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飞快拉开一个银河的距离,一个手交叠在身前,质问他怎么走路也没个声,雪白的小脸染上绯红,比腮红还显色;另一个则看了他一眼,讪讪地拽了下围巾。
像被抓到早恋的中学生。
洛晏清若无其事道:“走路没声耽误你和同学互帮互助了?”
对啊,他们俩都是同学了,系个围巾怎么还心虚上了?
洛雪烟感觉自己脸红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想说点话补救下不对劲的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穿多了热。她往江寒栖那边一瞟,发现他僵硬得像个稻草人。无论哪个世界的洛晏清都是他的克星。她小声道:“穿、穿鞋吧。”
江寒栖轻轻应了声。
洛晏清但笑不语,走到鞋柜前穿鞋。一双修长的手闯入视野,他眼看着那双带跟的靴子被人拎走,看看自己的鞋,默不作声地低头穿上板正的马丁靴。
洛雪烟见他挎包里鼓鼓囊囊的,问道:“哥,你包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那么鼓?”
洛晏清掀开包,里面装满了零食,是昨天去超市买的那些,无一例外都是她爱吃的。他说道:“以防某人在半路饿死。”
“哦,”洛雪烟抓走两个果冻,分给江寒栖一个。她本想说大棉袄,一看洛晏清穿着羽绒服便临时改了口,“没想到我离家半年你都升级成贴心大面包了。”
洛晏清白了她一眼,拉上拉链,拿起车钥匙。
洛雪烟奇怪道:“爸爸没开车吗?”
洛晏清回道:“我有车了。”
洛雪烟说道:“哦。”
她心想,又是梦境的私设。
洛晏清憧憬某个穿夹克骑机车的游戏角色,大学时考了摩托驾照,骑机车通勤,打算用自己的存款买轿车,她出车祸前才听他提买新车的事。
电梯停在地下车库。
三人去到停车位,那里早有人恭候多时。
只见一人站在机车旁,拎着头盔,皮夹克长靴大波浪,从头黑到脚。她转过头,目光在洛晏清脸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看向他身边的两人,灿然一笑:“初次见面,我是洛晏清的女朋友,明昭。”
洛雪烟愣怔。这个世界的明昭不应该是甜妹吗?照片里没这么飒啊。不对,她此时在梦里,眼前这个明昭是她主观捏造出来的,也难怪两人气质不同。想通这一点,她对明昭的印象立即从“始乱终弃前女友”变成了“意识产物”。她唤道:“昭姐姐好。”
江寒栖点头致意。
明昭看着洛雪烟,问道:“你就是因因吧?我经常听你哥提起你。”
洛雪烟不好意思地笑笑。
明昭转身捧起五颜六色的花束,举到她面前,又道:“送你,见面礼。”
洛雪烟愕然道:“诶,不是给我哥的吗?”
“学长也有份,”明昭扫了洛晏清一眼,风情万种,又把花束往上举了举,“但这束是专门为你买的。”
洛雪烟看看洛晏清,受宠若惊地接过花束,默默和江寒栖对上目光。
明昭拿起单独包好的玫瑰花,献给洛晏清。
洛晏清转了下玫瑰,抬眸看定明昭,淡淡道:“借车就这么点回礼?”
明昭伸手,说道:“嫌少还我。”
洛晏清打开后备箱,既没说满意又没说不满意,要过头盔,放进了后备箱。上车后,他把玫瑰插在放水杯的凹槽里,从包里拿出自己做的三明治给明昭。
前面在聊天,后面在贴贴。
两人上车时为了避嫌还天南海北地坐着,路走了不到一半就粘到了一起。洛雪烟叫江寒栖看她这边的车窗,他一过去就不动弹了,没多久怀里多了束花,手也自然而然地扣住了另一只手。
因为早上的事,两人的说话声一个压得比一个低,声音低了又听不清,于是头挨得越来越近。
洛晏清等红灯时在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全程没打扰,不过在下车时看到妹妹拍打瘪掉的羽绒服袖子时还是没绷住笑。
上次去主题乐园还是在高考结束,洛雪烟模仿当时的自己在地标性建筑前摆了一样的姿势拍打卡照,又拖着江寒栖拍照。
明昭擎着拍立得,见两人装不熟,摇了摇手掌,指挥道:“好朋友靠近一些嘛。头往一块靠一下,还可以再近一些,就这样,我拍了。一、二——好了。”
四人前往第一个目的地时,江寒栖还在拿着双人拍立得看。他偷偷问道:“这一张也会放到相册里吗?”
