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祁云渺,明明都已经和宋青语道过别了,但是最后,还是回到了宋家的学堂,又上了半年的学。
待到差不多半年后,宰相的腿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祁云渺这才总算和阿娘收拾好东西,一道离开了相府。
祁云渺不知道,在阿娘打算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宰相有没有想过要挽留。
只是在她和阿娘离开的这一日,裴荀并没有露面,前来送她们的只有府上的几位嬷嬷连带她的书童绿蜡,还有……裴则。
又到上京城的金秋时节。
祁云渺记得,自己去岁初到相府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天空遍布鎏金,空旷又偌大的京郊城墙外,凉风习习,掀动她的衣摆,在苍穹之下,轻微扬起。
裴则自城门口出来,手里牵了一头红鬃小马驹。
祁云渺看着那头小马驹,眸中逐渐惊讶。
祁云渺记得这匹马儿!
之前去国子监学骑马,裴则说过的,如果她能够学会骑马,他便可以在她生辰时,送她一匹小马。
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祁云渺完全没有时间再学骑马,生辰时,裴则也没有送她。
她看着裴则手中牵的缰绳,又一次唤他道:“阿兄。”
“嗯。”裴则应下,将缰绳递给她,“之前说过,你学会骑马,便送你一匹的,如今也不知道你何时能真正学会,这匹马便送给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记得写信回来,你不能解决的事,相府会为你解决。”
从前口口声声只道自己不喜欢麻烦的人,如今却说,有什么事情,他可以解决。
祁云渺郑重其事地接过了裴则的小马,又想起自己初次见到裴则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对她应当是真的不喜欢,所以即便是一副谪仙身姿,芝兰玉树,但脸色什么的,在祁云渺看来,都很难看;
但是如今,祁云渺想,她应当是能确定,裴则对自己,实在是不讨厌的。
她牵着小马驹的缰绳,站在原地想了想。
她没有为裴则准备道别的礼物,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思来想去,只能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了一支珠钗。
也是凑巧,平日里祁云渺的头上,很少有这般的配饰,但是今日是她们离去的日子,阿娘告诉她说,既然她们是体体面面地来,如今便也要体体面面地走,是以往她的头上插了两支藕荷色的珠玉发钗,
祁云渺拔下一支来,递给裴则,道:“多谢阿兄,只是阿兄,我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支发钗便送给你,祝阿兄日后金榜题名,状元及第!”
到底是念了许久的学堂,祁云渺如今说话,已经越来越能出口成章了。
裴则接过她的发钗,握在手心。
从前知道祁云渺迟早要走,裴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绪起伏,但是如今看着自己面前的祁云渺,还有躺在掌心的珠玉发钗,很突然的,裴则觉得,自己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被牵动了一下。
他想叫住祁云渺,但祁云渺已经转头上了马车,在马车中与他挥着手,道:“阿兄,来日再见!”
阿兄,来日再见。
裴则紧紧地攥着掌心里的发钗,目光注视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脚步不自觉地跟随着马车,向前挪动了两步。
他似乎想追上去。
但他终究没有追上去。
他只是站在京城人来人往的城墙外,越来越攥紧了祁
云渺的发钗。
一直等到马车消失在他看不见的官道上,这才转身,独自往相府里回去。
第三十二章 这是你家的军队?越楼西?……
沈若竹带着祁云渺离开京城,母女俩人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青州。
怀王死了,她们怎么着也得回青州祭拜一番祁琮年才行。
而按照沈若竹接下来的打算,回过青州之后,她想带着祁云渺,再去钱塘。
钱塘有沈若竹的爹娘兄弟在,上回沈若竹自己是回了一趟钱塘,但是祁云渺除了年少时去过一趟外祖父外祖母的家中,迄今已有好几年不曾登门了。
沈若竹想带着她回去看望看望老人,顺便,再定居在钱塘。
祁云渺的舅舅是在钱塘做生意的,在当地有几间不大不小的铺子,沈若竹上回和裴荀一道过来时,参了一股,如今也算是有些本钱。
她想要在钱塘定居,一来是离父母近,有固定的钱财收益,家宅安稳;二来便是祁云渺虽有志气做猎户侠女,行走四方,但她如今毕竟年纪还小,不论是将来想要做什么,都得先稳定下来,念好书,习好字才行。
而且,沈若竹想的是,到了钱塘之后,她还会给祁云渺再请一位习武师傅。
学习没有学到一半就荒废的道理,不论文武皆是如此。既然她想学,且有志于此,那她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自己拖了孩子的后腿,泯灭了孩子的天性。
