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祁云渺每日上学、习武、练习弓箭,是雷打不动的三件事情。
夏日里,她还尤其喜欢凫水;终于等到夏日过后,秋日的钱塘城外,又很适合骑马,祁云渺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便逐渐将自己忙成了一个连轴转的小陀螺,一年四季,几乎再没有空闲的时候。
越楼西还是喜欢坐在屋顶看风景。
祁云渺每日上学下学,路过越家附近的巷子,依旧每日都会见到他的存在。
但她不再觉得越楼西每日都孤孤单单地坐在那屋顶上,很是可怜。
因为她上回可怜了他,他便不顾她的意愿,请他的父亲为她找了师傅呢。
虽然……但是……总之,祁云渺不再可怜越楼西。
她每日清晨从越家的巷子里穿过,去学堂上学;每日下午则是从越家的巷子里回来,回到家里去学习武艺,只将越楼西视若无睹。
直到后来突然的某一天,越楼西在她独自经过他们家巷子的时候,突然跳下了屋檐,到了她的面前。
他变戏法似的给祁云渺变出了一串冰糖葫芦。
祁云渺便被他给逗笑了。
二人终于冰释前嫌。
自此之后,祁云渺再路过越家的巷子,有时候会主动抬起头,去和越楼西打招呼;而越楼西每日懒洋洋地靠在屋顶上晒太阳,隔三差五的,也会给祁云渺分享自己在钱塘新寻到的吃食。
明明是她先来钱塘的!但是祁云渺慢慢觉得,越楼西对于钱塘,已经快要比自己熟悉了。
钱塘没有上京城那么大,也没有上京城繁华,江南小镇,独有自己的一段风雅。
在这种小镇里混到熟悉,往往只需要一个相熟的本地人便可以了。
眼见着日子流转,很快到了八月。
这是祁云渺心心念念的八月,因为钱塘最为著名的观潮盛世,便在这个时节。
舅舅要带着祁云渺和表弟表妹们一道去观潮,祁云渺在出发前,准备了许多的东西,出发前一日,蹦蹦跳跳路过越家的巷子,脸上高兴的神色藏都藏不住。
“妹妹!”
越楼西坐在屋顶上喊她。
祁云渺习以为常地抬起头去看他。
越楼西今日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悠闲地躺在屋顶上,又长又直的两条腿曲折交叠,高高翘起,露出一双穿到小腿肚上的黑色靴子,样子别提有多惬意。
祁云渺眼睛微微对着日光,眯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你才怎么了。”越楼西摘下口中的狗尾巴草起身,反问道,“什么事情,能高兴成这个样子?我在上头都听到你的笑声了。”
她竟笑得有如此放肆么?
祁云渺全然不知,自己如今所有的情绪,几乎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她和越楼西告诉道:“明日是八月十六,我要去看钱塘江潮水!”
“哦——”
八月十六钱塘潮。
越楼西倒是知道。
“那你和你表弟表妹们一道去吗?”他又问道。
“是啊。”祁云渺应答。
越楼西便不再就着这个问题问下去,他摸索着,从自己身边的瓦片上拾起一包包叠完整的油纸,递向祁云渺。
“喏,城西新鲜出炉的炙羊肉,给你和你弟弟妹妹们解馋。”
他又出去买好吃的了!
祁云渺两眼惊喜,一听越楼西的话,立马便熟练地丢下了书袋,顺着面前的树干,爬到了越家的墙头上。
越楼西同样熟练地顺着屋檐瓦片走过来,将东西交到她的手中。
炙羊肉即便是被油纸包裹住,也挡不住喷香的热气。
祁云渺握住东西,和越楼西道了谢。
“不谢。”
越楼西看着她喜滋滋地带着炙羊肉往家的方向走去,嘴角上扬起的笑意,自从见到祁云渺之后,便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
第二日去看钱塘江大潮,祁云渺和表弟表妹全都起的很早。
这是祁云渺第一次亲眼去看潮水,前一天晚上,她激动得根本就睡不着,一听着外头的鸡鸣声,便立马起了身,也不顾表弟表妹们是不是还困着,将他们全都薅了起来,陪着自己兴奋。
她们早膳用得飞快,上马车的速度也是飞快。
等到人终于全部齐了,祁云渺眼巴巴地看着舅舅,期待他下达指令,他们这便就彻底出发,去往钱塘江畔看潮水。
不想,舅舅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却和祁
云渺道:“还得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祁云渺问,“舅舅,还有谁呀?”
沈大舅朝着往日里祁云渺上学的方向张望,回她道:“越家的那位小侯爷。”
“越家的小侯爷?”祁云渺呢喃,“舅舅,你是说越楼西吗?”