“当然会啦,”洛雪烟拐上他的胳膊,看了眼拍立得,他们的围巾是同一个系列的,一蓝一红,同一种系法,“把这个放到新相册的第一张。”
临近中午,洛雪烟排上了心心念念的过山车。
此起彼伏的尖叫一波接一波,江寒栖站在外围挡太阳,背着和狂拽酷炫的一身格格不入的小背包,打量九曲十八弯的过山车,问道:“你坐这个不会害怕吗?”
洛雪烟自信道:“不会呀。”
洛晏清闻言回头看看洛雪烟,嗤笑一声。
过山车缓慢爬至最高点,咔咔咔的咬合声随着颠簸传入耳中。江寒栖看了看小如蚂蚁的人群,正盘算着飞檐走壁和过山车的相似性,突然听到紧张的吐息声,抓着他的手越收越紧。还没来得及问,过山车俯冲直下——
风很冷。
手很疼。
阳光很刺眼。
尖叫声很大。
江寒栖面不改色地坐下来,眼都没闭过,一只耳朵快聋了。他搀着腿软的洛雪烟,哭笑不得:“不是不怕吗?”
洛雪烟指指眼睛,理直气壮:“我又没哭。”
洛晏清嘲讽道:“人菜瘾大。”
明昭毫不留情地举报道:“你哥也叫了。”
洛雪烟做了个鬼脸,回敬道:“人菜瘾大。”
后来人菜瘾大的人只剩洛雪烟一个,江寒栖换着耳朵陪她坐完大摆锤和跳楼机。洛晏清在底下拍了一堆表情扭曲的照片留作纪念,嘲笑她吓出了同学的图层。洛雪烟气恼不已,使唤不了江寒栖,便让明昭把他收拾了一通。
中场休息,四人去园内的甜品屋蹭了一顿。
仗着洛晏清买单,洛雪烟把想吃的都点了一份。
洛晏清狐疑道:“你吃的完吗?”
洛雪烟搂紧江寒栖的胳膊,神气地抬起下巴,应道:“吃的完。”
她自己当然吃不完那么多了,但这不是有观南在吗?
没多久,洛晏清见识到了除了妈妈和妹妹之外的第三个甜品脑袋。江寒栖坐在他对面,别着妹妹友情提供的发卡,以优雅的吃相解决掉好几份甜品。他叉了个草莓放进嘴里,回忆昨晚的饭桌,感觉小鸟胃是他对江寒栖最大的误解。
下午排碰碰车,洛雪烟找到能带上江寒栖一块合理报仇的机会,和他一起围堵洛晏清。他堵,她负责撞,明昭拱火。一片欢声笑语中,洛晏清愣是玩上了“躲躲车”。他逃到角落,质问道:“三对一,天理何在?”
洛雪烟一脚油门轰了下去,兴奋道:“天理来喽~”
明昭别住打算二次逃逸的洛晏清,帮腔道:“天理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寒栖堵住退路。洛雪烟砰的一下撞了上去,撞击力道波及到他那辆车上。她开心地对他比了个剪刀手,他跟着回了个,对上幽怨的目光,默默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假装无事发生。
路过周边店,洛雪烟兴冲冲地进去逛,看到有耳朵会动的帽子,套到头上,跑到江寒栖身后戳了戳他,待他转过身来捏下气囊,粗着嗓子道:“动耳神功。”
江寒栖新奇地看着交替扑扇的耳朵,问道:“怎么做到的?”
