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好奇。
秦瑶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潘贰,并未开口。
她本就长得脱俗,又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让人察觉到些许不似凡人之处。
陈衡适时说道:“你可知你眼前这位,是何身份?”
潘贰抬头,将人如此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中竟不自觉的恭敬起来:“是……是何身份?”
“江城地龙翻身的事,听说了吧?”予安抢先说道,“在这灾祸到来的两日前,有一神女娘娘,立于广阔田间,将此事告知百姓,又于灾祸当日,劝守城士兵打开城门,救了城外百姓!”
“这事自然听过,我们方县都传遍了。”潘贰道。
予安又道:“那你可知这神女娘娘,为何能将此事提前告知,让大伙做好准备,避免了伤亡损失?”
这问题着实蠢笨,世子不禁抢答:“废话,都神女了,她若提前预测一下,岂不简单的很?”
“正是!”予安立刻将衣摆一甩,跪在地上,朝秦瑶大拜,“神女娘娘!”
这一动作看傻了潘贰,他抖抖索索的抬眼,偷偷瞟了一眼秦瑶,只觉她如今气质更加不凡,果真如神女下凡!
这么说来,神女是什么都知道?
“神女娘娘?”他试着唤了一声。
“尔等凡人,做过什么事尽管从实招来!”秦瑶忍住笑意,淡淡道,“若不从实招来,将功赎过,天地因果,报应不爽啊……”
会遭报应?潘贰又瑟缩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昨日他才递了消息出去,今日一早,他家的看门狗便突然暴毙!
难不成,这就是因果报应?若他再不说,岂不是家人也要遭殃了?
潘贰身子一歪,整个人如泄了气般。
“神女娘娘,我说。”他颓废道,“我们方县虽和江城分属不同府衙管辖,可这小县离江城又近,江城那边每年少不得打点……张大人又常将小的带在身边,一来二去,我便与秦知府熟了。”
“你和他相熟就能出卖我们?”世子瞪大双眼,“你好好瞧瞧,我们一个是皇亲,一个是太子近臣!你巴结我们哪一个不比去巴结姓秦的强?何况张县令又是你顶头上司!”
潘贰苦笑道:“世子有所不知,秦知府曾与我有言在先,若我哪日助他,帮他大忙,他许我官至七品……”
秦瑶想他上辈子坐上方县县令的位置,一定与此事有关了。
可惜上一世她不在,不知道陈衡经历的这些危险,也不知无她捉这奸细,他是如何历经万难回到京城的。
或许他根本没回到京城,而是半路被截杀了!
秦瑶浑身一冷。
她再看向潘贰时,眼中已无半点怜悯。
“我且问你。”秦瑶冷冷开口,“若有机会将功赎过,你可愿意?”
潘贰不迭点头:“愿意!自然愿意!”
如今只要能换得家人平安,他当仁不让!
众人只当是他心有愧疚,并不知他家看门狗今早死了。
这巧合正救了大家。
“你去信一封,告诉秦知府,这里已无世子等人,他们……他们往哪儿跑了?”秦瑶看向陈衡。
陈衡接过话,道:“往太原去了。”
予安将人松绑,押去书案前,备好笔墨纸砚。
潘贰众目睽睽之下,写了一封告罪密信,向秦知府告罪,说自己大意,让人察觉了,此刻陈大人与世子已离开方县,去往太原,让秦知府别在方县城门下浪费时间,快马加鞭去追,不出两日定能追上。
世子和予安亲自跑了一趟,到城门处说明缘由,让张县令派个心腹,将书信送去江城。
好在江城离方县实在不远,一来一回半日路程,待夕阳西下之时,城门外那队人马终于调转方向,走了。
张县令大松了一口气,归来便要办喜事。
他家幺女虽要去做妾,那也是跟世子!从此以后,他也是沾上皇亲的人了!
想那江城的张家,与世子正有些远亲,当初他还颇为妒忌。
如今他又不得不感叹,皇家说不定与这姓张的就是有缘!
万般皆是命啊!
如此感叹了一番,张禾喜气盈盈的进了女儿闺房。
而这厢几人却坐在一处,商议接下来往哪里走,气氛中毫无一丝喜气。
“世子妃如今到哪儿了?”世子愁道,“若是她出了事,本世子也不活了!”
陈衡正执笔画下一幅地图。
他蹙眉,将一处城池圈了起来。
世子妃虽比他们提前走了,按三日的路程算,怕是也才到许州。
他抬头:“许州是谁坐镇?”
世子张了张嘴巴。
他忽然想起,许州那人表面上是太子门下,实际上早暗投二皇子了……
“趁江城人马往北去了,我们得去东边许州!”世子起身就要走。
“许州知州严笠正是我的人。”陈衡胸有成竹道,“世子不必惊慌,严兄必不会对世子妃不敬。”
“你的人?”世子气笑,“你们东宫的人,一个赛一个的眼瞎心盲!不然怎会落到这幅田地!”
