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西市,在夕阳挥洒的金光下,祁云渺的脸色有些沮丧,走出最后一间铺子的时候,日落金灿灿地照在她的半边脸颊上,渗出额上的几滴薄汗。
越楼西见状,主动问她,要不要吃盏冰山酥酪再回家。
祁云渺被他这么一讲,还真有些馋,便点头想去。
俩人一前一后挤在这傍晚的闹市里。
“越楼西?”
可是京城不比钱塘,越楼西鲜红色的身影不过带着祁云渺在闹市里穿梭了几步,便有人喊住了他的名讳。
他回头去看,是个从前相识的纨绔子弟,自他去钱塘之后,就没什么联系了。
“嗯。”他和人打了招呼。
“这位是……?”
那纨绔和越楼西相视过后,目光便落在了一侧的祁云渺身上。
当然,近来陵阳侯府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纨绔也是略有耳闻。
他看着祁云渺的目光逐渐满是戏谑。
越楼西大大方方地介绍道:“我妹妹。”
纨绔挑眉,见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嘴角逐渐上扬起笑意。
“越楼西,你如今和裴镜宣有同一位妹妹了啊!”他挤眉弄眼地嬉笑道。
“你什么意思?”
越楼西拧眉,下意识觉得此人说话不中听。
纨绔边忍着笑,边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京城之中,这等事情实在罕见,话说你们兄妹俩如今在西市做什么呢?想要买什么东西?”
“想看看画。”越楼西语气微有些不耐道。
“哦,看画啊。”纨绔指着边上几家铺子,“那这几家都挺不错,怎么没看到满意的?”
“没有。”越楼西道,“都是些俗物。”
“俗物?”纨绔睁大了眼,不确定地打量着越楼西,似乎不敢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上京城谁人不知,这陵阳侯越家的父子俩,纵有侯爵傍身,万贯家财,但是父子俩都是一介武夫,并没有什么吟诗作画的特殊才能。
每年上京城的诗集雅会,从来就没有越楼西的身影。
“诶,对了!”纨绔眼珠子一转,盯着越楼西和祁云渺,忽而想到,“你们若想看画,为何不去找裴镜宣想办法呢?”
“去找裴镜宣?”越楼西反问。
祁云渺也不知道,这建议从何说起。
纨绔便解释道:“他们裴家父子都是出了名的爱收藏画作之人啊,你们不知道吗?若是去找裴镜宣,问问他有哪些收藏画作的渠道,难保就不能找到令你们满意的呢?”
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经由这纨绔一说,祁云渺倒是想起来了,从前她见过裴则的书房,在他的书房之中,的确有的是
收藏已久的前朝孤本,画作遗迹。
她想收下这纨绔的建议,但是越楼西却当着人家的面,直接道:“谢谢啊,但这个建议我们不考虑,裴镜宣如今忙得很,又是新科状元又是将作监丞的,哪有闲功夫搭理我们。”
“此言差矣,那你们好歹是侯爵府邸,一品要员人家,而且……”
纨绔眼神扫一眼祁云渺,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祁云渺微微蹙眉。
她当然知道,这纨绔从一开始看她的眼神就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懒得搭理,如今他这眼神又再度赤|裸得不像话,她原本想要和人道谢的打算,在刹那之间消弭了,拉着越楼西转身就走。
越楼西被祁云渺拉了个措不及防,边走边问她:“你怎么不等我打了人再走?”
“你打人做什么?”祁云渺问。
“他讲那些话,你听不出来什么意味吗?”
“我听出来了啊。”祁云渺又道。
“听出来了怎么还不叫我打人?”
“越楼西!”祁云渺转身,认认真真和越楼西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打人来解决的!”
“那你想怎么解决?”越楼西好整以暇道。
“当他不存在便好了!”祁云渺回答道,“这种人,是不会因为你打了他一顿就变得老实的,当然,打一顿也行,但这是在大街上,最后的结果也许是你把他摁在地上打,然后被路人们围观,但是只要你们把事情给闹大,事情闹大之后,最后被议论的永远都是我的阿娘。”
“……”
越楼西觉得,祁云渺此番回京,比当初在钱塘时变了一些。
她在钱塘时,永远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正侠女风范,路见不平,立马拔刀相助。
但是此番上京,越楼西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他想,祁云渺的确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了起来。
也是,她们母女俩到底是第二次上京城,又从相府搬到了侯府,害怕遭人议论,也是常有之事。
越楼西不打算就此事多问祁云渺,而是问道:“那你要接受他的建议吗?去找裴则问问画作的事情?”
