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床边的谢钧伸手探上她额间,温度虽比前面下降了许多,也得担心会不会有复烧的可能。
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就总是不断挑衅他的底线,又承受不住惹他生气的后果。
如果说玉荷前半夜做的是美梦,后半夜则是怎么挣脱都挣脱不掉的噩梦。梦里有哭着跪下求她的崔母,狰狞着脸对她拳脚相向的崔玉生,道貌岸然的谢钧在步步紧逼。
“逃,你想逃到哪里,你注定逃不开我的五指山。”
“不,不要!”冷汗黏湿小衣的玉荷惊恐的从梦中醒来,惧意未散时,一只手轻柔的将她黏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可是做噩梦了。”男人的嗓音很是温柔,像是真诚的关心她的病情。
一个凶手对着被他打断的受害者嘘寒问暖,简直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谢钧对她的冷漠不予理会,而是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刚醒来,喝点水润下嗓子会舒服一点。”
手指死死抠紧身下被褥的玉荷扯着艰涩的喉咙,“出去。”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但身体是你自己的。”谢钧对她的愤怒冷漠并不在意,只当她是在耍小脾气的起身离开。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姿态,而不是将他们两人放在平等的高度。
他出去后,宋嬷嬷和柳儿走了进来伺候。
端着药的宋嬷嬷一进来就笑着说,“姨娘,你生病的时候都是爷守在你床边亲自照顾你的,爷对你那么好,姨娘得要尽快调养好身体才行,莫要辜负了爷对你的一番苦心。”
本来宋嬷嬷都做好了她会被赶出相府的准备,敢在相爷面前耍些无用心机的人只怕现在还没出生,相爷愿意让她一个姨娘在正头娘子没进门前怀上子嗣就已是天大的恩赐,她有什么好委屈的,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罪硬要吃。
玉荷盯着不断劝说的宋嬷嬷,眼神冷漠得如刀子,“你给我滚。”
“姨娘,老奴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一直僵着最后受罪的还不是你。要老奴说,只要你能生下相爷的第一个孩子,往后的荣华富贵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觉得她说的话越发可笑的玉荷抓起手边茶盏朝她掷去,怒火难消,“你给我滚!”
谢钧走出望玉轩后,便换了朝服坐上等候在外的马车。
白简瞥到大人眼下的青黑,想到这两日来大人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便劝道:“大人,你昨晚上一夜没睡,要不今天还是请假休息一日吧。”
“不必。”闭上眼假寐的谢钧轻摁眉心的吩咐下去,“让李太医过去给她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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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目睹着宋嬷嬷被姨娘给赶出去后也不敢劝说了,只是在看见姨娘仅是吃了两口就停下,难免劝道:“姨娘,要不你再多吃点,这样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些。”
“我没有胃口。”玉荷似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的重新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极了一具易碎的瓷器。
柳儿见姨娘累了,也不好再劝的把剩下的吃食装碟后端走,只盼望着姨娘的身体能快些养好。
夜里谢钧回来后,听到的便是她一日三餐皆食,只是用的量极少,不免让他想到在柳城时她委靡不振的模样,心口蓦然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烦躁,即使扯了领子也不曾好受。
唯独脑海中有道声音一直在说,见她,去见她,马上去见她。
正端着药碗出来的柳儿见到出现在院里的相爷,小声道:“爷,姨娘先前喝完药后就睡下了。”
谢钧微微颔首,随后推门进去。
熄了灯的屋内极为安静,仅有冰冷的月色从窗牖中涌入好铺满盈盈一室,淡雅清冷的梅花香中混合着药味。
来到床边的谢钧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女人,那抹心尖烦躁就像是被一只轻柔的手给慢慢抚平了。
但这样更令他烦躁,只因他厌恶这种不受他掌控的陌生情绪。如果不能完全受他所控,男人的眼神蓦然变得阴沉冷漠。
其实玉荷根本没有睡着,所以她能感受到男人炽热又滚烫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将她的衣服给一件件扒光后无所遁形得难堪又羞耻。
此刻的玉荷只盼求着他能快点离开,将她因恐惧而被掠夺走的空气还回来。
可是老天爷并没有听到她的请求,只因她听到了衣服解开时的窸窸窣窣声,和那入榻将她抱紧怀里的滚烫躯体,也让她浑身僵硬得手脚冰冷。
将人搂在怀里的谢钧感受到她的僵硬,轻声安抚,“睡吧,我不做什么。”
哪怕他不做什么,玉荷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断地催眠将自己想象成一张被子,一个枕头,唯独不是一个人的存在才会好受些。
为什么不将对方想象成物件,皆因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哪怕他睡着了给玉荷的感觉都会在下一秒掐住她的腰,质问她为什么要跑。
她也从未觉得夜晚有那么的难熬,漫长得甚至让她看不见天亮的到来。
好在随着天边泛起鱼鳞白后的男人起身离开了,也让玉荷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可男人遗留下来的气息仍然让感到胆战心惊得难以入睡,更惊恐他会转身回来,屈膝入榻。
她不知道自己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多久,直到有人掀开了遮住光亮的帷幕,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摆满着早饭的酸枝木圆桌旁边的椅子上,而坐在她对面的,骇然是早就起来的男人。
这个点他不应该是上朝了,怎么还在家里?
