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谢观鹤道:“正好上次剩了这么一堆,你先吃点,再去吃饭。”
“好好好,很有诚意!”温之皎很满意,扯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书桌边上,伸手抓了一把糖和其他零食出来,“你不吃吗?”
谢观鹤没说话,只是拿起钢笔,在便签下写了几行字递给她。她接过一看,是一串数字,应该是密码。
“算你还是个人。”
温之皎把便签塞进口袋里,坐在书桌旁拆着糖纸,一旁的谢观鹤却已抽出了几分桌上的文件开始看了。
她道:“你不睡了吗?”
他淡淡应了声,“醒都醒了。”
温之皎一边吃糖,一边含糊道:“装努力。”
谢观鹤盯着文件,却笑了起来,没说话。
温之皎吃了几颗糖,又急不可待地去房间里拿了瓶水和充电器,坐在他身边玩手机。谢观鹤望见她如此,没忍住道:“你不去吃饭了?”
“我吃这些就行了,懒得下去了。”
温之皎一边看手机,一边拆开一盒糕点。
谢观鹤抿了下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只是低头看文件。白纸黑字,可在他眼前,却像有些晃眼,他看得有些出神。
耳边是她吃东西的声音,唇齿包裹着糖亦或其他,带着些涎水流动的声响,甜美的食物的香味萦绕在他身边。
他的手指攥着钢笔,笔尖在纸张上洇出墨痕,他猛地抽回神思。
温之皎揉了揉眼睛,像是又有些困了,放下手机,脑袋枕在手臂上看他。他对视回去,见她脸埋在臂膀里,唯有一双眼睛弯弯的凝着他笑。
谢观鹤的心往下沉了几秒,不动声色道:“温小姐,有什么事吗?”
温之皎话音闷闷的,却带着点得意,“我在想,你果然是装努力。”
谢观鹤道:“为什么?”
温之皎道:“你看这一页文件,已经看了十分钟了!”
谢观鹤点头,道:“或许是因为它很复杂,需要仔细思考。”
温之皎冷笑一声,“才不是,你就是在走神,你看——”
她抬起手伸到他面前,指着一处笔尖在纸上长久停留划出的痕迹,话音得意:“开小差被我抓到了!”
谢观鹤望见她的指尖上还有着拆糖果时被残留的色素,以及幽幽萦绕在他鼻翼间的糖果香味。他眼神闪烁了下,抬起手抓住她的手腕,近乎在紧握的一瞬,他错觉自己握住了自己的咽喉。
温之皎惊住,往回拔,没拔动,“你恼羞成怒了?哎呀,松手,松开!”
“脏了。”谢观鹤不容她收回手,抬起手抽出一张纸,包裹住她的手指。
温之皎脸皱成一团,很有些迷惑,可他沉默不语,只是捏着纸巾极细致地擦着她的手指。他垂着脸,仔仔细细将她的手都擦了一遍后才松开。
她抽回手,揉了揉手腕,脸色狐疑,“你有看过病吗?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看着也不像洁癖啊。”
谢观鹤面无表情地将纸巾扔进纸篓里,又望向文件,却清楚望见文件上残留的一丝糖渍,浅极了。
“你吃完了吗?”他合上文件,身体靠住了椅背,像是有些疲惫,“我又困了,我要睡了。”
“你急什么急,你装不下去努力了,但我还没吃够呢。”温之皎像是听不懂他的逐客令似的,笑逐颜开,又拆开一盒苏打饼干,“不过我也快饱了,你再忍忍。”
她说着往嘴里塞起了饼干。
谢观鹤呼吸窒了一瞬,听着那饼干在她唇齿间被切碎、咀嚼、搅拌的声响。明明闭着眼,可他却能看见她沾着饼干屑的唇,雪白的牙齿,还有翘起的嘴角。
他的胃部烧了起来,一阵阵酸水冲刷,他陷入了细微的晕眩,暴戾,以及饥饿。
谢观鹤睁开眼,黑眸沉沉地凝着她,她正在喝水,咕咚咚地喝着,仰着脖颈时,他清楚望见水流如何进入她喉咙,滑入食道,摔落胃部。淡漠的眼珠转动,他的视线描摹着她的脸,发丝,又到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有些红,是他无意中用劲儿过大留下的握痕。
谢观鹤的手指蜷缩起来,指尖摩挲了下掌心。
温之皎放下水时,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她像是觉得奇怪,眉眼蹙着。几秒后,她的眉眼慢慢舒展,下颌慢慢转动了个方向,像是在观察。
谢观鹤察觉的一瞬,她便已经笑起来,举着饼干盒递给他。
谢观鹤:“我要休息了。”
温之皎却晃了晃盒子,“就剩几片了,太干了,你跟我一块吃了吧。”
谢观鹤偏过头,“温小姐,你——”
温之皎直接把饼干盒怼他脸上。
谢观鹤:“……”
算了。
他推开,却抬起手,捡了一块饼干。
温之皎也笑眯眯地吃起了饼干,一时间,病房里只有两人咔嚓咔嚓吃饼干的声音。两人谁也没说话,不多时,几块饼干就只剩一块。
温之皎对他昂下巴。
谢观鹤叹了口气,他喝了口水,捻起饼干。
温之皎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饼干碎屑,把垃圾扔到纸篓里,道:“吃完啦!啊,不过吃饱了感觉我又困了。晚安。”
谢观鹤吃完饼干,叶擦了擦手,道:“早餐时间在六点。”
温之皎起身往房间走,闻言有些不满,看向谢观鹤,“太早了,我起不来!”
