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拿朕与那群凡夫俗子比较!”萧临不满打断,他将还未吃完的桃花糕放下,还是认真与她讲起来,“朕可不是那些男人,整日满脑子都装着女人。朕志在河山,为大邺开疆扩土。”
原本想要笑的云夭,听闻此话后嘴角又压了下去,“陛下……”
“嗯?”
云夭试图着自己的话语,“陛下,如今朝局尚不稳定,边境动乱,或许不应兴兵耗费民力财力,休养生息才是正道。陛下登基不久,而世家女们,正是陛下的助力。”
萧临不以为意,今日难得一遇的愉悦,不想与她争执,便从新拿起刚才的桃花糕继续吃着。
见他不愿继续说,云夭自然也闭上嘴。
她又能如何说呢?难不成说前世便是他出去开疆扩土,把国家给弄没了,还把她给害死了。
“对了。”萧临拿过帕子,将手和唇角擦净,“不过,朕这次听你的,留下了韦婕妤,苏才人,上官才人。”
云夭添水的手一顿,朝他笑笑,“陛下英明。”
这次萧临并不恼,只是看细细看着她,解释道:“既然韦世渊愿意交出北方兵权,何乐而不为。突厥人实在可恶,常年袭扰边境。我大邺,确实也该整顿兵力,准备与突厥一战。”
“嗯,韦婕妤确实……人美心善,宽容大度,最适合皇后之选。”
萧临看着她眼底无丝毫不悦,只顾着赞扬自己的决策,心中还是生出一股失落。
罢了。
……
夏日即将结束之际,大兴城又接连下了几日大雨,带着雷鸣电闪,劈中了牢狱旁大树,而后连带着地上干草着了火,狱中乱成一片。
第二日查探一番,发现那唐武竟趁着混乱出逃,后知后觉的官差四处追查,却发觉他出城入山后,完全失去了踪迹。
这件小事让萧临震怒,发布海捕文书,缉拿唐武此人。
另一边,受召的韦世渊从朔方郡而回,如最开始的承诺,交还北境兵权。韦世渊在朔方时多次抵抗突厥,可谓战功不小,萧临一向佩服猛将,特允其披甲胄持剑入朝,封定国公,以赐皇天恩德。
早朝结束后,萧临单独留下韦世渊,对酒言欢。
一番寒暄后,萧临将清酒一饮而尽,笑道:“定国公何须与朕如此客气,当年太上皇出征卫国之时,便已与国公有过命交情。未来突厥大战,还望国公助阵。”
韦世渊也是个不拘小节的,摸了摸胡子,道:“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太过局促。如今陛下后宫中,有小女做婕妤,早已是给足了臣脸面。”
萧临笑笑,没有回话。
韦世渊继续道:“只是不知陛下……何时有立后的打算?”
萧临手指摩挲着酒杯杯沿,自知韦世渊此话并无任何问题。立韦家女为后,是控制与稳定韦家最好的选择,可他脑海中还是突然闪现过那双皎洁的眸子。
韦世渊其实为人傲慢,他并不喜,只冷淡道:“立后一事,并不着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整顿大邺兵力。”
韦世渊听闻此话后凝思片刻,如今的皇帝,与太上皇完全不同,强势,不惧任何,却也懂得势力制衡的帝王之术。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是颇为担忧。
“如今回了大兴城,听闻不少宫中传言。老臣有一句敢问陛下,听闻陛下身边有一女奴,乃是前司徒之女,受尽陛下宠幸。难道陛下,生出了想要立一奴隶为后的心思?”
萧临收起脸上笑容,“国公既然已经上交兵权,朕会给足韦家,以及令女该有的脸面。可是更多的事宜,莫要想着干涉。否则本是君臣相宜局面,有时候会搞得很难堪。”
韦世渊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心中开始生出不满。
萧临沉吟不语,想了想还是垂眸道:“当然,国公担忧之事,不会发生。后位涉及朝堂江山,罪奴怎堪为后?”