玉荷掐着掌心压下惊恐交加的惧意,喉咙发紧的问:“爷怎么还在家里?”
如今的她算是想通了,和这个男人对着干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自己的心机在他面前基本无所遁形,只会一味的将她推到无尽的深渊中。
换了一套衣服的谢钧亲自舀了一碗小米粥递过去,“我听说宋嬷嬷说你最近都没有什么胃口,以后我会陪你一起用膳,等你吃完我再离开。”
第37章 姨娘不见了
玉荷望着眼前的小米粥, 清楚哪怕里面放着鹤顶红她也得要笑着吃进肚里。
她不知道饭菜是什么味道,只希望能快些吃完饭后好摆脱他,更不知道他究竟在发什么疯。
“吃慢点, 又不急。”夹了个蟹黄包到她碗里的谢钧做出这个决定,就是为了想要弄清楚那抹异样究竟是从何而来。
若是掌控不住, 男人温润的眸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他的世界里不应该存在他掌控不住的东西。
垂睫敛眸的谢钧见她喝完一碗小米粥后实在喝不下,遂停下给她夹菜的动作, 姿态从容得赏心悦目的取过一旁的帕子净手,“晚上我会回来陪你一同用膳,如果有事不能回来我会提前派人同你说一声。”
玉荷不明白他到底抽了什么疯, 只知道这个结果是她所不愿看见的, 夜里和他待在一起已然窒息,为何连她白日独处的时间都要挤占了去。
可她不能反抗,唯有乖巧地应着一连叠的好。
柳儿在碗筷收拾好后便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笑道:“姨娘这一次吃得比之前多多了。”
“把药放下后你先出去。”
“好,不过姨娘记得趁热把药喝了。”
等柳儿出去后, 平复着胃部恶心感上涌的玉荷端起那碗药倒进了盆栽里。
这个病, 必然不能好得太快。
谢夫人在玉荷于雪鹤院昏迷后就心生不安,生怕长子以为是她这个当娘的磋磨她。
伺候的王妈提议道:“夫人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过去看一眼。”
谢夫人一听,当即沉下脸反驳,“我一个当家主母为何要去看一个姨娘, 要看也应该是她拖着病体来给本夫人请安才对。她进府那么久了都没有来给本夫人请过一次安,谁家姨娘如她这般嚣张。”
“是,也就玉姨娘遇到了如夫人这般心善的主母,要是换成旁的主母定然是要被赶出去的。”王妈见夫人已是心有动摇, 又劝道,“要是玉姨娘在病中见夫人亲自来探望她,指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连大爷都知道夫人对他的爱屋及乌。”
谢夫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行吧,就当是看她在雪鹤院晕倒的,事先声明一下,本夫人才不是真心想要去看她。”
“老奴自是晓得的。”
玉荷得知谢夫人来看望她时,刚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就被一只手给摁了回去,“行了,既在病中好好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往常也不见你对本夫人有多恭敬。”
谢夫人并不知道前日里望玉轩发生的事,只觉得她小脸惨白得同死了七天一样,屋里头还弥漫着一股子药味,目露嫌弃,“你的身体那么弱,以后怎么给谢家开枝散叶。”
玉荷笑眯眯地对上她的嫌弃,“妾身听说皇觉寺的香火很灵验,不知夫人可否带妾身去寺庙祈福,也好让妾身早日诞下谢家血脉。”
谢夫人倒也觉得有理,长子已二十有七,次子二十有五都已是两儿一女,就他膝下光秃秃的,就连个正妻都没有,要是哪日出了意外岂不是………
不对,呸呸呸,自个怎能诅咒儿子,但也确实得要留下个孩子,哪怕是从姨娘肚里生出的,面上仍是勉强,“行,等你病好后就带你去皇觉寺祈福。”
玉荷见她答应了,紧扣着床单的指甲才稍稍松开,难得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多谢夫人,唯此间事还请夫人保密,妾身担心自己身体还没好就乱跑会惹来爷的不喜。”
