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千万别动!”
“额娘,别过来!”
宜敏的身影一出现在拐弯处,康熙父子三人立刻就发现了,几乎异口同声地大喝出声,语气中的焦灼紧张将宜敏迈出的脚步吓了回去,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宜敏她还是依言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一大二小三个身影往自己这个方向蹒跚前行,承瑞和赛音察浑一人一边搀扶着康熙的胳膊,三人脚步明显不稳,几乎是一步一滑地走着,梁九宫一瘸一拐地紧跟其后,身后稀稀拉拉地跟着十来个御前侍卫。
再往后看,只见整个御驾仪仗东倒西歪,大多数奴才不停挣扎着爬起来,没走两步又扑腾一下滑倒在地,**惊叫之声此起彼伏,整个场面无比的混乱。
宜敏那过人的目力很快就察觉到地面那不正常的反光现象,近二十米的宫道上满是水渍,而这条宫道是通往钟粹宫的必经之路!究竟这片水渍从何而来,难道护卫御驾的奴才都是瞎子不成?竟然傻愣愣地一头钻了进去?不可能!肯定是有什么机关让宫道短时间内被水浸满!不,也许不是水,而是……油!
想到这里宜敏心中止不住地愤怒与庆幸,愤怒于真的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自己,同时庆幸于自己的小心谨慎,若非连番设计让康熙的御驾当探路石,自己恐怕真会着了道,到时候不说滑上一跤,就是动作大一点也难保不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宜敏心中沉冷,面上却满是焦急担忧地盯着康熙的动作,心里正不停思量着幕后之人是否还有什么后手?毕竟能够在钟粹宫门前对如此长的宫道动手脚,幕后之人必然筹谋已久,而不是在听到她有孕的消息之后才匆忙布置!毕竟若是有人半天之内就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弄得出如此大的手笔,那她这些年的皇贵妃岂不是白做了?
当康熙等人好不容易艰难地走出数丈之后,才算是脱离了脚底打滑的局面,宜敏猛地挣开雀儿搀扶的手,不管不顾地扑向康熙:“皇上!您……您怎么样?没事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微红的眼眶,语无伦次的询问,言行举止之间无不表现出对康熙的担忧和不安。
“敏儿!慢点!小心脚下!!”康熙见状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狼狈,连忙伸手接住猛扑过来的宜敏,然后哭笑不得地让宜敏上下其手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康熙感动于宜敏担忧的同时,又怕她太过激动动了胎气,只能口中不停安抚着:“敏儿放心!朕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康熙说的是大实话,虽然刚刚落地的时候猛不丁滑了一跤,但是有梁九功奋不顾身地以身作垫,总算免去了康熙一次龙臀落地的尴尬局面,然后随着承瑞和赛音察浑的到来,有两个下盘功夫极佳的儿子护航,康熙自然有惊无险地脱离了那块区域。
宜敏在康熙身上摸了一遍之后,发现除了衣摆和袖口处有些濡湿之外,确实没发现其他问题,这才舒了口气,毕竟她也不希望康熙真的有什么损伤,不然康熙事后想起是代她受过,难保心中不会起什么疙瘩!如今这样小小的失态却是正好,事情既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能最大限度地引起康熙的怒火!
等宜敏表现完对康熙的紧张之后,这才转头开始打量两个儿子,承瑞和赛音察浑很是自觉地将自己凑到宜敏面前。赛音察浑笑嘻嘻地道:“额娘放心,大哥和儿子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承瑞也笑着轻轻点头,算是附和弟弟的话,目光轻轻落到宜敏肚子上,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虽然这么想有些对皇阿玛不孝,但是他还是庆幸刚刚走入陷阱的不是额娘,否则他简直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宜敏对两个儿子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有事,不说他们的功力已然不俗,就是他们身边带着的那些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何况康熙身边的暗卫可谓无处不在,真有危险肯定会出手的!
宜敏拿起帕子为康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蹙眉道:“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妾身这会还迷糊着呢!刚刚打盹醒来就听说您的御驾出事了,简直生生将妾身吓出一身冷汗,皇上不是还在浮碧亭吗?怎么就到了妾身前头去了?”她就是要提醒康熙他为何会留在浮碧亭?就是要让康熙起疑心!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那些女人的一番‘深情厚意’了?
“朕不放心你!”康熙抚了抚宜敏的额发,被宜敏擦汗的动作一提醒,康熙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满是冷汗,想起刚刚险些摔个大马趴,顿时黑着脸冷哼道:“幸好朕赶上来了,明明沿途不见人影,偏偏等走到一半才发现宫道上已经浸满了油,简直岂有此理!”
