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孟蕾随口扯谎,“回来睡不着,看书看晚了。”总不能说,自己的混蛋丈夫这一阵很有纵欲过度的趋势,她早上就没神采奕奕那一说。
“你是得多用功,这一阵跟别人比起来,真没少请假。”商小莺笑着坐到沙发上,小手一挥,“我要喝咖啡。”
“等着。”孟蕾去给她冲咖啡,还备了千层酥。
接下来,两女子一个吃饭,一个吃点心,期间闲闲交谈。
商小莺说了一早的去向。
孟蕾则跟她说起虞仲开错过高考那档子事。她不会把至交的话传给苏衡,但他跟她说的话却不需要保密,大可以与人分享。
商小莺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人?不是,不光缺德还缺心眼儿,供出个前程锦绣的大学生,他们也能得到很多好处,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他们家难道不懂?”
“虞仲开下头还有后妈带进家的兄妹三个,他后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也不相信继子会承家里供他的情。”孟蕾说,“昨晚我也犯了半天嘀咕,让四哥跟我细说了说。”
商小莺已经有义愤填膺的苗头,“那也不对呀,他爹又没死。”
孟蕾既觉得她的话好笑,又为虞仲开不值,表情有些纠结,“说的就是呢,但他爹架不住他后妈怂恿,做了没脑子的事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父子关系差,也不是一年两年。反正全赶到一起了,没办法。”
商小莺叹一口气,“原先以为,再找不到比孟连江更不是东西的爹了,虞仲开那个倒是跟他有一拼。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
孟蕾点点头,问:“郁闷了吧?要不要帮我消灭掉这么多小笼包?”她和小莺一样,平时生的小气,会让胃口更好。
“行啊。”商小莺也不客气,“等下还有不少事情,多吃点儿也没事。”见餐桌上摆着两屉小笼包,睁大眼睛,“瞧着你胃病好了,四哥就把你当小猪养吗?”
“胡说八道。”孟蕾笑着拍她脑门儿一下,“本来是买的我们俩的份儿,煜哥打电话,找他找的急,让他到早餐馆边吃边说事,他就甩手走人了。”
商小莺笑出来,相继倒了陈醋、辣椒油到碟子里,大快朵颐期间,说了上回跟商小月动手那件事——先前聚在一起时,都是开开心心的,懒得提那种扫兴的事。
孟蕾皱眉,“你那个堂姐嘴欠得简直欠抽。她自己不也单着,操心你的事儿干嘛?”
“她一直就那样,神经兮兮的。”
孟蕾则记起一些事:前世商小月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总盯着小莺身边的男人,最可气的是,还曾两次撬墙角。虽然事发时,男人已经是小莺特别不待见的地位,知情后到底会很膈应。
她赶紧提醒:“你以后跟异性来往,不管是什么性质,都防着商小月,她不是老实的性格。”
商小莺知道,孟蕾认真说谁不好的时候,一般就是那个人已经没法儿要了,她立马点头,随后才问:“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事?”
“你就别挖她的八卦了,当个事儿,别吃亏是正经的。你要是不加小心,她很可能奔着李素馨那条道儿走。”
“那不是好事吗?走着走着就走监狱去了。”商小莺说完,一通笑。
孟蕾横了她一眼,下一刻亦是忍俊不禁。
快到十点钟,两女子才下楼,分头去忙自己的事。
孟蕾又去了自选商场的办事处。
她没想到,李素馨其人非常不禁念叨,哪怕正在劳改期间,也有办法刷存在感。
而帮李素馨这个忙的,也是商小莺才提过的孟连江。
孟蕾之前总是图个眼不见为净,现在却不那么想了。
她没有任何回避他们的理由。而且,一辈子长得很,他们仍旧是她的隐患。
这前提下,孟连江很顺利地见到了孟蕾。走进办公室,看到小女儿,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同。
要他仔细说出有什么变化,他说不分明,只是可以确定,她真的再也不是任谁牵着鼻子走的女孩儿了。
“蕾蕾,最近过得挺好的吧?”孟连江笑着跟女儿寒暄。
“还不错。”孟蕾示意他坐,“我跟苏衡都警告过你们,没事别来烦我们,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孟连江难掩尴尬,该说的话却不能不说,落座后,清一清喉咙,道明原委:“素馨在里边儿,没少写信,不但给我们写,还给你写了不少。我去看过她两回,变化挺大的。
“蕾蕾,她真知道错了,要是不相信,你只管去看看。”
孟蕾失笑,“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更会讲故事了。”
“……”孟连江噎了片刻,苦笑一下,“其实就连狱警也说,原告要是原谅被告,对被告的影响很大,她会更积极的改造。”
“为什么要她积极改造?”孟蕾一脸无辜,“她积极了,不就能早出来了?那我不就又要防着她往死里膈应我?”