见韦世渊脸色缓和,他又继续敲打道:“国公,朕既然今日与你坦诚,便直说了。朕从来没有把柄与软肋在他人手中,若是将臣不服,大不了朕自己去打天下。从出生到现在,朕从未惧怕过任何威胁。”
“不过既然国公将令女交与朕,朕自然不负国公信任。待他日结束突厥问题,朕自会给国公与令女应有的待遇。”
送走韦世渊后,萧临在太极殿前矗立良久,福禧恭敬站在其身旁待命。
刚下过雨的空气有些微凉,再加之即将入秋,冷风一过,让人不由立起汗毛。
“韦婕妤如今在何处?”
“回陛下,韦婕妤曾经与被驱散的御妻们住在承香殿,如今依然住在此地。”
“将她带去御花园见朕。”既为了安抚韦世渊,本应将韦女召至玄武殿,可萧临打心底里不愿与抗拒,也不想云夭那个女人见到。
可就算她见到又如何,她巴不得他立刻立了那韦女为后。
……
天气渐凉后,云夭便有些发冷,于是带着徐阿母两人亲自去了一趟尚服局拿了厚实的秋装。
正从局中出来路过一片树林,里面忽然传出了几声对话。
云夭有些好奇地随意张望一番,见是一个老太监带着三四个内侍,堵住了一背对着自己的小宫女。
“雪儿何必如此抗拒呢?即便从了咱家又如何不好,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莫不是想永远留在那掖庭受苦?”
“公公莫要如此。”那小宫女声音带着镇定,似乎并不惧怕这几人。
云夭想起曾经的张公公,实在厌恶这些强迫宫女与自己对食之人,便直接上前,笑道:“这位公公好生张狂,是根本不把宫规放在眼中么?”
那老太监见有人前来阻止本是恼怒,结果正眼一看,竟是云夭,立刻吓破了胆,弯下腰恭敬道:“竟然是云姑娘,姑娘怎会来此地?”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云夭是皇帝的人,再加之曾经觊觎云夭的张公公不声不响的消失,明眼人都知晓这是谁出的手。
即便云夭再美,即便众人心中控制不住地对她有想法,也只敢想想罢了。
“我只是路过罢了,竟看到这样恃强凌弱的一幕。”云夭淡然说完,转头看向小宫女,却一怔。
她的样貌云夭极为熟悉,竟是前世试图救自己的江尚仪!江雪儿虽然比自己大两岁,可如今的她脸上还带着稚气。
云夭回到皇宫后一直想寻她,却无奈宫廷太大,而自己并非统领六局,只是皇帝身前近侍。一个只知其姓,不知其名的小宫女,要找到并不容易。
老太监虽害怕,却也不服道:“云姑娘,咱家只是与雪儿说几句话罢了,何必说得这么严重,我们这群人也算不得违反宫规,就算到了陛下跟前,也是这般。”
云夭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看着江雪儿面无表情,老气成秋的模样,她笑笑,又对着老太监道:“公公说的没错,可是,若我在陛下面前说,公公蔑视陛下身边之人,你觉得陛下会信公公还是信我?”
老太监怔住,啐了一口,不再多口舌,直接离去。
在他们消失前,云夭在身后补充道:“雪儿姑娘我罩着,以后若是让我知晓再有人想要欺凌于她,便别怪来体验体验我这个陛下红人的欺凌。”
几人脚步一顿,听闻后头也不回地逃离小树林。
云夭转头,江雪儿立刻退后两步朝她行礼,道:“此次多谢云姑娘,雪儿会牢记云姑娘恩情。”
徐阿母收到示意后抬手将江雪儿扶起,云夭道:“我可不是说笑的,以后我真罩着你。你如今怎在掖庭?或许我可以与女官提几句,让她将你调去尚仪局。”
江雪儿震惊地差点儿跪下,云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江雪儿不解道:“雪儿第一次见云姑娘,姑娘为何愿意对雪儿这般好?”
云夭抿唇,轻声道:“或许是,你曾经帮过我吧。”
江雪儿不解,徐阿母上前笑道:“我家姑娘很好的,为人善良谦和,雪儿姑娘莫要局促。”
听徐阿母这般说,江雪儿微微点头,云夭依旧看得出她的局促。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便提议今夜晚膳可以吃锅子,暖身。
见她如此热情,江雪儿自然也是应下。
云夭寻到内侍直房,正想找大锅和食材时,恰巧遇到福禧。
她狐疑道:“见过福禧公公,今日公公怎不伴驾?这么早,陛下便已经回玄武殿就寝了?”