康熙心中也满是疑问,在前方开道的都是些身手极佳的御前侍卫,以他们的目力和警觉,不可能没察觉到地面的异状,除非这些油水是在前队走过之后才开始出现的,只是若有人暗中弄鬼,在这样一条道通到底的宫道上,绝对瞒不过众人的眼睛,摸不清对方的手段让康熙心中越加的忌惮和不安,但是这不影响康熙心中杀意,竟然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踏入陷阱,这样的人决不能留!”
康熙不是个好糊弄的皇帝,已经回过神来的他很快就想到其中的种种不妥之处,而且也察觉到这场设计恐怕是针对宜敏的,否则宫里这么多条宫道,怎么偏偏就在钟粹宫的必经之路上设陷阱?
他越想越觉得今晚的事情蹊跷,每年的中秋他都是和宜敏一同回钟粹宫,偏偏他被人拖住的今晚,宜敏就差点出事了?若非他心神不宁赶了上来,就刚刚那种混乱的局面,身怀有孕的宜敏怎么可能幸免?越想就越觉得这其中的阴谋不简单,越想就越觉得那些女人的作为太可疑!
“什么?油!那……那里宫灯!火……”就在康熙疑心病大起的时候,宜敏突然一声惊呼,那突然拔高的语调让众人陡然一惊。
宜敏那带着点语无伦次的惊叫让康熙怔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宜敏话中的意思之后,猛地回头就看见一盏盏摔落在地的宫灯,顿时脸色狂变,连忙大声吼了起来道:“来人!立刻将所有宫灯高举,违者杀无赦!”
康熙红着眼睛的一声怒喝立刻惊住了所有人,混乱的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皇帝金口玉言,谁敢将圣旨当耳边风?那些奴才也顾不得地面打滑,连滚带爬地捡起掉落在附近的宫灯,然后高高举得了起来,生怕迟了一时半刻就没命了!
有些心思灵敏的很快就意识到这道圣旨的深意,油和火是个很容易联想到一起的东西,如今这满地的油,若是碰上一丁点火花,那后果可想而知!一旦这绵延十数米的油泊着了火,那些全身沾满油的奴才哪里有机会逃生?只怕个个都要葬身火海了,何况着了火的人肯定四处乱滚乱撞,到时候场面肯定会失控,只怕连那些没着火的都会被牵连进来,到时候谁能幸免?
能被指派到康熙身边服侍的自然没有蠢人,在明白了自身处境之后,所有人都脸色煞白,拼命想要脱离油泊的范围,眼看场面就要再度混乱起来了,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传遍全场:“给朕安静呆着!朕保尔等无事!”康熙的震慑力还是极强的,那些奴才即使恐惧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现在!灭灯!”随着康熙再次一声令下,那些举灯的奴才顿时恍然大悟,刚刚只记得远离灯盏以免烧到自己,却忘了只有将灯火灭掉才是治本之策!
随着一盏盏灯火的熄灭,随着这条宫道逐渐陷入黑暗,众人的心开始结结实实落了下来,偏偏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众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地望过去,只见发出尖叫靠近康熙御驾的一位宫女,她是少数几个没有落下队伍的宫女,但是吸引众人目光的却是她手中灯,只见那盏宫灯的灯罩因为浸了油,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了,快速蔓延的橘红色火焰让所有人心中冰凉。
康熙心中一急,顾不得其他地对着虚空低喝一声:“动手!”话音刚落就见黑暗中一道影子闪过,随着一阵尖锐的风啸声,那盏燃烧的宫灯像是被大力撞击一般,瞬间飞了出去!那股巨大的力道让宫灯直接飞到了数十米外的宫墙之上,然后猛地爆出一团火光,就这样挂在宫墙上剧烈燃烧成灰烬!
宜敏借着燃烧的火光终于看清了击飞宫灯的竟是一把匕首,狭长的匕身穿过灯环深深没入宫墙之中,当真是快!狠!准!就这份眼力和功力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宜敏就站在康熙身边,那声动手更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康熙的暗卫动手了,果然身手不凡!
宜敏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那名出手的暗卫身上,毕竟这类人感觉最是灵敏,她可不想将自己异于常人的一面暴露在康熙的暗卫面前。
眼见着那盏宫灯化为灰烬,不仅康熙松了口气,就是宜敏也放下了提起的心,说实话并非他们有多看重这些奴才的性命,而是时机不对,若是在这等合家团圆的佳节出了人命,恐怕朝野内外都要哗然了,刚刚归心的南方更是有可能再起波澜,毕竟三藩之乱平定不久,正是聚拢人心的时期,岂能被人趁虚而入?