随后又娇羞地垂下头,露出一截如玉颈脖,“妾身也想要给爷一个惊喜。”
不疑有她的谢夫人自是点头应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想吃的吩咐厨房去做。”
谢月皎听到母亲亲自去看望那个贱人时,气得都要将房间给砸得个稀巴烂,母亲明知她讨厌那姓玉的贱人,为何还主动去看她啊。
母亲这是年纪大了,连人也糊涂了不成。
不行,她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从昨晚上心生那抹突兀的异样后,谢钧今日一整日都处于心浮气躁中,就连心神都难以聚中在公务上。
谢钧的目光随之跃到女人清冷的脸上,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张脸罢了,如何值得他牵肠挂肚,心绪恍惚。
玉荷被男人冰冷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爷是在想什么?”
压下心头思绪纷飞的谢钧唇角轻抿,姿态从容的夹起碗里的菜,“过几日我会很忙,怕是会没空陪你用膳了。”
玉荷对此求之不得,面上一片关心,“即使在忙,爷也得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行。”
谢钧自信的认为那抹不可控的异样许是因为习惯了她的存在,说不定等分开就好了。
只是等他夜里回到松清阁休息,发现床上空荡荡,四处遍寻不到那抹清冷的如春日枝头瘦梨的身影时,连心都跟着缺了一块,原先压下的那抹异样又一次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作祟。
他并没有马上返身去往望玉轩,而是来到书房点灯处理政务。
心中冷嗤,一个女人罢了,如何配掌控他的情绪。
他吃完饭后就离开了,也让玉荷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只是睡到半夜,本就浅眠的她感觉到帷幕被人掀开,带着夜间凉气的一具躯体钻进了她的被窝,扣住她的腰搂进怀里。
搂着温香软玉的谢钧察觉到女人的僵硬,嗓音暗哑低沉,“你睡不着,还是想要做些别的事。”
吓得玉荷立马不敢再动,更惹得男人胸腔震动发出难以自持的笑意。
谢钧在女人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很晚了,睡吧。”
将人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心里空缺的那一块终是填补了上来,或许留着她也不错,他自信一个女人不会影响到他,更不会变成国师口中的可怜男人。
玉荷这一病,直接从暑气将消的秋日病到了寒风卷枯枝的冬日。
等病好后,玉荷迫不及待的就要前往皇觉寺。
结果还没出门就被管家拦住,“玉姨娘,大人吩咐过了您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擅自出门。”
谢月皎听后顿时恼了,“和我们出门又不是去做什么,难道母亲还做不了一个小小姨娘出门的主吗。”
管家仍是态度坚定的拒绝,“还请大小姐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又转头对玉荷说,“玉姨娘,若是您想出门,恐得要请示过大人才行。”
他的话更让谢月皎不满,“娘,你看大哥究竟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就那么害怕我们会害玉姨娘,值得如此防备吗。”
谢夫人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行了,既然是你大哥吩咐的,定然有他的道理。”
虽说长子是她生的,可她也是真心悚长子。
又很是愧疚的对玉荷说,“既然长钧不让你出去,你还是在家休息比较好,你的心愿我会向佛祖转达,想来佛祖肯定不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