“那你可以睡到中午再起来吃饭。”谢观鹤话音平淡,半点没有嘲讽的意思似的,“毕竟你的睡眠质量让人羡慕。”
温之皎“哼”了声,很骄傲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可从来都睡得香。”
她转身往房间走,却又听见谢观鹤的声音。
他话音幽幽的,带着点些缥缈,“温之皎。”
温之皎转头,“干嘛,装神弄鬼的。”
谢观鹤道:“你睡着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给我打电话,问怎么样才能把你交出去。”
温之皎惊愕,“你!你在说什么!谁?你答应了吗?什么条件?”
她像只炸毛的猫,漂亮的脸上有着显然的震怒,问题也一连串吐出。
谢观鹤却慢条斯理地将文件收好,走到了床边,脸上有着疏离莫测的笑,“不会让人伤害你,不代表……不会用你达成利益交换呀。晚安。”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灯光全然暗下,紧接着他听见她一连串的尖叫声与咒骂声。她嚎累了,又气冲冲地踹了几脚他的病床,最后才愤愤跑回房间关上门。
谢观鹤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被踹得身体也晃了几下,却没忍住笑起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温之皎,今晚应该睡不着了。
今晚罕见地没再做梦,胃部也再没有灼烧似的疼痛,一夜好眠。
谢观鹤刚起床,便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
那电话显示从拨通到挂断,只有两秒。
是裴野。
谢观鹤笑了下。
看来也没有那么笨。
他回拨过去。
第80章
“嘟嘟嘟——”
安静的病房里, 唯有电话连接的声音。
没几秒,电话便已被接通。
谢观鹤半躺在病床上,听见电话那头一阵安静。自他疏远裴野后, 他们已经许久没联系了,而裴野从来一股傲气,自然也不愿意低头笼络, 哪怕现在打电话, 也要先用沉默来开场。
“不说话我挂了。”谢观鹤语气平淡,“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他说完, 电话那头的裴野才终于开口,嗓音却有些沙哑, “明天见一面吧, 有些事需要当面说。”
“听起来不像商量的口吻。”谢观鹤起身,缓慢地走到窗前,“你先说, 我再决定要不要见你。”
裴野道:“皎皎在你那里吗?把她交给我吧。”
谢观鹤笑了下, “这就是你想找我聊的事?”
裴野怔住,道:“不是,我——”
“小野,”谢观鹤打断了裴野的话音, 道:“我们毕竟是兄弟,再加上你既然主动来找我,能帮你的,我能会帮你。但是,你似乎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局势。”
他语气中显出了些不耐,“等你想明白你想要什么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裴野感知到这段对话即将结束, 他应该说些什么来挽救这通电话,可他想了下,只是道:“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呢?”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没有挂断电话,只是等着裴野继续。
裴野笑了声,突然道:“我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谢观鹤眉头动了下,好几秒后,他话音轻了些,“可以。看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明天下午见。”
裴野还没回话,便听到了电话被挂的忙音,嘟嘟嘟声刺耳极了。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弯腰,用手撑住了额头。窗外,清晨的鸟儿叫个不停,凉凉的微风吹起纱帘,湿润的风便透过缝隙吹拂过来,像一只冰冷的手从发丝抚到后脖颈,激起肌肤的颤栗。
不断飘荡的轻纱,仿若一直即将飞出窗外,却又被牵扯在原地的白鸽。他站起来关上窗,那蓬蓬的白鸽便不再扑腾翅膀,平静地垂落下来羽毛。
“嗡嗡嗡——”
他的手机接连震动,秘书不断发信息告知他等会儿他的安排,几个会议,一个考察,期间还夹杂了几个会记事务所的邮件,标题是关于他申请个人名下财产清算的结果。
裴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有些犹豫是否要点进去。这几年,他在国外赛车赚的钱早已抵得上小半个裴家了,但这些资金从来和裴家没半分关系,现在他难道要为了赢一场无聊的好儿子大赛,从江临琛的羞辱那里扳回一成,就把他们尽数投入这里吗?
他还没做出决定,一条信息已打断他的思路。
是母亲提醒他,不要忘记今晚的晚餐。
参加晚餐的人分别是裴父,他,裴母,陆京择。
大抵是这段日子,裴父隐秘地看着他们的斗争,感到了十分欣慰,于是打算介绍他们认识一下。真是好笑,他们斗了这么久,其实几乎没正式见过,陆京择本人并不亲自出面参与这些事,明面上自有人替他操劳这些事。
裴野并没有回消息,只是拿起外套,起身往外走。
刚冒头的,冷冷的太阳很快便洒下温暖,金灿灿的阳光,又随着时间的退役一路西落,隐藏在高楼大厦下。很快的,夜色侵袭天空,浅淡的蓝染灰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