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色的长裙,头上没戴珠钗,长发用一条淡绿的发带全部束起,露出圆圆的鹅蛋脸,脸上透着点粉,像一个饱满圆润的桃子,看着就觉得香甜。
他对桃子,一见钟情。
阿一忆起往昔的美好,看了眼左手的影子,握紧手,只抓到了一缕春风。
眼球震颤了片刻,他摔回没有桃子的春天,瞄到贴在身侧的一抹青,转过头,见到那个和自己颇为相似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白衣少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阿一看了他一会儿,主动上前搭话:“喂,你跟人小姑娘吵架了?”
江寒栖听到阿一说话就烦,横跨一步,冷冷道:“没有。”
阿一不依不饶地贴上去:“那你怎么不去小姑娘旁边?”
江寒栖这次跨了两步。
阿一坏心眼道:“你再躲我就喊了。”
江寒栖终于把目光施舍给阿一,不耐烦地瞅着他:“喊什么?”
阿一趁机又凑到他旁边,阴阳怪气道:“告诉小姑娘某人的眼睛长到她身上了,让她可怜可怜你。”
“你,”江寒栖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你很闲吗?”
“很闲,”阿一重重点了点头,“就想管你跟小姑娘的闲事。”
江寒栖气到说不出话,扭头不理阿一。
阿一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所以到底有没有吵架?”
江寒栖冷冷道:“没有。”
阿一追问:“那你在这闹什么别扭?小姑娘跟你说话你都不敢看人家。”
江寒栖这次却有些底气不足:“我……没有。”
阿一瞧见江寒栖面上起了层薄红,心想这人还怪纯情,笑着揶揄道:“那就是害羞喽。”
江寒栖不语,但薄红烧到了耳朵尖上,好似春火蔓延。
嘴上不说,面皮倒是薄得诚实。
阿一看着江寒栖,感觉在他身上看到了和桃子相恋的自己,忍不住想点拨道:“你这样盯着人家哪行?想说话就过去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江寒栖想要驳斥,却一时语塞。
他……确实想跟洛雪烟说话,但一看到她就想起昨晚的梦,羞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一看得心急,试探道:“我帮你喊喊她?”
江寒栖立即回绝:“不用。”
阿一看江寒栖那张脸以为他对感情应该蛮上道的,那想到是个急死人不偿命的愣头青,问道:“那你这一天都不跟人家说话了?”
江寒栖含糊道:“该说会说的。”
阿一撩拨不动,无趣地摆摆手:“随你吧。”
结果找到灯草时,江寒栖还是没能和洛雪烟说上话,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看了一路。
洛雪烟蹲在河边,看着江羡年小心地扒拉开杂草,让里面的黄色小花露了出来,问道:“是这个吗?”
“是这个,”江羡年喜出望外地指了指状如小灯笼的花苞,“你看,它的花就像小灯笼一样。”
“可爱,”洛雪烟凑近观察片刻,从竹篮里找出铲子和小花盆放到脚边,撸起了袖子,“阿年,你再去找下有没有其他的明灯花,这棵交给我了。”
江羡年跑到另一堆杂草丛寻明灯花,阿一见状把江寒栖推到洛雪烟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去另一个方向搜寻明灯花。
杂草的生命力一如既往地顽强。
洛雪烟拼尽全力薅,草下的土壤仅松动了一点,连根都没露出来。她松开杂草,鼓了鼓劲,一把拽住根部,站起来咬牙往后仰。
她不信自己还斗不过一把杂草。
对抗的那道力突然消失,洛雪烟还没来得及笑出来,感觉重心不稳,直直要摔个屁股墩。
她眼都闭上了,不料没挨上地,倒进一个怀抱里,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我来吧。”
江寒栖帮洛雪烟稳住身体,接过了拔杂草的活儿,闷声蹲在地上薅草。
洛雪烟丢掉杂草,挨着江寒栖又蹲了下去,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见到颊上的两片红晕,连着耳朵也通红。她疑惑道:“脸怎么红了?”
江寒栖回道:“热的。”
洛雪烟满脸问号。
林子遮天蔽日,比城里冷一些,这一路又没跑没跳,最耐热的人竟然喊热?
她转念想起前些日子拖着江寒栖喝姜茶,恍然大悟:“看来喝姜枣茶还是有用的,回头再给你弄点。”
江寒栖顷刻变了脸色,抗拒道:“不喝。”
他痛恨一切辛辣的东西。
洛雪烟劝诱道:“你多喝几天说不定手脚冰凉的毛病就没了。”
“不可能。”
“你都没喝怎么知道不可能?”
