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便行指挥使职权申饬于你,责成改过,再罚你一月俸禄,以儆效尤!”
陆云铮闻言额上青筋一跳,他刚一张嘴,蔺舟至已负手背过身去,冷声道:
“副指挥使若是不服,便让昭勇将军为你另择高就吧!”
陆云铮双手抓握成拳,眼里怒意翻涌。
从小到大他一直顺风顺水,除了爹对他比较严厉外,旁人无不敬他捧他。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且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
“你!”
狠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在最后关头,陆云铮却陡然清醒。
不,不能冲动,他还得借着副指挥使的身份进入那人的视野。
只要如前世一般安安稳稳搭上线,他很快就能离开东城兵马司了,何必在此时和蔺舟至计较呢?
陆云铮思绪一清,登时就压下了怒气。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躬身行礼,沉声道:“指挥使教训的是,属下领罚,今后自当公私分明,恪尽职守。”
见蔺舟至再无他话,陆云铮这才转身离去,眼里悄然划过一抹寒意。
区区蔺舟至,竟然这般为难轻视于他。
都等着!
待他平步青云之日,如今欺他辱他之人,都将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巡城校尉们见陆云铮转身而出,急忙收起眼底的轻蔑之意,恭敬如初。
......
戌时初,蔺舟至才从官署中走出,策马归家。
蔺老蔺晚亭一生未娶,蔺舟至是侄子,似亲子,一大家子一直都和蔺老住在一处。
蔺舟至用过晚膳后,立刻往寒柏院跑,在厅中不期然瞧见一人。
“修直!”
蔺舟至面露喜色,当即坐到了江浔对面。
江浔二十岁行冠礼时,蔺老亲自为其加冠,并取字“修直”,意指“蹈修直而执平”。
蔺舟至显然与江浔十分熟稔,见他正拿着棋谱琢磨,便去瞧面前的棋盘,嘴里不忘闲聊道:
“这都近亥时了,今晚是要宿在这里了?”
江浔从棋盘中抬起头来,橘色的烛光映在他脸上,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暖意。
“嗯。”
江浔自从成为蔺老的关门弟子后,不当值的时候多数都待在蔺府。
蔺老心疼自己的弟子来回跑,便在寒柏院中直接收拾出一间屋子,专给江浔用。
蔺舟至显然早就习惯江浔的性子了,知他话少,也不在意,只打趣道:“你那个家,不回也罢。”
见江浔不接话,蔺舟至摸了摸鼻子,担心自己戳到了江浔痛处,心中有些懊恼,又赶忙转移了话题。
“修直,这两日定国将军府与昭勇将军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退亲一事,你知晓吧?”
江浔还未应答,蔺老就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淡声道:“舟至,你也爱聊这些闲话?”
蔺舟至急忙起身给自己的伯父让座,面上带着笑。
“哪里,就是巧的很,那昭勇将军的儿子正是我底下的副指挥使,他今日......”
蔺舟至简单提了一嘴陆云铮今日之事,随即摇了摇头。
“这陆云铮心高气傲又浮躁,要我说,定国将军的爱女与他退亲,未必不是件好事。”
蔺老听到这话,倒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确实巧了,今日一早我还见了那沈家小姑娘一面,意气风发的模样,真真叫人喜欢。”
“哪像有的人,小小年纪死气沉沉的......”
江浔:“......”
“老师,舟至兄,我去歇息了。”
这苗头一看就不对,还是早些抽身为妙。
谁知江浔才一抬身,又被蔺老一把摁了回去,随即一个帖子丢到了他怀里。
“瞧瞧。”蔺老意味深长地说道。
江浔微微蹙起眉头,展开帖子扫一眼,立刻出声:“不去。”
蔺舟至好奇地探身瞥了眼,随即嗐了一声,“荣亲王府的赏花宴啊,我今日也收到消息了。”
“据说这一次是荣亲王妃亲自牵的头,大半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要去,初一那日说不得还得借调西城指挥司的人来加强巡逻。”
荣亲王府正是位于东城的顺天街上。
蔺老早就料到江浔的反应,他嘴角一翘,不慌不忙地说道:
“老大不小了修直,该娶个媳妇了。”
江浔把请帖往桌上一搁,淡声道:“老师方才还说弟子小小年纪。”
蔺老:“......”
眼看江浔已经起身朝外走去,蔺老心里头一急,立刻去拿帖子,一边扬声道:
“修直,这帖子可是圣上要为师亲手交到你手里的,这赏花宴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为师劝你尽早寻个中意的姑娘,否则到时圣上直接赐婚,可就由不得你了!”
蔺舟至:“......”
“伯父,修直已经走远了......”
蔺老闻言把头一抬,连江浔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他气得把请帖往地上一甩,跺脚怒骂:“这个反骨、逆徒、小兔崽子!”
蔺舟至:“......”
小心翼翼,走为上计。
蔺舟至缩着脖子,还没走出两步,蔺老忽然从身后一拍他肩膀,笑出一口大白牙。
“舟至,好侄儿,修直同你交好,你去劝劝他,就说是圣上的旨意,乖,去吧。”
蔺舟至:“......”
第28章 摇摆
第二日,陆云铮当值时,便听蔺舟至宣布了荣亲王府赏花宴一事。
身为东城指挥司的副指挥使,那日陆云铮须得亲自带队巡城。
蔺舟至本不欲重提昨日之事,但一想事关重大,他还是趁着诸人退下之际,单独提醒了陆云铮一句。
陆云铮恭敬应声,瞧着已无半分怨怼之色。
蔺舟至见状点头离去,陆云铮拱手相送,再抬头的时候,眸光大亮。
时机终于要来了!
当夜下值回到别院,陆云铮便向顾惜枝提起了赏花宴一事。
顾惜枝闻言抬起头来,脸上不可避免地闪过艳羡与渴望之色。
“想必是极热闹的场合吧......”
她低低应了句,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止了声。
从前,每回将军府收到各式宴会的请帖时,她心中都是极向往的。
奈何沈嘉岁从未有应邀之意。
她很不理解,这般结交好友见世面的机会,沈嘉岁为何就不心动呢?
她倒隐晦地劝过几回,但沈嘉岁只知道舞刀弄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又道自己融不进那般场合中,便索性不去了。
她倒想再劝,可又担心过分刻意,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如今再想参加,除非成为昭勇将军府的少夫人,否则只怕是再无可能了。
陆云铮坐在顾惜枝对面,瞧见她失落的神情,心中骤生愧意,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微亮。
......
第二日,陆云铮下值时,带回了两个人。
“云铮哥哥,你这也太委屈自己了吧?这院子能住人吗?”
“是啊,云铮,你怎的不早些来寻我们,我若知晓你处境这般艰难,哪能袖手旁观。”
顾惜枝本就数着时辰在等陆云铮下值,此时听到声音,登时提起裙摆迎了出来。
“云铮!”
她一抬头,不期然瞧见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此时陆云铮左右各站着一人。
左边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穿紫色锦袍,上绣云纹,腰束白玉带,眉眼温润俊逸,此时面上还带着笑。
右边的少女蛾眉如柳,顾盼生辉,浅紫长裙上暗绣金线,行动间流光溢彩,叫人移不开眼。
令人称奇的是,这两个少年少女生得极为相像,若细看,倒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顾惜枝先是怔然,而后目光在少女精美的长裙上稍作流连,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可她很快又重拾笑容,惊讶地问道:“云铮,这二位是?”
陆云铮快步走到顾惜枝身旁,笑着说道:“惜枝,为你引见一下,这二位是我的好友,博望侯府的世子和小姐,丰羽、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