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看向手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桃花手链还在收紧,她抓住手腕,感受着线圈的轮廓,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假如闻人家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那她和今安在此时岂不是在贼窝里?
今安在听出洛雪烟呼吸乱了,心知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压低声音道:“闻人家有问题。”
“嗯,”洛雪烟扣紧手腕,“江寒栖和阿年那边好像已经出事了。”
今安在说道:“赶紧和江家说一声。”
洛雪烟找出通讯符,猛地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慌乱道:“完了,我没有江家人的通讯符。”
江羡年在的时候一直是她联系。翠屏山里用不了通讯符,江良钰便和闻人微澜互换了通讯符,说有要事直接联系他。她和今安在两个人加起来都找不到一个能联系得上的江家人。这个节骨眼上,能找谁说这件事?
今安在也愣了,慢慢攥紧搭在桌沿的手。他们太相信闻人微澜了。
洛雪烟握着通讯符,把交换过通讯符的人全都想了一遍。对了,谢无忧!他肯定能联系上江家!她翻出谢无忧的通讯符,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拨了过去,把通讯符举到耳边,呼吸逐渐急促。
谢无忧,赶紧接啊!快接啊!快——
一阵类似笛声的悠长声音。
通讯符用不了了。
江羡年走之前还跟江良钰通过话来着。
洛雪烟恼火道:“他们把通讯符屏蔽了。”
“嘘,”今安在将食指竖到唇边,屏息倾听细微的踩雪声,召出若水弓,站起身面朝门的方向,“门外有人。”
洛雪烟跟着站了起来,飞快思考起当前的处境。
江寒栖和江羡年不在,闻人微澜屏蔽了通讯符,想来是为了方便处理他们。
届时她和今安在死在别苑,江寒栖和江羡年再被他们控制住,罪魁祸首又能全身而退了。今安在身亡是因为毒发,上山的人下落不明是因为遭遇不测,然后闻人微澜再随便给她的失踪找个理由,江家再怎么怀疑也很难抓到他的把柄,毕竟上山这件事是江羡年主动提的,他该说的已经说了。
所以她和今安在不能死在别苑里,必须要逃出去,把消息传到外面。
洛雪烟搭上今安在的肩膀,预先设下《镇魂曲》的屏蔽,悄声道:“今安在,我等下唱《镇魂曲》。我们去马厩。”
他们住的地方比闻人微澜的居所更靠近马厩,只要他不在半路设埋伏,他们应该可以在惊动他之前得到马匹。不过出逃有赌的成分在,她不清楚闻人微澜的性子,万一他谨小慎微,觉得自己不亲眼看着他们死不放心,那逃跑的难度就大大提高了。
洛雪烟确认道:“门口不是闻人微澜吧?”
今安在回道:“不是,大约有三人。”
他目盲后只能靠耳朵接收外界的信息,每天都在辨认各种声音,已经能分清经常来往的人的脚步声了。
洛雪烟牵着今安在,将他往一边引,小声道:“别说话,跟我来。”
洛雪烟快步溜到门后,和今安在贴着门肩并肩而立,抽出一张血符,立即唱起了《镇魂曲》。门被一把推开了,寒风灌进屋里,桌上的纸张飞了起来,像被惊动的白鸽。奉命灭口的杀手走进屋子,左右张望没见到人,猛地回过头,被血线射了个对穿。
这时《镇魂曲》已经生效了,后面的杀手感到困倦,一不留神被血线贯穿,倒在了雪地里。
洛雪烟带今安在飞奔出屋子,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镇魂曲》唱了一路,无人出来阻挠,她庆幸不已,闻人微澜果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两人来到马厩。洛雪烟撑着膝盖喘息,扫视睡了一地的马,看到其中一匹戴了全套的缰绳,站到前面,手悬在马头上,有些迟疑。今安在失明,没法御马,她只跟江寒栖学过一点皮毛,从没独自骑过。
不管了,逃命要紧。
洛雪烟拍了下马头,将马唤醒,把它牵出马厩,踩着马镫跨坐到马鞍上,抓着今安在的手放到前面的抓手上,他随即飞身上马,虚虚环住她的腰身。
洛雪烟问道:“坐稳了吗?”
今安在应道:“嗯。”
洛雪烟拽着缰绳换了个方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提醒道:“今安在,我不太会骑马,你千万要抓紧我。”
今安在收紧手臂,感觉她整个人都在绷着,鼓励道:“好了,你大胆骑,别害怕。”
洛雪烟深吸一口气,回忆江寒栖起步的动作,略微放松缰绳,用脚跟磕马腹,见它傻站在原地,拉了下单边的缰绳,喊道:“驾!”