那些满身油腻的宫人们跌跌撞撞地起身,被迅速赶来的御前侍卫赶到了一起看管起来,这是康熙的命令,毕竟这事情太过蹊跷,在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容不得泄露任何风声,何况谁能知道会不会有内鬼?
宜敏看着康熙指挥若定地安排着善后事宜,心中却暗自后怕,实在是策划这个陷阱的人用心太过恶毒,这已经不单单是想要她腹中胎儿的命了,更想要彻底毁掉她!若只是打滑便也罢了,宜敏身边自然有人护卫着,但是若再加上火,谁敢说能够全身而退?
容貌和身体是后宫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倘若不慎被火灼伤了一点肌肤,烧伤是最容易留下痕迹的,一个女人身上若是有了瑕疵,无论之前多么受宠都无济于事,这根本是要断了她后半辈子的活路啊!即使宜敏手中灵药无数不怕留疤,但是不代表她乐意被火烧啊!
何况这把大火一旦烧了起来,连跟在她身边的承瑞和赛音察浑也会有危险,这是她最无法容忍的!就算宜敏和两个儿子能够及时逃脱,但是这一大队人马又该如何?一旦出现伤亡,肯定会有人借题发挥,到时候一个不吉利的名头只怕就会落在宜敏和那未出生的孩子头上了!
何况能够跟随在宜敏身边的都是心腹之人,而且还有两个儿子身边伺候的人,若是一下子损失这么多的人手,宜敏也是要头疼的,后宫的女人无时无刻不想在钟粹宫安插人手,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万一被人趁虚而入,进而对承瑞和赛因察浑下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计不但够狠够毒,而且一石数鸟,样样踩住宜敏的痛脚!若非宜敏对自己的直觉素来相信,提前做了准备,这个陷阱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若然今晚真的被其阴谋得逞了,当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宜敏心中对设计之人恨得牙痒痒,没想到终日打雁却差点被雁啄了眼!
不过她既然逃过了这一劫,那么倒霉的就换成了别人了,算计她也就罢了,竟然连两个儿子和未出生的女儿都要陷害,她绝对要让幕后之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宜敏柳眉一挑,妩媚的凤眼闪过寒光,瞥了一眼康熙,以这位的性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更在这些多奴才面前出了丑,面子里子都丢了,想来他是绝不会放过主谋之人的吧?当然这主使之人逃不了后宫那几个女人,管她是谁设计的,反正宜敏不介意一个个清算过去!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再给康熙加把火……
宜敏眼看康熙安排的差不多了,给站在身边的雀儿使了个眼色,然后很是干脆地身子一软倒在了雀儿怀里。
“主子——!”雀儿会意地在宜敏的穴位上点了几下,然后尖叫一声引起旁人的注意。
康熙听见尖叫连忙回头,就看见宜敏已经倒在雀儿怀里,大惊之下连忙抢过来抱住宜敏,见她双眼紧闭失去了意识,顿时一阵六神无主,口中语无伦次地叫着:“太医!快传太医!”
承瑞和赛因察浑也顾不得其他了,火烧屁股一般地奔过来,围着宜敏团团转,再也没有半分从容不迫的小大人模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场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正应了那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老话。
尚嬷嬷心急火燎地招呼后面的奴才将轿辇抬过来,莺儿和雀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心立刻就定了下来,看来主子又让雀儿动手造脉象了,既然主子已经有了计划,她们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配合主子演好这场戏!
康熙怒吼了半天才想起刚刚已经让人去传过御医了,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钟粹宫,很是干脆地打横抱起宜敏坐上抬过来的轿辇,不假思索地命人摆驾乾清宫,如今整段宫道都被油浸满了,这钟粹宫是不能回了,其他地方他又不放心,还是回乾清宫安全些!至于宫道浸油的事情?在突然晕厥的宜敏面前,任何事情都只称得上小事!
只可惜还沉浸在后宫一片虚假的祥和之中的女人们,谁都不会知道随着皇贵妃的晕倒,接踵而来的会是怎样的帝王之怒,后宫随着而来的又将是何等的风暴!