“……”孟连江真没词儿了,垂头丧气地取出带来的一摞信件,“这些都是素馨给你写的信,原先都是寄给她妈,她妈这一阵是真病了,没顾上。你好歹抽空看看,没坏处,真的,心里总讨厌着一个人,日子也不好过,这你总得承认。”
“怎么拿过来的,怎么拿回去,省得我费力气烧掉。”孟蕾身形微微侧转,换了个闲散的姿势,“我们有多久没聊过天儿了?今天赶上了,聊聊?”
孟连江先是颓然,继而欣喜,“那当然好,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说……”
孟蕾打手势阻止他自说自话,“我看得出来,李玉萍、李素馨,还有你,其实都挺恨我妈,那俩神经病就不提了,本来就是谁也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可你呢?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
孟连江愣住。这种问题,让他怎么接话?
孟蕾一瞬不瞬地凝着他,“不管让谁说,你都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我挺为我妈庆幸的,但也很好奇,你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李玉萍和李素馨再下作,要负根本责任的,也是眼前这个混帐东西。
以李素馨那个钻牛角尖加疯魔的德行,出来后一准儿接茬生事,这是根本不用考虑的事。孟蕾要做的,只是为那一天做好准备,到下手收拾的时候,最好是连孟连江一勺烩。
只是,最根本的原因,孟蕾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李素馨总不至于是天生坏种,一出生就人心不足恬不知耻,需要长辈长年累月的潜移默化,才能形成现今的人格。”孟蕾语声徐徐,“她要我当冤大头,要抢走我手里的财产,你们是怎么让她有这种底气的?”
非常少见的,孟连江的脸红到了耳根。
“这些问题,你好歹选一个,告诉我原因。”孟蕾似笑非笑,“这也是你欠我的解释,要是跟我一句话摸着良心的话都没有,不如趁早登报跟我断绝关系。”
孟连江端起手边的茶杯,握在手里,低着头,瞧着茶汤,“我知道对不起你,可也真没办法,对素馨是又打又骂,让她别招惹你,可你瞧瞧她听么?以前的事,轻易我是真没脸说,而且,从哪儿说起呢?”
“从你出轨李玉萍说起。”
第66章 在成长
孟连江更觉难堪,身形不安地动了动。
孟蕾唤助理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闲闲等待。
有些事她的确可以直接问母亲,却真不想勾起母亲的不快。
至于母亲没主动说过孟连江更多的不是,孟蕾也猜得到原因,不外乎是不想加重她为有那样的生父更加无奈沮丧愤怒耻辱。母亲亦拿不准她对生父的态度,生怕由于自身的一些言行,导致她留下世俗的遗憾。
所谓世俗的遗憾,化用到孟蕾身上,大致就是孟连江在跟前儿的时候烦得要死,到他真的死了之后,又会后悔自己没在他活着的时候尽力缓和父女关系。
——那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可孟蕾也不好主动提起。再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年轻气盛,压根儿不会相信。
综上种种,孟蕾只好面对面询问孟连江的过往,为自己释疑。
孟连江起先想着,在言语间给自己开脱一番,却很快意识到太不现实。杨清竹已经回来,与女儿时时相见,随时可能在女儿探究时拆穿他的谎言。
算了,横竖在孟蕾心里,自己兴许比实际情形还糟糕百倍,不如省省扯谎的力气。
孟连江抬头看了孟蕾一眼,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最初我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心。你应该也知道,杨清竹年轻时候的风头,真的跟现在的苏衡一样,我跟她的婚事能成,跟走路上捡到金元宝没什么区别,想珍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惦记别的女人。”
孟蕾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说下去。
“跟李玉萍,真的是她主动。为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她费尽了心思,花招百出。”孟连江叹气、苦笑,“我再想好好儿过日子,也是个男人,而且只是个最普通的男人,做不到自律克制,什么时候多喝几杯,就能忘记自己是谁。
“李玉萍一直跟我软硬兼施,哪次见面后,都会留下一些证据,只要揭发就能要我半条命的那种证据。那年月,你就算不记得也应该听说过,游街批斗是什么情况,我怂,我真怕变成过街老鼠。
“那时候我总盼着安志国赶紧发财,是想着,他日子红火了,李玉萍也就不会再跟我不清不楚。
“可是,邪了门儿了……
“安志国过日子赚钱的能力,这些年都比我强好几倍,那时候更是。可李玉萍偏偏铁了心不跟他过,要跟我结婚,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说到这儿,他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女儿,说,“真的,我能发誓,当着李玉萍的面儿我也是这么说。对了,前一阵我还问过她,拼死拼活地把我跟杨清竹搅和得离婚,到底是为什么。”
孟蕾问:“她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说,表情奇奇怪怪的。那就是个疯子,这半辈子都在发疯。”孟连江悻悻的,手伸进衣袋摸索着,“我能不能抽根儿烟?”