马跑起来了。
洛雪烟压低重心,握紧缰绳,看到有人追了出来,使劲磕了下马腹,感觉整个世界在上下颠簸。
“洛姑娘,不要前倾,往下坐,”洛雪烟往下坐了坐,今安在夹紧马腹,适应好颠簸的节奏,松开一只手,握上了若水弓,“你放心往前骑,我处理后面的追兵。”
他转过身,将另一只手搭在弓弦上,听声辨位,精准命中一人。
前面有人围堵,洛雪烟猛扯缰绳,看到门敞着,直接跑进了香兰槐林。
香兰槐种得很密,长得又高,在马背上只能看到一模一样的树干在眼前晃。
洛雪烟一时找不到来时的路,只能循着大致的方向奔逃。突然,她感觉树动了,以为自己眼花,差点连人带马撞树上。她换了个方向,狼狈地躲避越移越快的树,着急道:“今安在,香兰槐在动,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今安在略一思忖,皱眉道:“他们可能把树林做成迷阵了。”
洛雪烟问道:“有办法破解吗?我现在分不清方向。”
今安在沉默。他的眼睛不会被幻象所困,能一眼认出离开迷阵的正确路径,可他已经看不见了。他抓紧弓身。水箭也能无视一切迷阵,射出就能抵达真实,但……他拉开弓,对准前面的方向,说道:“跟着水箭走。”
说完,他松手放箭,水色箭影穿过迷阵,一溜烟飞没了。
洛雪烟没料到水箭飞那么快,傻眼了,说道:“再射一箭,太快了,我没看清。”
今安在又发了一箭。
洛雪烟只跟了一步,又被槐树逼回了原地。迷阵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水箭能在瞬间捕捉路径,但马跑不了那么快。后来又试了三箭,树影在眼前来回移动,她分不清真假,逢树就躲,马一直在原地打转。香兰槐香在空气中浮动,如油一般腻,她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感觉反胃,丧气道:“不行,太快了,我跟不上。”
后面响起嗒嗒的马蹄声。
今安在听到闻人微澜的声音,感觉他们离不开迷阵了,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你找个信得过的人留言,我用箭把通讯符射到外面。若射程足够,消息就能传出去了。”
洛雪烟给谢无忧留了言,将通讯符穿过箭身。今安在控水固定通讯符,拉弓蓄力,一眨眼,水色隐匿在重重树影之后。
危险的妖气像洪水似的漫过树林。
洛雪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过头,与骑在马上的闻人微澜遥遥对上目光。
今安在感觉头皮发麻,问道:“后面是什么妖?”
洛雪烟回道:“不知道,妖气是闻人微澜身上的。”
她粗略看了眼追兵的数量,丢出三张血符,果断换到上山的方向。香兰槐林迷阵诡异,硬着头皮往外闯绝对是死路一条,倒不如上翠屏山搏一条生路。她感觉他们很可能畏惧山上的大妖,否则不会绘制那么详细的地图。
她对今安在说道:“我们上翠屏山。”
今安在感觉周围的环境变开阔了,召唤箭阵,担心道:“能找到路吗?”
“能,”洛雪烟看着红线,心想她甚至能直接找到进山的两人。她抽出一张风符,嘱咐道,“抓紧我,我要用风符了。”
今安在搂紧后,洛雪烟将风符贴到马身上,感觉风雪从钝刀子变成了利刃,勉强撑着眼皮看路,将上半身贴近马匹,死死抓着缰绳,大气不敢出一口。
闻人微澜见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连着抽了几下马鞭,仍嫌马跑得慢,抽出匕首,割破了手腕。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悬浮在半空,凝成长刃,猛地刺向前面的两人。
今安在听到破空声,感觉像箭矢,迅速向后射出一箭。水箭准确对上血刃,却在下一刻裂成两半,散成了水珠。
“噗——”
今安在感觉某个东西穿透了肩胛,比箭粗,穿透力极强,他急忙后撤左手挡在胸前,接住尖端,及时握住了那个东西。他心想,幸好洛姑娘没被波及到。一口气没松完,他感觉那个东西贯穿整个手掌,直直朝前射去。
第254章 对峙 “洛姑娘——” ……
“洛姑娘——”
洛雪烟在全神贯注地御马,浑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她冷不丁听到今安在喊她,心里咯噔一下,直觉背后有东西袭来,速度极快。她还没搞清状况,只见储物袋爆出一阵白光,烟雾扩散,团成狐狸形状,像云做的一般,通体洁白。
云狐张开风屏挡在洛雪烟的后背,连发几道风刃切断血刃,跃到半空立尾长啸。暴风席卷,积雪飞扬,风场困住了后面的追杀者。
闻人微澜紧勒缰绳控住受惊的马,抬手挡风,气急败坏道:“方、净、善。”
当着他的面说双手奉上,背地里却在洛雪烟身上留了真身守护,感情用事的混账半妖!