“是啊。”沈大舅道,“他前几日便和我们说过了,到时候要和我们一道去看潮水的,还叮嘱我千万别忘记了等他。”
越楼西要和他们一起去看潮水?
那他怎么昨日不和她说?
祁云渺纳闷极了。
因着越家和沈家离得实在是近,越家又为祁云渺从钱塘的水军中寻了一位女师傅,在越家到钱塘之后的这几个月里,一来二去,礼尚往来的,渐渐两家关系便有些亲近了。
当然,越家是侯府,越群山又是有着实权的大将军,三年孝期一过,他们越家便是要举家回去京城的。自从他们家搬到钱塘来之后,名声传开,渐渐的,大半个钱塘,其实都有派人上过越家的门,想要和这侯府攀扯上一点交集。
祁云渺不知道,自家舅舅有没有这等想法,但她不在乎。
有也好,没有也罢,与人交际、向上攀附皆是人之常情。他们是商贾,又不是出家人,趋利避害嘛,再正常不过,只要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好了。
不过祁云渺唯一有点意见的,是越楼西不曾告诉自己,他也要去观潮。
为何不告诉她?明明他们昨日还交谈过的。
他们今日全家都起的很早,但是越楼西不来,他们便只能坐在马车之中慢慢等待。
等啊等,等啊等。
渐渐的,祁云渺心急如焚,生怕再等下去,自己观潮就会找不到好位置了。
她掀了马车帘子,想要问舅舅能不能去催催越楼西。
却忽而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开始朝着她们逼近。
“我来了!”
已经好几个月了,祁云渺见到的都是一身白色素衣的越楼西。
如今朝阳初升,她转头去,见到马背上的少年终于换了一身不是白色的衣裳。
玄黑色的罩甲搭同色系的交领长袍,袖口处戴了护腕,将原本宽敞的袖袍,全部都收成了适合行动的样式;腰间那条双层鎏金革带,勾勒出他修长身形的同时,也衬托出他衣裳下摆的暗纹,似仙鹤独立。
少年骑在马背上,身姿悠哉,左手握着缰绳,右手还执了一把剑,逐渐由远及近。
祁云渺怔怔地看着,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到越楼西姿色不错,但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越楼西只需稍稍打扮,似乎便可以比他寻常时候要再耀眼一些,再耀眼一些。
如世间最放浪的少年游侠。
嗯,深深地灼伤到了她的眼睛!
第四十六章 你兄长尚未婚配吧?……
越楼西到了。
大家总算是可以出发去观潮。
一路上,祁云渺和表弟表妹们一道坐在马车里,越楼西和舅舅则是一道在外边骑马。
看见越楼西骑马而来的那一刻,祁云渺其实便有些后悔。
早知她也该骑马的,那样她就可以和越楼西还有舅舅一道走在前面了。
那匹由裴则送的小小红鬃马,一开始和祁云渺一样,只是小孩子的个子。
但是马儿的成长十分迅速,这短短的一年间,它便已经抛开祁云渺,自己飞速长大了。
幸好祁云渺已经彻底学会了骑马,不然现在估计骑上它都有点费劲。
虽然坐在马车里也不错,有表弟和表妹一路做伴聊天,但祁云渺趴在车窗上,望着沿途一路的风景,还是喜欢外头自在的气息。
从他们家门口到钱塘江畔适合观潮的一路,距离不算近。
因为越楼西的缘故,他们出发的又不如预期的早,是以,等到他们正式抵达观潮的绝佳赏景位时,已经是半上午过去。
祁云渺在路上三番四次地掀开车帘,越靠近江畔,便越觉得紧张,心底里激动不已。
上回看凫水,也是走的这条路,今日再来,竟是过了大半年了。
当马车甫一靠近到钱塘江畔,祁云渺便见到,远处江岸边上,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头,马车、驴车、行人全都拥堵不堪,彼此摩肩擦踵,一丝的缝隙都没有。
边上还有卖各种东西的商贩,棚子、垫子、吃食、瓜果,说是方便大家观潮时能有最好的享受。
别的东西,祁云渺都可以理解。但她不理解的是,为何岸边上,还有卖油纸伞的?
难不成是怕天突然下雨么?那不下雨呢?岂不就亏死了?
越楼西见到她的神情,特地骑马在她的身边,道:“待会儿潮水起来,很是凶猛,这伞是给前排的人防水的,不然,小心要淋成落汤鸡了。”
原是如此。
祁云渺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禁抬头问道:“越楼西,你之前看过潮水吗?”
“不曾。”越楼西道。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祁云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