洛雪烟给了他一个气囊,说道:“捏这个。”
江寒栖试了下,把另一个也要了过来,同时捏了下去,笑道:“像只兔子。”
“我想看你戴,”江寒栖当即满足了她的心愿,洛雪烟捏了捏气囊,傻笑道,“你更像兔子。”
洛晏清抱臂站在角落注视着两个玩耳朵的人,如同看着两个小朋友玩过家家的大人,满不在乎道:“幼稚。”
“学长,”洛晏清回过头,发现明昭也戴了顶毛茸茸的狐狸帽子。他怔怔地看着两只耳朵飞起来,只见她勾起唇,眼睛像狐狸一样弯,“我要这个。”
离开时,四人各戴了一顶耳朵会动的帽子,照例是洛晏清买单。
天将暗未暗,夕阳余晖融入绚烂灯光里,上下摇晃的旋转木马像童年时做过的一场虚幻的梦。
洛雪烟的确在这上面做过梦,具体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穿着蓬蓬裙,每转一圈就能看到父母和哥哥在外面等她。妈妈举着相机抓拍,爸爸向她招手,哥哥像小大人似的板着个小脸。她那时候还沉迷公主故事,坐在独角兽上高傲得不可一世,幻想某天头上会多出一顶王冠。
洛雪烟怀念道:“我以前在这上面梦想过当公主来着,穿蓬蓬裙的公主。”
江寒栖握住伸来的手,说道:“也算实现了一半,就差蓬蓬裙了。”
洛雪烟问道:“你什么时候进修下针线活?”
江寒栖问道:“要我给你做裙子?”
洛雪烟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道:“想看你穿。”
江寒栖无奈地笑笑:“你怎么总想让我穿裙子?”
度蜜月的时候也是。
她每回都被他折腾得蔫头耷脑,一开始说自己要留着腿游山玩水,和他约法三章。后来淘到一条漂亮的裙子之后就磨着他男扮女装陪她女扮男装,甚至不惜破戒。
洛雪烟眨眨眼,直言道:“因为你好看呀。”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快乐。
江寒栖相当受用地翘起嘴角,挠挠她的掌心,回道:“视好处而定。”
洛雪烟撇撇嘴,看向别处,不经意在人群里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人。音乐加快,人影憧憧,一闪而过。她扭头追寻那个身影,上半身几乎要转过去,可棒球帽已经消失不见了。
江寒栖问道:“怎么了?”
洛雪烟还在不死心地向后张望:“我好像看到包子了……”
江寒栖问道:“你的那个朋友?”
他翻相册时见过两人的合照。据说两人的友情始于幼儿园,包元恩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最久的朋友。
洛雪烟怅然若失地回过头,失落道:“可能看错了吧,要真是她肯定会和我招手的。”
美梦弥补了大部分的遗憾,可惜不是全部。
洛雪烟试过在手机上联系关系好的朋友和同学,但一条消息也发不出去。她昨晚提出过想听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声音的请求,父母和哥哥充耳不闻,就像是被屏蔽了一样。
她想见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音乐进入尾声,旋转木马缓缓停下。原点处,洛晏清两只手搭在栏杆上,一只手拿着明昭买的冰淇凌,明昭按下快门,捕捉到了旋转木马停下的前一刻的光景。
光怪陆离。
照片里的两个人被光晕得有些糊,好似梦的一部分。
在游乐园呆到晚上怎么能错过摩天轮呢?
半透明的小方舱隔绝出独属于二人的小小世界,慢慢爬升,轻微地晃动起来。璀璨灯光填充了深沉夜色,地面的物体逐渐失真,第一次坐摩天轮的洛雪烟感到些许不安,说道:“这里面原来这么晃。”
手动了下,碰到旁边那只手的小指。她张开握住,那只手翻过来,包住她的手,给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