予安惊道:“你的意思是,严知州也倒戈了?”
第48章 可怕婚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世子记挂世子妃,一大早便催促起众人尽早启程。
可他忘了,还有桩“婚事”在等着他。
不等张禾过来,他的夫人先来了。
张县令的夫人今日只带了她自己的陪嫁婆子,见几人都在屋里,又转头想走,却还是大方进来跟众人作了礼。
“秦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来她是来找秦瑶的。
县令夫人昨日哭的狠了,一双眼睛通红,眼皮肿得像杏仁核。
她见到秦瑶不过才一句话,又流下眼泪来。
“秦姑娘,老妇就不和你寒暄了,此次前来是有事求你。”
秦瑶看着她,她不过三四十的年纪,却已育有几个子女,身体发了福,又没少操劳,看上去竟比她夫君老上许多。
一句老妇,道出了多少辛酸。
“我那夫君本就不是清流之辈,惯会见风使舵。”县令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正色道,“他当初拜在柳相门下,时时得意,将自己是相国门生四处宣扬,如今此事人人皆知,他就是想倒戈,江城那方也不会信他,所以他才会待你们如此有礼。”
秦瑶忙安慰道:“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夫人点了点头:“话是如此,他能狠心把女儿当作自己攀附权势的棋子……也怪我这个母亲,年老色衰,连累我的女儿都比不过那小妾生的庶女……”
她娓娓道来,秦瑶才知道,府中还有个庶女,比张巧儿小姐大了三岁,已出嫁为人妇。
此女夫婿是张禾亲自挑选,成婚之前就已中了举,如今正在临城走马上任。
他疼爱那妾室,自是不愿意让那妾室的女儿受委屈,在一众白衣中特地观察了几年,才选了这么一个人才。
“可怜我的女儿,就要去给人家作妾……”说到这儿,县令夫人又流了眼泪,“这里头少不了那小妾挑唆,巧儿才多大,她懂什么?只看了男子一副好皮囊,就要进门……”
听她说了这许多,秦瑶总算明白了,张巧儿堂堂一县令嫡女,却能有那等心机。
张县令一男子,又能想得如何周到?让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借治病去看男子身体。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个妾室在作妖。
“秦姑娘,我看你像那走马串巷惯了的人,在外一定见识颇多。”她目光中多了分恳求,“能不能请你帮我,去和我那巧儿说说,劝她不要如此冲动……”
在夫人眼里,秦瑶都敢未婚就与男子同睡了,便猜想她也曾沾染红尘,对男子了如指掌,不如让她去劝劝女儿。
秦瑶此刻只想着这一路如何助陈衡顺利回京,也无心神插手此事。
“这事如何能劝得?”她摇头,道,“夫人需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夫人治家不严,让一个小妾闹得家宅不宁,挑拨小辈学些勾栏手段,夫人就治不了她?”
县令夫人无奈苦笑:“私底下我也治过她不少,所以她才会如此恨我……当初我也发卖过她,可那次她恰巧怀了身孕,被找回来时,我差点被休弃!”
她身后那陪嫁婆子忙抚了她的背,顺了顺气,安慰道:“夫人也不必再忧心,若是小姐真进了王府,成了世子的身边人,那老爷的前途全系小姐一身!到时您还怕发卖不了一个贱婢?”
“住口!”夫人拍了拍桌子,怒道,“我不会为此赔上巧儿的一辈子!再让我听到这话,你立刻滚回我娘家!”
“怪我多嘴!”陪嫁婆子朝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看向秦瑶,“请姑娘务必帮帮我家夫人,帮帮我家小姐!”
一边是急于嫁女的张县令,一边是不愿女儿婚事被利用的县令夫人,可怜几人如今在他家地盘,不把此事解决了,看来是不好走了!
秦瑶叹了口气,道:“我先问问小姐的意思,她自己选的路,若日后后悔,也怪不到夫人头上。今时今日若夫人强行断了她的念想,怕是她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记恨上你这个亲娘,嫌你毁了她的好姻缘!”
“对!对!”县令夫人泪眼婆娑,“其实我早给女儿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我娘家连襟的一个孩子,家世简单,为人又本分,还颇为上进,明年就要进京参加春闱。虽……虽比不过陈大人,与我家巧儿也算相配。”
世道多艰,有些人家的女儿能跟着大户人家不饿肚子,不管是做妾也好,通房也罢,都只为生存。
只有这不缺吃穿的人家,才想着给女儿挑选门亲事,当个正室娘子,不受主母欺压。
可怜天下父母心,秦瑶看着县令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娘。
若娘还在,定会替自己打算,不至于像如今这样颠沛流离。
京城茫茫,勋贵又何其多,她一介平民或许不该对陈公子抱有幻想。
若要她做妾,娘地下有知,又何尝不会落泪,感叹女儿命苦。
秦瑶下定决心,若是如此,她宁愿不嫁!
*
待秦瑶过来,张巧儿还沉浸在幻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