母女二人自从离开京城之后,一路向东,走了两日,至汴梁。
当初从青州到京城的一路,她们走得十分匆忙,祁云渺根本没有功夫好好欣赏沿途的风景,如今回去青州,沈若竹走得不紧不慢,她每日便都趴在马车的车窗上,贪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旷神怡。
八月之初的汴梁,风光一点儿也不输上京城,马车行走在汴梁城内时,四处可见花开的牡丹、金菊,沿途的丹桂香气蔓延了一程又一程,毫无遮掩地闯入人的鼻息之间,叫人即便是坐在马车之间,隔着车窗,也难以避免。
祁云渺喜欢这般花开艳艳的景象。
沈若竹亦是如此。
母女二人便干脆在汴梁多逗留了两日,两日之后,才继续启程。
离开汴梁之后,向东的一路,沿途肉眼可见不再那般繁华,即便是路过城镇,人烟稀少,景色单调,虽尚未入冬,许多地方却已俨然有了衰败枯荣之气。
过了汴梁,再过曹州,再过济州,便是青州了。
这晚,祁云渺和沈若竹投宿到了一家曹州郊外的客栈。
虽然已经和离,但是沈若竹要带着祁云渺回青州,孤儿寡母,裴荀还是给她们母女俩安排了许多一路随行的护卫。
不管是青州还是钱塘,在沈若竹真正安定下来之前,这群护卫都会一直护送她们,保卫她们的周全。
是夜,一行人安排好客栈住房之后,祁云渺便和沈若竹准备在屋中用饭。
曹州不比汴梁,更比不得上京城,又是处于郊外的客栈,是以,餐食未免简陋。
好在祁云渺从前也不是没有吃过粗茶淡饭,一切都还可以接受。
母女二人面对面坐着,正想要开始用饭,却只听轻微的吱呀一声,楼下大门开了。
这般寂静的夜,想来又是有人来投宿了。
这客栈虽然小,但地处官道附近,夜半有人赶路过来投宿,也是常情。
但是祁云渺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觉得今晚的动静有些不太对劲。
只听那大门打开后,紧接着,一阵接一阵紧密又急促的脚步声,便在刹那之间响起,那脚步声紧锣密鼓的,井然有序,实在不似寻常旅客,而像是军人行军打仗的做派。
祁云渺听了片刻,便听那些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后,楼下响起了并不清晰的交谈声。
出于好奇,她悄悄打开房门看了一眼。
只一眼,祁云渺的猜测便被印证了。
这乡野的客栈,一下子涌进了许多的人,各个身着黑衣,腰佩长刀,形容肃穆。
为首的背对着她们,正在同店家谈话,祁云渺打量着那人的身影,体型宽阔,身姿板正又威猛,高大如牛,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不会有错。
祁云渺的师傅林周宜,便是越家的娘子军出身,得益于与林周宜的接触,祁云渺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
“是什么人?”
沈若竹见祁云渺扒着门缝看了许久,也没有回身,便问道。
“好像是军队。”祁云渺回道。
“军队?”沈若竹诧异。
曹州虽毗邻济州同汴梁,却并非是什么军事要地,若有大批军队在此,只怕是同她们一样,要赶路的。
祁云渺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楼下这群人,阖上房门之后,才敢和沈若竹道:“阿娘,他们好像也是往东边去的。”
“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沈若竹问。
祁云渺便道:“曹州虽非军事要地,但是济州同汴梁,可都不是什么小地方,时常有大批的军队在。而我们前阵子在汴梁,遇到有济州来的,都说济州近来连日下雨,即便是官道,也泥泞湿滑,我瞧这群人,虽然一身黑衣,但鞋袜干净,并没有什么泥点的痕迹,随身也并未携带雨具,想来定不是从济州过来的,而是要往济州或者青州去。”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沈若竹赞赏地看着女儿。
“好,那不管他们是往济州还是青州去,都不干我们的事,赶紧吃饭吧。”她叮嘱祁云渺。
“嗯!”
祁云渺点点头,埋头开始用饭。
原以为今夜又会是个安稳的夜晚。待到祁云渺用过饭后,沈若竹便开始整理床铺,打算过一会儿带着女儿一道洗漱、休息。
到底是外头的客栈,这几晚,沈若竹一直都将祁云渺带在身边,母女俩睡一间屋子,她才能安心。
正当她铺好床榻被褥之时,门外却忽而响起一阵敲门声。
沈若竹以为是送热水的上来了,去打开房门,哪想门外站的,却是店家掌柜。
“掌柜的?”
这间位于乡野的客栈,是家夫妻店,做主的是一对夫妻。掌柜的亦是老板娘,负责店里的大部分事宜。
只见老板娘粗布青衣,脸色笑盈盈的,见沈若竹便问:“夫人今夜晚膳可还满意?有什么别的吩咐,只管同我等开口。”
沈若竹笑了笑,这家店虽然食材朴素,多以清淡为主,但她和祁云渺都不是挑剔之人,是以,只道:“满意,有劳掌柜的费心了。”
“满意便好,满意便好。”店家道。
沈若竹见她笑得并不是十分真心,只怕这位掌柜的是有话要讲,便主动问道:“掌柜的特地前来,是有何事吗?”
店家就等她主动问呢!
沈若竹这一提,店家便道:“实不相瞒啊,夫人,适才咱们这楼下,来了一伙军队。”
沈若竹挑眉。
她知道的。
店家便又道:“这军队也就罢了,甭管人多人少,反正咱们这店是住不下的,也不会想着要来投宿客栈,只是这军队里啊,偏偏带了几位女眷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