“可以。你等一下,抽我这儿备着的吧。”
孟蕾要与不少员工、供货方坐在一起谈事情,抽烟的人不少,她不得不吸二手烟,但有的人吸的烟质量太差味道太大,她索性备了两条好烟,用这方式减轻自己所受到的无形伤害。
说来挺好笑的,却是实情,张然那边也是这样。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孟连江,取过烟灰缸,又把窗户拉开十来公分。
孟连江用眼神表示感谢,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想到女儿提的问题,他目露困惑,“说到恨你妈妈,我承认,但李玉萍也是打心底恨她,原因我也不知道。她要是能告诉我这些,也就早说清楚为什么缠上我了。”
孟蕾绕着手臂,手指摸了摸下巴颏儿,也是费解得很。
再三追溯以前,孟蕾真没办法认为,李玉萍对孟连江什么感情,喜欢、爱什么的更不沾边儿,难怪孟连江要问她图什么。
那么,看起来,在母亲结婚之前,就跟李玉萍结了怨,而母亲一无所知。假如知道那女人那么恨自己,不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跟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李玉萍是有预谋地勾搭孟连江,诱使或强迫他离婚。这样一来,风头极盛的杨清竹就会成为离婚的女人。在二十来年前,离婚女人就没几个过得好的,除非像李玉萍一样,不论早晚找到下家。
当年的杨清竹不论跟孟连江离不离婚,都会受到打击,李玉萍的报复也便成功了。
要不是怀上了李素馨,孟蕾猜着,李玉萍不会跟安志国离婚。那么贪财的人,在有选择的情形下,肯定会选更优渥的生活环境。可是,怀着的孩子会不会越长越像孟连江,是她不敢赌的,只好找辙离婚。
孟连江不知道孟蕾的所思所想,忙着鼓足勇气,直面她另一个疑问:“我恨杨家,恨杨清竹,这的确是。
“最早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看中了我,大概是那年月导致的。老俩被一些事情吓怕了,根本不想供孙女读书,拗不过儿子儿媳而已。
“我呢,说起来是职工,不是文盲,也不是知识分子,老俩觉得跟我这样的人过最踏实。
“杨清竹那时候整天被他们絮叨,烦得快疯了,干脆让他们给自己挑人,同时也放话了,说你们坚持干涉,我随你们,但要是给我选了个伪君子、衣冠禽兽,我只要看出来就离婚,到时候谁反对我就跟谁拼命。
“后来,她知道了我干的糊涂事儿……
“老俩当下气病了,其实想让孙女给我一次机会,但孙女说话歹毒,提一回就歇了那份儿心。
“从闹起来到离完婚,那一阵,不管是他们,还是你妈,看我的眼神,真的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是没遇见过,那种态度其实特别伤人。
“人不都是那样么?哪怕知道自个儿是人渣、垃圾,也受不了别人用眼神儿用话一再提醒。
“况且搞破鞋的人多了去了,那时候可没多少为这种事离婚的,而且在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不得已……
“一来二去的,开始吵架,开始相互说戳肺管子的话。杨清竹的口才,一百个我绑一块儿也不是她对手,她好些话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挺受刺激的。
“说心里话,我真被她打击得不轻,要不是离婚后又能很快二婚,估摸着就一蹶不振了,有点儿被她弄折脊梁骨的意思。
“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那样,不怕见到有仇有过节的,就怕一见面就抬不起头特自卑的人。算是恼羞成怒?大概是,这些年都那样,想到杨清竹就不盼她好。”
孟连江的心理,孟蕾倒是不难理解。
自卑又没招儿可想的男人,时间久了,心理难免有些扭曲,备着小女儿跟妻子和长女提起前妻时,怕是一句人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