闻人微澜操控血液击溃云狐,风场消散,隔着雪只能看到铜钱大小的背影,已经追不上了。他向手下要来一把弓箭,对准人影射出一箭,放下弓时只见结界闪现,两人已经进到翠屏山内了。他把弓扔给原主,冷冷道:“不追了,撤。”
洛雪烟费了好大力气才让狂奔的马慢下来。她惊魂未定地撑在马鞍上喘息,感觉自己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人一样,身上都湿透了。她安抚好马,气喘吁吁道:“今安在,我们逃——”
“咚。”
身后空了。
洛雪烟怔怔地扭过头,看到今安在倒在雪地里,背后插着一支箭,手上全是血。她急忙翻下马扶他,见到胸前的血窟窿时人都傻了。今安在在马上一声没吭,她不知道他伤这么重。
今安在感觉喉头一阵腥甜,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没睡醒一样,可伤口一点都不疼。他隐约觉得自己被扶起来了,耳边的关切声一下变大了。他安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洛雪烟不小心碰到箭杆,看了眼,拔出匕首削断箭身,发现今安在的手也在流血。她止了会儿血,看到今安在的眼缓缓合上了,喊道:“今安在。”
今安在被惊醒,难受地晃了下头。
洛雪烟长时间跪坐在雪地里,被寒气冻灼,关节肿胀,腿僵了,手也有点不听使唤。她光是撑着今安在都觉得有点吃不消,担心他失去意识后拖不动,一边架起他一边说道:“今安在,来,去马上,我们去找阿年他们。”
胸口的痛很轻微,仿佛长跑后喘得过急一般,带着些许撕裂感,木木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流,宛如装满温水的水囊破了一个洞。
那是今安在唯一能感知到的部位。他觉得自己被抽空了,像在梦里操纵别人的身体,洛雪烟让他抓着马鞍,他都不知道手是否合上了,迷迷糊糊地应声,片刻后听见马吭哧了一声,又惊醒了,才知道自己上到一半,还没坐上去。
洛雪烟看出今安在控制不了身体,一只手托举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抬了下他的腿,指挥道:“今安在,迈这条腿。”
今安在好容易翻上马背,软绵绵地趴在马鞍上,眼皮直打架。
今安在躺过的雪地一片红,洛雪烟不敢让他睡过去,特意让他把头转到自己这一边,大声和他聊天。今安在占了大半个马鞍,她目测自己上去没坐的地方,只好牵着缰绳步行。
日光晦暝,雪花变大了,看起来灰扑扑的,像千百只发狂的灰蝶,莫名可怖。鹅毛大小的雪片扑到眼睫上,洛雪烟揉了下眼,发现红线消失了。她用自己的心念重新召唤出来,心想,观南肯定没想到她已经进山了。
江寒栖此时根本无暇留意红线又生出来的事。他正屏息穿行在黑树枝交织而成的网里,捂着鼻子,脚下一堆断枝,都是被缚魂索切断的。断口处有黑液流出,粘稠又腥臭,接触空气生成了紫色瘴气。枯枝越多,瘴气的颜色越重。
江寒栖之前在瘴气最厚重的地方吸了一口,觉得胸闷,那之后不久就开始流鼻血。
江羡年在冻结释放枯枝的树的根部,脸色有些发白。她也吸了口瘴气,不过没江寒栖那么严重,只觉得喉咙痛。
一部分枯枝转而袭击江羡年。她横拿霜华剑格挡,只顾着躲,全程没有还击。
两人之前清理过枯枝,把树都打秃了,没料到断枝会释放瘴气,差点被重生的枯枝反杀。
江寒栖退到未被瘴气侵袭的区域,短暂落了下脚,感觉嗓子有点痒,咳出了血沫。他抹了把鼻子,找到被枯枝包裹的圆形发光物体,俯冲过去,一棍子砸了下去,黑液溅射。他注意到红线,怔了下,随即喊道:“阿年!”
寒冰剑气封住断口,霜华剑刺中枯枝里的东西,顿了下。江羡年用力捅入,那些枯枝像吃痛一般蜷到一起,围墙放宽,露出了足以让人钻过去的缺口。
两人接连通过,见到纯洁无暇的雪地,并未松懈,转过身盯着危险区的变化。
枯枝慢慢缩回到树上,变成正常大小,片刻后,他们又看到了那片人畜无害的枯树林。雪地干干净净的,一根枯枝也没有,只躺着两匹被射得千疮百孔的马的尸身。
江寒栖踉跄了一下,撑着千咒站定,鼻血滴到雪地里,像零落的梅花瓣。
“哥,”江羡年不自在地顿了下,去到江寒栖身侧,看着他擦鼻血,担忧地蹙眉,“怎么还在流鼻血?”
“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