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一向在她面前懂事孝顺!
“好好好!”她忍住怒气,“娘知道你喜欢她,娘也不是那棒打鸳鸯之人!你把她安生收在身边,或养在外边都成!娘以后绝不反对!只要你好好找个正室娘子,成吗?娘这儿就有个不错的人选……”
她已物色了几年,好不容易挑中了李御史家的女儿。
此女她在宴席上见过几次,是众多姑娘中最恭顺温柔,话最少的一位,这样的姑娘若娶回了家,想必侍奉公婆不在话下,更不会时时忤逆,让自己三天两头难受生气。
不等陈母说完,身边正挽着她胳膊的梁氏一把甩开手,打断道:“好啊,原来你心中早有人选,放眼京城我们梁家女儿比谁差了?你放着亲上加亲不选,非要选个外人做你儿媳妇!”
陈恭也跟着娘子道:“妹妹愚蠢!你敢让侯府的人做小,岂不是更把侯府得罪死死的!若是如此,干脆别和侯府扯上一丁点关系!就选梁家!”
陈母瞥了梁氏一眼,嘲讽起哥哥:“武将家的女儿都威风,这么多年你吃了多少亏?再让我儿娶一个,这陈家岂不闹翻天了!”
“你再说一遍!”梁氏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陈母忙退后两步,“你瞧瞧我二嫂,规规矩矩的站了这么久,多说过一句话?那才是大家闺秀!难怪我二哥二嫂恩爱,不像长房三天两头吵闹!”
这番话正戳梁氏的心窝子,她一想到动手就坐实了陈母的话,索性硬生生收回了拳头。
陈恭一言不发,陈衍更是尴尬的拉住自己娘子,往远处退了退。
终于众人是吵不下去了。
陈衡站出来冷笑道:“我就先告辞了,等你们论出个结果来,再通知我也不迟!”
“你去哪儿?”陈母伸手抓他袖子,却扑了个空。
陈衡扯了秦瑶转身就走:“不劳母亲费心,怎么,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那语气已是极克制了。
陈母头一回见儿子如此,心里害怕,也不敢再逼迫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黑夜笼罩着这座府邸,出了大门,秦瑶回头望去,只觉得它像一个沉默的怪物,将所有人都吞噬了进去。
整个玉带巷连绵起伏的高檐屋顶,在黑暗中庄严肃穆,每家门前昏暗的红灯笼映得巷子里影影绰绰,平添一份不可言说的悲壮。
若这里的妇人都是如此过活,她宁可孤独终老。
走出玉带巷,街上又是一番轻松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孩童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十分快活。
两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陈衡望着秦瑶,她的侧脸被街边灯笼照得发红,整个人瞬间生动起来,原本那股怒气仿佛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小心翼翼道:“今日之事,你觉得如何?”
秦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事?要我做你外室?”
“……我以为我们一直以来配合的不错。”他顿了顿,“你也见到了,我在陈府实则身不由己,舅父仁厚,这几年并未亏待我们母子,若要我报恩为陈家效力,我自是义不容辞……”
“只是如今你舅父们想用你的婚事,去换取陈家未来的前程,你不愿意。”秦瑶替他道出实情。
“正是。”陈衡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可否请阿瑶再助我一臂之力?”
秦瑶往前走,将所有抛诸脑后。
事到如今她亦不愿再委屈自己,与他有所牵扯。
江城之事已远去,剩下的该是他们朝堂上的事,两人从此以后做个朋友,或形同陌路,都好。
她走着走着,忽闻路边摊一阵桂花香直窜入鼻,原来是摊主正在蒸桂花糕。
她驻足不前,看着摊主掀开蒸笼盖子,那冒着热气的糕点呈现在眼前,是浅黄色的花朵状,表皮亮晶晶的。
“老板来一份!”有个孩童伸手将几文钱递出。
“我也要一份!”摊前的人纷纷出钱购买。
陈衡看她眼睛发亮,也向老板喊道:“我也来一份。”
老板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三文钱六只!”
说罢已将六只糕点包进油纸包里,递给秦瑶。
陈衡往腰间摸去,才发现自己的钱袋早已在之前连同袋子扔给了车夫,替秦瑶付了马车钱。
他一时尴尬愣在原地。
秦瑶见他也有如此狼狈之时,不由“扑哧”笑了出来,把钱付了。
“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什么也不缺,自己能养活自己。”她忍住笑,“说说吧,这次若帮了你有什么好处?若好处不大,我可懒得费劲。”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脚步放慢。
陈衡听她松了口,便知事情有戏,于是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只要阿瑶想要,我必想尽办法满足。”
她摇了摇头:“我对这些没兴趣。”
重活一世,当人生中那些不甘、后悔被一步步修正后,这世间所有都变得索然无味。
正如此想着,她抱着油纸包的臂弯一空,桂花糕瞬间到了陈衡手里。
“你抢我吃的做什么!”她恼怒道,伸手就要抢回来,手中却突然被他塞进一块凉凉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他腰间的玉牌。
“今日我就以这玉牌为誓。”街上吵嚷,给了陈衡莫大的勇气,“今生我必娶阿瑶为妻。”
几个孩童从她身后大笑着跑过,掩盖了他的声音。
她只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瞬间愣在原地。
第60章 意外之喜
新的宅子有了着落
即使听不到声音,只看唇形,秦瑶也猜出陈衡说了什么。
可她还是木然问了句:“你说什么?”