第105章 风声鹤唳
乾清宫寝殿内室的龙床上,明黄色的帷帐层层叠叠地垂下,宜敏的身影在后面若隐若现,雪白的皓腕上盖着一方明黄巾帕探出帷帐之外,一位花白胡子的太医正微眯着眼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上面切脉。
康熙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老太医,生怕从他口中说句一句不好,承瑞和赛因察浑立在一旁,一会看看帷帐之后的宜敏,一会看看太医,时而交换一下眼色,脸色焦虑中带着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顶着皇帝严厉的目光和两个阿哥冷凝的气势,太医的手指依然稳稳地搭在那隔着明黄绢帕的手腕上,另一手轻捻颌下长须沉吟不语,那副心无旁骛的镇定自若倒是让人佩服,不过任谁隔三差五地被皇上抓过来都会习惯的,太医院的人这些年医术有没有长进姑且不论,处变不惊的本事算是被练出来了。
“太医,皇贵妃究竟怎么样了?”见太医久久不语,康熙的脸色也从担忧变得阴沉起来,每回遇上这个慢吞吞的太医他都会急上火,要不是看在这个奴才是整个太医院最为精通妇科的国手,他岂会如此容忍这种老驴拉磨的温吞性子?
这位老太医姓莫,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莫氏一族嫡出传人,医术之精冠绝杏林,偏偏性子古怪之极的慢,如今这位莫太医可谓是有苦说不出,他只是性子慢,却不代表是个傻的!
手下的脉象分明就是受惊小产之状,莫太医不由得在心中叫苦不迭,谁不知道皇上和皇贵妃八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想再要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了,若是让皇上知道这孩子有可能保不住,天知道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皇贵妃看着好说话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狠角色,他一个小小的太医得罪不起啊!
“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是劳累过度加上受到惊吓,才会突然晕厥,只需服一碗安神汤药,歇息一晚醒来后便可无事,只是……”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但愿这两位主子不要迁怒无辜才好。
“只是什么?照实说!”康熙一听无事心中先是一松,再一看莫太医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又是一沉,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太医瞄了一眼康熙阴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才吞吞吐吐地道:“回……回皇上的话,皇贵妃娘娘怀胎不足三月,本就容易坐胎不稳,如今依脉象看来,恐怕有小……小产之虞……”
思前想后莫太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然他这头说没事,万一皇贵妃的肚子出了什么问题,他肯定第一个被皇上问罪,到时候连家人都逃不过被牵连的命运,还不如担点风险和盘托出,皇上若要追究也是先问罪那些惊吓了皇贵妃的人,他这条小小的池鱼大不了被打一顿板子,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危。
话音一落,整个乾清宫顿时陷入一片死寂,阴冷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哆哆嗦嗦地缩头躬背,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底才好,康熙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完全是铁青得吓人的那种,冷飕飕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混账东西!今儿诊脉的时候明明说皇贵妃这胎稳当得很,怎么这会就不稳了?”康熙压根就不愿意提小产这钟不吉利的词语,仿佛害怕一出口就会成真一般。
承瑞皱紧了眉头,很是不悦地剜了这个额头冒汗的莫太医一眼,额娘的身子素来康健,虽然时不时会喝些汤药,但他知道这是为了给额娘调养身子用的,何况他很是清楚自家额娘的本事,小产之类的情况是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家额娘身上的,他可没忘记从小就帮着额娘装病糊弄人的事呢!这回恐怕也不例外,可见这些太医都是些没用的!
“皇阿玛,额娘明明只是累着了,哪里就这般严重?依儿子看还是多叫几个太医一起会诊才是正经!这些奴才说话素来遮遮掩掩的,要不把院正和左右院判也一起召来?”赛因察浑则是毫不客气地嚷嚷开了,一副信不过这群庸医的模样,让太医院这群胡子花白的国手们敢怒不敢言,再见皇上一副深以为然的架势不由得更加不忿,纷纷打定主意要力挺莫太医的诊断结果,否则岂不是砸了太医院的招牌?再说莫太医本就是妇科圣手,他诊断的结果基本上不可能出错。
莺儿和雀儿默默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暗暗竖起大拇指,二阿哥唬弄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这么一来为了保存颜面,这些太医就算诊出点什么异样的地方,也肯定会三缄其口,不然岂不是坐实了太医院都是废物的说法?
见康熙命人去请院正和两位院判,承瑞和赛因察浑很快地对视一眼,凭着这些年的默契,他们早就猜出了自家额娘肯定是装病,虽然一开始因为宜敏晕倒心慌了一下,但是来乾清宫的路上两人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要知道他们一身的本事都是宜敏手把手教的,自然知道自家额娘可不是那种柔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女人,如今突然一会儿头晕,一会儿昏阙的,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两人路上一合计顿时就悟了,看来额娘要给某些人好看了,既然如此,他们身为儿子岂有不好好配合的道理?