一番唇枪舌战过后,江寒栖的那点扭捏被姜枣茶辣死了。
传说中的神花数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随便翻下草丛就是一小堆。
洛雪烟对待明灯花的态度也愈发敷衍,起先还会拿小铲子敲敲土块,唯恐伤到根养不活;后来见到花就一铲子下去,利索地连根拔起,在铺满土壤的小竹篮里扒拉个小坑,往里一栽,堆土完事。
阿一逐渐对明灯花的作用产生了怀疑:“这花真的有用吗?”
按照他的认知,越神奇的东西应该越罕见才对,但明灯花开出了廉价的气势。
“無的传说本来也没什么根据,”江羡年拔完草,站起来拍了拍沾到衣服上的泥土,“就像我大伯说的那样,聊胜于无。万一有用呢?”
他们对無实在是知之甚少,唯一可取的只有那个老掉牙的传说。
白天有太阳又不能追查影鬼,与其在客栈干等到天黑什么也不做,还不如试试那点渺茫的可能。
洛雪烟铲起一棵明灯花,看看篮子,勉强从茂密的花丛里找出一席之地,用食指戳了个洞,把花塞了进去。她抬头道:“篮子装不下了。”
江寒栖瞄了眼篮子,说道:“够用了,我们回去吧。”
河流就在手边,洛雪烟蹲着转过身子,搓掉了手上的泥巴,准备站起来,感觉腿一麻,又蹲了下去。她就近扯了扯江寒栖的衣服:“拉一把,腿麻了。”
江寒栖把洛雪烟拉了起来,见她活动腿站不稳,虚虚环着她的腰肢。
洛雪烟也没客气,把着他的胳膊,脚后跟着地,抬脚掌拉腿肚的肌肉。
阿一看得迷惑,这两人一会儿像老夫老妻一会儿像压根没谈上的。他悄声向江羡年八卦:“他们两个的关系怎么忽远忽近的?”
“可能是情趣,”江羡年单手捂脸偷偷回他,“阿一前辈当没看到就好,我哥他脸皮薄,禁不住说。”
怪不得一撩拨就僵,敢情是个别扭的。
阿一看着江寒栖,联想到一碰到风吹草动就缩进壳里的螺。
螺虽怕变动,却能在流动的水里怡然自得;江寒栖同样如此,怕挑明爱意,但早已深陷其中。
可若一直不说,洛雪烟能发觉吗?
他突然有些期待起两个榆木脑袋的感情走向。
阿一跟三人一同返回客栈,吃了顿饭,呆在今安在的房间休息。
他踱步到窗边,看阳光正好,转头望向坐在床边看今安在的江羡年,问道:“想让你朋友的脸色变好看一些吗?”
江羡年一时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阿一索性走了过去,让她搭把手背起今安在,放到了正对阳光的椅子上。没一会儿,今安在的脸色不在苍白,和常人一样红润,就像正在酣睡一样。
江羡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今安在,惊喜道:“怎么做到的?”
“影子完全消化前,失去影子的人晒到太阳和活人无异,”阿一看到江羡年欣喜的神情,有些悲伤地笑了笑,“但超过七天就不会有这种变化了。”
江羡年察觉阿一语气里的低落,看了看他的左手,轻声问道:“是因为桃子才发现的吗?”
“是,”阿一答得痛快,“我那时不知道消化掉一个影子需要七天时间,以为只要把影子抢回来就能救活桃子,救活其他人。”
“我把桃子放回到床上,还给她盖好了被子,离开村子找影鬼的踪迹。一个月后,我回到家里,看到桃子死了。”
一个月?那尸体岂不是……
江羡年看了阿一一眼,他背光而立,娃娃脸隐在阴影里,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起伏,看上去很平静。
江羡年沉默片刻:“前辈报完仇后有什么打算?”
“回家。”阿一抬起头,嘴角带笑。
“桃子在家里等我,我很想她。”
第122章 来袭 赤乌醉降西山。……
赤乌醉降西山。暮云沉沉,懒散地挤在一块,像一大块镶着金边的红玉,盛着霞光的余晖。
篮子里的明灯花受到夜的感召,张开花瓣,露出珠子一般的花蕊,一点点吐出昼时收集的日光,渐渐明亮起来。
夜晚即将来临,影鬼的活跃时间到了。
吃过晚饭,三个人人手一株明灯花,随阿一外出探查。
桃子的影子也醒了过来,阿一又开始了他的汇报工作,对着影子说个不停。
洛雪烟在一旁听着,感觉阿一平时话密并非不无道理。
他跟桃子的影子讲了三年的话,早就习惯了自说自话,别人不说,他也能自己抛梗捡起来继续下去。
她听阿一絮絮叨叨地说着,本来还在笑,后来不经意瞥到叠在一起的影子,顿觉心酸。
有情人不怕生离,就怕死别。
月老的红线跨得过千山万水,熬得过酷暑严寒,却连不起冥阳一隔。
“等一下。”阿一突然回头。
洛雪烟登时警惕起来,跟着看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