也许是她长久自持自己比别人多活了许多年,就多懂了许多事。
可惜感情一事对于从未嫁人的她来说,的确让她想逃避。
陈衡也不忍心拆穿她,眼眸躲闪了下,只道:“无事,走吧。”
一路上两人心照不宣。
秦瑶默默剖析起整件事来,若他想要摆脱陈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立门户。
按理说他原就姓沈,冠礼后自立门户是理所当然,只是陈母不愿另嫁为他人妇,又无能力自立离开陈家,导致与陈家的利益捆绑至深。
如今也只有通过婚事,来与陈家彻底分割了。
“我本想让你以我正妻身份进入陈家,一是想法子彻底让舅父舅母厌弃母亲,好让她同意跟我出来自立门户,二是如此他们亦不可再插手我的婚事……可惜被你全盘打乱了。”陈衡无奈摇头。
秦瑶冲他翻了个白眼,道:“谁知你做事如此不周全,提前不跟我商量一下!再说,上次在江城,事后还能逃到他处重新来过,这次若真认了你陈公子的正室之位,以后我还能逃哪儿去?”
他倒忘了,此女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不是那言听计从之人。
“我们互相埋怨也不是办法,为今之计是该好好打算一下该如何做。”他道。
到了向阳巷,小桃早在巷口等着,说今日宫里已有人送来宫服,明日一早会来传旨进宫,让秦瑶做好准备。
秦瑶没问之前的事后续如何,便趁此问了陈衡。
原来这事还颇费了些周折,二皇子一派早已上奏太子抢夺民田激起民愤,派陈衡前去遮掩,粉饰太平,不料惹怒上苍降下天罚,更把江城搅得一团乱。
皇帝左手拿奏折,右手拿太子上奏的表功书,一时不知该信谁。
直至世子与世子妃瞒天过海,假意被陈衡劫持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投靠许州。
他们原就是二皇子的人,轻易骗过了二皇子一派,回了京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尘埃落定,江城秦应抚被抓入狱,许州知州也被贬去了南域,二皇子被罚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所以早该进宫面圣的秦瑶,这时才接到通知。
陈衡望着万家灯火,突然问道:“我明日也要进宫,可否在此借住一晚?”
“何来借住一说?”秦瑶往门后退了退,“这宅子本就是陈公子的。”
如今娇娇已回了左家,她可腾出正房,给主人住。
买宅子的事要快些提上日程了。
*
第二日三更天之时,秦瑶就被小桃唤醒,着了宫服收拾了一番,等着宫里来人传旨。
陈衡因要早朝的缘故,也起了个大早,顺便蹭了宫里来的马车,与秦瑶一同入宫。
他熟门熟路,与传旨的宫人也相熟,两人在马车里说说笑笑的。
秦瑶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紧张的手心全是汗,连宫人的交代在耳边也成了蚊子的嗡嗡声,只知不停点头。
“阿瑶。”陈衡凑近她耳边,才把她的魂唤回来,“你不必紧张,到时自有人为你说话。”
那宫人看了他俩一眼,眼眉角带了几分窥探他人秘密之喜,笑道:“圣上仁慈,秦姑娘是第一次进宫,若犯了些许小错,圣上不会怪罪。”
秦瑶点头,眉头依旧紧锁。
宫人继续道:“别的都无所谓,只需注意一点,圣上问你什么,照实了回答,切不可隐瞒,这欺君之罪可不是只说说。”
他比划了个杀头姿势。
马车停在宫门口,接下来所有人都要步行而至。
皇宫隐藏在一片晨雾中,秦瑶下了马车,只隐隐瞧见明黄琉璃瓦连绵,在黎明中格外显眼。
朱漆宫门沉重开启,已有大臣三三两两到达,顺着笔直的青石路往里走去。
不时有人看见陈衡几人,打了招呼,对秦瑶露出好奇的目光。
她今日穿了繁重的宫装,脸上涂抹的脂粉早将原貌遮盖,看不出真实面目,远远望去,只是一团白色里点缀了两道素黑的眉,下方唇上又有一点鲜红。
陈衡对此装扮甚为满意,如此一来他人辨不清她的容貌,也就不会多做他想。
几人走了快半个时辰,天已大亮,才来到巍峨的金銮殿。
秦瑶需在殿外等候传召,于是陈衡先进去了。
她站在殿外恭谨垂头,只敢盯着自己脚尖,忽听一人来到她身边,嬉笑着问:“秦姑娘?”
秦瑶一抬头,见世子站在自己跟前,朝自己挑眉,一惯的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