“皇上恕罪,奴才的看法与莫太医相似,皇贵妃娘娘这些年虽然调养得极好,但孕育子嗣仍然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本就该尽量避免伤神劳累,更忌讳情绪大起大落,尤其怀孕初期更要慎之又慎,切切不可再刺激娘娘的情绪,否则这胎就危险了……”
“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这些年为了调养身子,服用的药物本就不少,恰好有几味药与安胎药相冲,是以奴才等不敢贸然开方,还请皇上恕罪,娘娘这胎若要安稳,当以食补安养为主,切不可轻易用药才是……”
“回皇上的话……”
随着一个个太医飞言之凿凿,康熙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心中更是懊悔得几乎想要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完全没想到宜敏这一胎竟然如此凶险,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拉着宜敏到处乱跑,更遑论让那些女人在宜敏面前造次?
如今回想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康熙简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就算那些女人背后势力再大又如何?哪里比得上宜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只要一想起自己成了别人手里伤害宜敏的刀,他就恨得胸口疼,他身为一国之君,岂能这样被人耍弄!倘若宜敏母子真的因此出了任何差错,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朕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总之朕要皇贵妃母子平安,没有办法就给朕想出办法来!要是皇贵妃有个万一,你们这些奴才一个都别想活!”
康熙满面冰霜地吐出冷酷的话语,他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理由,他只知道一定要保住自己和宜敏的孩子,不计一切代价!若保不住孩子,这些没用的奴才留着作甚?
“嗻——”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满心苦涩地磕头领旨,看来他们的身家性命算是捏在皇贵妃手上了,但愿长生天保佑皇贵妃能够保住腹中胎儿了,否则以皇上说一不二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可还没活够呢!
“启禀皇上,侍卫统领在外求见!”守着乾清宫正殿的内监硬着头皮进了寝宫,小心翼翼地禀告着,生怕触了康熙的霉头,本来这些通传都是由梁九功这个贴身总管干的,可惜梁九功因为救驾伤了腰腿,康熙特许他下去歇息了,只能由这些小太监出头顶缸了。
“知道了,在外面候着吧!”康熙闻言眼神微动,看来调查宫道浸油之事已经有眉目了,随即摆了摆手将人打发走,来到龙榻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帷帐一角坐了下来,宜敏那毫无血色的容颜顿时映入眼帘,康熙心中蓦然一痛,忍不住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好好照顾皇贵妃……,若有任何闪失朕唯尔等是问!”
“奴才遵旨——”寝宫内的宫女太监纷纷磕头领命,包括那些太医在内也连声应诺。
“承瑞,赛音察浑,你们跟朕来!”康熙为宜敏掖好被角,深深地看了一会,然后招呼头两个儿子走了出去,今天的事情必须彻查,给宜敏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承瑞和赛音察浑心中一喜,看来这回皇阿玛是要动真格的了,否则也不会特地将他们带在身边,两人一边对着尚嬷嬷等人点了点头,一边快步跟在康熙身后出了寝宫,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为自家额娘报仇的机会,钟粹宫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乾清宫
正殿里灯火通明,宽阔的大殿里分两列站着两排御前侍卫,一个个甲胄在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为空旷的大殿平添七分冰冷肃杀。
“奴才参见皇上!见过大阿哥,见过二阿哥!”整齐划一的动作,坚毅有神的面容,这些御前侍卫明显训练有素,而且身上华丽的甲胄显示了这些人不同于一般的侍卫,而是禁卫军中的大小头领。
“起磕吧!”康熙走到御座上坐了下来,微眯着眼睛,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说吧,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分立康熙的御座两侧,居高临下地看下去,众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分明,任何一点小动作都逃不过上位者的眼睛。
“启禀皇上,奴才带人搜查了钟粹宫附近的所有宫道,发现两侧宫墙根处每隔数尺就有一个木桶,桶中装满油。奴才等前往查探之时,尚有小部分油桶仍在漏油,但是周围不见人影!”禁卫军大统领喀纳一板一眼地将查到的情况一一道出,没有一丝一毫个人情绪,也不曾妄加评论。
“一个可疑之人都不曾发现?”康熙皱起眉头疑道,这怎么可能?若是无人动手,那些油还能自己倒出去不成?