“嗯。”祁云渺点头,“阿兄从前的书房我见过,的确有很多珍藏之作,我明日便想办法去拜访他,请他帮我看看。”
“你……”越楼西听着祁云渺的语气,渐渐地又问道,“你和裴则之间,这么多年关系还是如旧么?”
“嗯。”祁云渺又点点头,“阿兄每年都有给我寄贺帖同压祟钱,他是很好的阿兄!”
若是一开始祁云渺跟着沈若竹离开京城时,裴则便和她们断了联系,那祁云渺想,便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再想着去特地麻烦裴则。
但是他们每年都有联系,裴则给她的压祟钱,四年如一日,每年都比上一年要更加多一些,祁云渺有记在心上,知道阿兄应当也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那她便敢去找裴则了。
越楼西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从前祁云渺生活在相府的时候,她和裴则是如何相处的。
他听说,裴镜宣一开始明明是很不喜欢家里新来的继母同妹妹的。
但他后来又听说,裴镜宣对他那个妹妹,简直好到不得了,不仅亲自带着去泛舟游湖,还亲自带着去国子监,学骑马,看打马球。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还是一开始裴则的确是不喜欢祁云渺她们的,是到后来才慢慢接受了?
传闻真真假假,越楼西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只是看如今祁云渺的神色,他几乎便能确定,她和裴则之前的相处,很是不错。
至少,祁云渺是不讨厌也不害怕裴则的。
他陪着祁云渺在外逛了一整天,最后两个人一无所获,只是在西市买了两盏冰山酥酪便回了家。
俩人边走边吃着手中的酥酪,祁云渺的院子在主院边上,越楼西打算送她回了院子,再回自己那边。
但是当俩人靠近主院时,越楼西和祁云渺两双耳朵纷纷都听见,院子里传来男人同女人对峙的声音。
“我听说,你今日去和裴荀见面了?”
“嗯。”
沈若竹的声音不咸不淡道。
“你才刚回京,这么急着去见裴荀做什么?”
相比起沈若竹,越群山的声音急促又喑哑,便像是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带着沉沉的重量。
祁云渺和越楼西听罢,面面相觑。
第五十四章 越群山单手抱起了沈若竹(……
沈若竹居然去和裴荀见面了?
不论是祁云渺还是越楼西,对于此事都觉得十分惊讶。
不过他们惊讶归惊讶,对视过后,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
他们只悄悄地蹲在墙外边,听着院子里越群山好似发疯一般的问题。
越群山看着沈若竹,对她抛出自己的问题之后,便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沈若竹完全不明白他需要什么交代。
她带着祁云渺骤然又回到了京城来,裴荀身为她的前夫,听闻了她们的事情,自然会想询问她原因。
之前怀王的事情,沈若竹原本就觉得是自己亏欠裴荀的,此番在回京之前,她也想过了,若是裴荀到时候想要问她又回京城的原因,她虽不能将实情告知,但无论如何也该见他一面,以示尊重。
是以,她今日才受了裴荀的邀请,和他在外头的亭子里碰了面。
裴荀问她此番回京,又是想做什么,是想利用陵阳侯府,再去做些别的事情吗?
沈若竹不曾告诉他。
她只告诉裴荀,越群山在钱塘时,追求了她许久,她思来想去,觉得他为人尚算不错,也想给女儿一个更好的练武环境,于是便答应了他。
“裴相与我是旧识,难得见我回京,与我见一面又如何呢?”她尽量平和地回答越群山道。
“旧识?”越群山听得荒谬,不禁拔高了语气,问道,“你们那也算是旧识?”
“那不然是什么?”
沈若竹反问道。
“……”
那几个字,越群山不肯说。
他有些烦躁。
原本越群山今日从朝堂之中回来,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
他回朝这些日子,虽然第二日便开始重新上朝,但是今日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回去到军中,重新整顿军营。
许久未曾回到上京城,见到自己的兵马,越群山陡然再度面对着整整数万人的营帐的时候,心底里油然而生的荣誉感,瞬间抵达了顶峰。
这是他从前在边塞的每一日都能见到的场景,但是远走钱塘三年,他已经有整整三年不曾再体会过这般的景象了。
再看着他的兵马,越群山终于明白,将军离不开他的兵马,就像首领永远无法失去他的信徒。
他在军营之中巡视了一整日,傍晚意气风发地回到家里,正想拉着沈若竹聊聊自己今日的心得,却不想,下人们告知他的是沈若竹出门去见裴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