福禧摸摸头解释道:“今日陛下留宿承香殿,见用不到奴婢们,便将我们都驱走了。”
云夭拿着锅子的手一顿,忽然感到这铁锅有些过于沉重,有些手酸。
她眨眨眼睛,片刻后回过神,笑着轻声道:“这样啊,原来如此,挺好的,陛下终于入后宫了。”
第41章 咬不出这么深的印子……
承香殿灯火通明,一道道御膳房所制珍馐被呈上桌。
韦令仪脸颊带着红晕,今夜萧临召见自己在御花园一叙,虽然除了行礼,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万般尴尬。好在她提出来承香殿用膳,他未驳了她脸面。
她自然无法忘记在南部军营中见到萧临的第一面,身着银色甲胄,少年虽冷漠,却英姿勃发,年纪轻轻,却杀敌无数,令敌方惧怕。
如今自己真的入了宫,又是目前后宫品级最高的女人,将来最有可能坐上后位。原本以为少时的几面早被忘却,却未曾想到,原来他或许还记得。
韦令仪主动为萧临斟上酒,道:“还记得陛下曾经在卫国战场之上,颇爱烈酒,今日特意嘱咐小厨房备烈酒。”
萧临放到嘴边的酒杯一顿,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了回去。若不是韦女提起,他都不记得自己有此喜好,似乎只知晓,如今的自己,颇爱清淡桃花酒。
“嗯。”
韦令仪笑着为萧临布菜,“这是臣妾特别吩咐的,从百只蟹中所取出最好的蟹黄,制成这道蟹黄豆腐,陛下尝尝。”
萧临一言不发,夹起那蟹黄豆腐轻咬了一口又放下,似乎无甚胃口。如今即将入秋,这样的天气,或许不应食太凉的食物。
韦令仪并不在意萧临不说话,他一向冷漠话少,自少时起便是如此。
于是一顿饭下来,萧临没吃几口,一直听着对面的人讲述回忆曾经南部卫国征战的事儿。萧临有些头疼,又感到聒噪,可想到韦世渊,还是强迫自己继续用膳。
结束后,宫人将膳食收走,韦令仪有些脸红,道:“天色已晚,臣妾伺候陛下沐浴?”
萧临揉着自己太阳穴,沉默许久后,道:“朕还有政务处,你自便。”
说完便走至一旁书案前坐下,将内侍提前摆好的奏章翻看起来,并未看韦令仪一眼。
她心中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应下后独自一人至净室,在伺候下沐浴完毕,她换了一件极为轻薄的寝衣,长发散开,脸颊带着红晕,慢慢走出净室。
至萧临跟前屈膝,“陛下,臣妾伺候陛下就寝吧。”
他停下手中毛笔,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韦令仪。数年前印象中,她还是没长开的少女,瘦瘦小小没甚印象。如今年岁也不大,似乎没什么变化,好似能隐隐约约忆起当初模样。
他看了一眼刻漏,又重新低下头继续批阅奏章,只冷漠道:“你先睡。”
韦令仪一怔,还是恭顺应下,“陛下莫要太过疲累。”
说完,她身旁自己带入宫的贴身婢女阿红上前,在搀扶下,一人去了床榻之上躺下。
今夜云多,月光并不明显,可承香殿烛光一直未熄。
韦令仪辗转反侧许久,频频向外张望,原本的紧张已演变为不安。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沉睡过去。
翌日醒来时,她侧头往旁边望去,空空荡荡,床铺冰凉一片,连丝毫皱褶都没有。
她失落起身,外殿听到动静后,阿红立刻入内服侍。
“陛下呢?”
阿红低着头,有些愤愤不平,道:“陛下一直坐到了卯时,便直接去上朝了。”
韦令仪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挪步到殿门口站了许久。
阿红上前,不甘道:“陛下来了竟不睡觉,坐了一夜便走了,定是被玄武殿那妖女迷了心智,区区一罪奴,也妄想……”
韦令仪凌厉地眼神看了阿红一眼,警告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特别是这宫里,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