“是!”喀纳肯定地回复,他领着当值的御前侍卫将四下里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结果不要说人影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承瑞和赛音察浑也皱起了眉头,喀纳出自富察一族,对康熙忠心耿耿,为人更是出了名的方正固执,他既然说不曾搜到人,那定然十成十的实话,可是那些油究竟是谁倾倒的?
“不过奴才发现每个油桶底部都被挖了个拳头大小的洞,油正是由此流出!”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以那洞口的大小,油早就该流光了,为何等他们查探时居然还有存油在?这说明那些油桶的缺口肯定是不久之前才被揭开的,但是偏偏四周完全不见人影,简直是见鬼了!
康熙手指轻敲扶手,想了半天不得其解,俯视着底下站得笔直的众多头领道:“尔等都参与搜查了吧?可有什么发现要上奏的?”这些小伙子都是他登基之后刻意提拔的人才,可不是八旗里那些尸位素饕的纨绔子弟能比得上的。
大殿沉默了一会,站在右侧靠前的一位侍卫头领出列躬身道:“皇上,奴才有话要说。”这名御前侍卫身材修长挺拔,却略显单薄,姿容俊美异常,站在那里宛若玉树琼枝一般卓然不群,全身上下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书卷之气,不同于大多数侍卫的英武豪迈,反而有种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温润。
“是容若啊!你有何发现,说来给朕听听!”康熙见了这人,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也温和了起来。纳兰性德,字容若,满洲正黄旗人,是大学士纳兰明珠的长子,18岁中举人,22岁中进士,是满人中难得的文武双全之人,康熙对他是极为欣赏的,态度自然不同于旁人。
“嗻!奴才发现那些油桶四周干净异常,不但没有堵塞桶壁缺口的物什,连木屑都找不到!”纳兰容若垂目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当时他就甚为不解,既然所有的桶身都有缺口,那必然有堵塞的东西,否则这油早已漏光了,哪里还能等到御驾经过?可若说是从远处破坏桶壁,那么至少该有木屑或碎片吧?
康熙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点什么思绪,仔细去想却又想不出端倪,不由得蹙起眉头,底下的其他人也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究竟暗中之人是如何在御驾经过之时打开油桶,且让油在短时间内流满整个宫道呢?
这时另一位与纳兰性德同样装扮的年轻人出列拱手道:“皇上,奴才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却想不出缘由,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这小子有话就说,还藏着掖着不成?”康熙见了这人顿时笑骂道,话语中的亲昵可见一般,身边的承瑞和赛音察浑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这名年轻统领是马佳氏最小的嫡出双生子之一巴克什,他和巴图鲁既是当年康熙布库玩伴中年纪最小的两个,更是宜敏亲自教养长大的幼弟,康熙对他们的情分自是不同,两人早在康熙十五前就升了一等侍卫,康熙十七年成了侍卫头领,分别执掌一队禁军的统领之权。
巴克什抬头见了自家姐姐所出的两个阿哥,眼中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不过转瞬即逝,恭声道:“回皇上,奴才搜查之时曾伸手摸过那些油桶,发现缺口处的桶壁触手生冷,只是奴才想不出其中缘由便没有道出。”巴克什对着领头的大统领拱了拱手,算是对没有及时上报发现的歉意。
喀纳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严肃的脸上也松动了些许,他对巴克什这个身手极佳又处事周全的手下是极为满意的,而且他也明白以巴克什的出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乐意给他几分面子,何况他背后站着的不仅是马佳氏一族,还有一个身居高位,盛宠不衰的姐姐和两个深受康熙重视的阿哥,在禁军中几乎没人会跟这两兄弟过不去。
巴克什表面一副无辜不解的模样,实则不过是想借其他人的口说出结果罢了,从受命前往钟粹宫镇压混乱的时候起,巴克什就一直极力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作为十几个禁卫统领之一,他对整件事的了解远比外人多得多。
这次阴谋的恶毒程度委实让人冷汗直冒,尤其知道自家姐姐至今还昏睡不醒之后,他更是恨不能将凶手碎尸万段,只是他毕竟是宜敏的嫡亲兄弟,有些事情并不合适从他口中说出来。
“原来是冰!”康熙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脑中豁然开朗,难怪他刚刚就觉得那里不对劲,脑中若隐若现的答案就是如此,只要算计好冰融化的速度,就可以提前布置好一切,用冰封住油桶的缺口,等时辰一到冰自然融化,油就会从缺口中迅速流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浸满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