是人吗?”
“是。”
“那你不怕影鬼?”
“它吃不了我的影子。”
“为何?”
“因为,”阿一将左手伸到半空,手的轮廓被余晖描金,变得圣洁,“桃子的影子和我的影子融为一体了。”
两只手的影子映在地上,一只张开,另一只紧紧抓着它。
阿一入迷地看着那个多出来的影子,慢慢合上了手指,影子糊成一团,他牵到妻子的手,开心地笑了。
影子牵手的一幕有着说不出的震撼,江寒栖看得挪不开眼。
两只手的影子跨越生与死的天堑,借着尘世的光,浓重地印在地板上。
阿一和他最爱的人在影子里经历了千千万万次重逢。
胸腔里好像有万只蝴蝶振翅欲飞,江寒栖感觉手空得慌,微一抬手,擦过了身边人的手背。
他将手送进了另一只空荡荡的手心,轻轻合拢,那只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五指,扣住了他的手。
哗啦——
万只蝴蝶炸开了。
江寒栖望着阿一的神情,感觉他好像对阿一感同身受了。
因为他们都牵着手吗?
他似懂非懂。
江羡年问:“桃子是你的?”
“是我最心爱的妻子。”
三人顿时猜到阿一和影鬼的深仇大恨是怎么来的,哑口无言。
阿一展示完又坐了回去,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羡年问了最关心的问题:“怎么才能拿回今安在的影子?”
“我的左手可以掏出影鬼肚子里的影子。七天之内,找到影鬼,帮我接近它,你朋友就有救。”
洛雪烟问道:“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首先要找到影鬼的藏身之地,找到以后想办法让我靠近它的猎物,就这两件事。你们除妖师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妖吧?”
江羡年回道:“看情况,如果影鬼隐藏妖气或者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才会释放妖气,那就难找了。话说你有将影鬼上报给千机阁吗?”
“我是通缉犯,进不去千机阁。”
这是能说的吗?
洛雪烟惊呆了。她感觉阿一从某种意义上挺像江寒栖的,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一挂。
江寒栖笑问:“你不怕我们把你供出去?”
“供出我之前先把人小姑娘的手松开。”
冷不丁被点名的洛雪烟猛地甩开江寒栖的手,脸顷刻就红了,巴不得找个洞遁进去。
江寒栖也笑不出来了,不爽地瞪着阿一。
阿一耸肩:“都说了别多嘴。”
江羡年笑完背着她偷偷牵手的两人,又问:“那影鬼的情报?”
“我追杀了它三年,这期间自己观察到的。”
江羡年震惊:“三年?!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那坏东西杀人之前会栽赃给我,我名声不好,找不到人帮忙。”
阿一说得轻松,但江羡年觉得这十年来他一定过得很苦,她认真道:“我们一定会帮你除掉影鬼的。”
“但愿吧。”
洛雪烟问道:“既然影鬼是影子,那它岂不是很难被发现?”
“我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它的存在,所以需要限定蹲守范围,”阿一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太阳快落山了,我要去打探南浔高官的消息了。你们有什么打算赶紧说。”
江寒栖想了下:“分头行动,我跟你去查南浔这边的高官。阿年,你跟洛雪烟去千机阁调查影鬼,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有用的情报。”
阿一补充道:“忘了说了,影鬼这个名字也是我起的,你们报这个名字应该查不到东西。”
洛雪烟问道:“影鬼还有其他特征吗?”
“它就是一团影子,没什么显眼的地方。”
“一团影子,还真是平平无奇……”江羡年叹了口气,已经预感到去千机阁描述不知名妖物的痛苦状了。
分道扬镳后,江寒栖和阿一成了搭档。
两人看对方不顺眼,全程无交流。阿一在前面走,也没说明即将要前往的目的地,江寒栖闷声跟在后面,看他快就疾步追两下,看他慢也跟着踱步。
直到月亮露出脸来,阿一才出了声:
“你有很多秘密。”
江寒栖看了他一眼,没回话。
“有高官的秘密大吗?”
“你多嘴了。”
“我只是在物色影鬼可能会喜欢的猎物,”阿一回头,扫了眼江寒栖的眼睛,“你的秘密应该不止和那个小姑娘在背地里谈情说爱这么简单吧?”
盖在江寒栖脸上的淡漠因为阿一的话出现了一丝皲裂,他忽然有些难为情:“别造谣。”
“哪里造谣了?不是事实吗?”
阿一轻描淡写的回复总能让江寒栖听得眉头一跳,他剜了阿一一眼:“小心你的嘴。”
“小心你的脸,动气老得快,老了没人要。”
江寒栖好久都没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气得没了矜持,脸登时冷了下来。
阿一转身面对江寒栖,边打量他,边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残忍,嗜杀,冷血,卑劣,这才是你的内里吧。”
江寒栖无言地与他对视。
他感觉阿一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刃,破开伪善的皮囊,直直插入了藏得最深的灵魂。
被看穿的刹那,不安催生出汹涌的杀意,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到千咒上。
“你果然和我是同类,”阿一咧嘴一笑,“难怪我看你第一眼就讨厌你。”
江寒栖仍没有放松警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样,每块肌肉都在绷着劲。
阿一接着道:“作为过来人,我大发慈悲地提醒你一句:撒谎是有代价的。如果你和那个小姑娘的相处建立在谎言之上,当心她在某天成为谎言的代价。”
“不真诚的人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
千咒的咒文停止了转动,江寒栖垂下了手:“我没瞒她。”
他有很多秘密,但她都知道,自始至终。
“是吗?”阿一看了看他的左手,“那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