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在越家和祁云渺还有越楼西等人一道用过午饭,便又骑马离开了越家。
他还有将作监的事情没有忙完,贸然离职,如今还得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但是他骑马没多久,便察觉到有一匹马悄无声息地与他靠近,全程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到了宫门口。
他下马站在朱红色的宫墙前,不出意外见到越楼西的身影。
“越楼西,跟了我这么久,是有何事?”
“裴镜宣,咱们聊聊吧!”
裴则下马,越楼西自然也跟着下了马。
他下马站在裴则的面前,两道不相上下的绯红色身影便面对面呈对峙状态,站在了一起。
裴则见到越楼西的神情,从前越楼西见到他,因为他是祁云渺的兄长,是以,时常对他有些不同寻常的尊重和亲近;但是今时今日,那些尊重和亲近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寒到彻骨的眼睛,还有一张不羁的唇瓣。
裴则心底里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他还要进宫办事,实在懒得搭理越楼西。
“裴镜宣你给我站住!”可是越楼西偏得抓住裴则。
呵,什么正人君子,什么清心寡欲、冰清玉洁,若不是他今日为了去问祁云渺和裴则午饭的事情而到了花厅,还不知道自己要被裴则蒙骗到何时。
兄长?他裴镜宣可真是个好兄长。
饶是越楼西再愚钝,听到花厅里裴则和祁云渺的那些对话,也该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合着裴镜宣也对祁云渺有心思?合着他一开始想要将祁云渺托付给裴则,是亲手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拱手送到了敌人的怀里?
“裴镜宣,这里是宫门口,我劝你最好和我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不然,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说话,动手。”他一字一顿,耐心即将消耗完毕,已经并非是在和裴则说话,而是威胁。
裴则却从始至终淡淡地看着越楼西。
对于祁云渺的事情,除了在祁云渺面前时,他会觉得心虚,其他不管是任何人,裴则都不会有任何一点的情绪。
无它,他根本不怕有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从小到大,裴镜宣便从未将这世上的许多人放进过自己的眼里,包括越楼西。
“裴、镜、宣……”
越楼西咬牙切齿,最后一点耐心也在告罄。
终于,裴则想到祁云渺的名声,愿意再和他道:“想去哪里,小侯爷领路吧。”
皇宫之外,最近的地方便是国子监和六部的办事处。
去六部的办事处不合适,国子监外倒是有条小巷子,正适合谈话。
越楼西便一路领着裴则去到了国子监外的巷弄。
在他站定的那一刻,越楼西便扭头,二话不说先往裴则的脸上揍了一拳。
裴则措不及防,被他打得半边脸颊歪了过去。
越楼西的力道不轻,他摸着自己唇角微微渗出来的血丝,神情一寸一寸变得冰冷。
“裴镜宣,还真是我高看你了,以为你是什么端方持正的正人君子,结果呢?你同那晏酬已也没有什么分别!”
“我何时说过我们有分别?”
裴则冷冷地扫向越楼西,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妄自揣度自己的心思。
越楼西怒道:“我当时临走之际,分明同你问过!我问你是否对祁云渺有那等心思……”
“结果呢?”裴则讥讽道,“我回答你了吗?”
“……”
越楼西狞笑了一声。
难怪啊,难怪当时不回答他,故意寻了别的话来打发他,原本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裴镜宣,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越楼西一咬牙,挥拳便想再往裴则的脸上来。
可裴则也不是全然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他抬起一只手挡下越楼西的拳头,另一只手飞速握拳,便也朝着他的半边脸颊挥去。
越楼西从小到大在军营之中长大,握惯了刀剑兵器,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这般被人面对着面揍脸了?
他挨了裴则结结实实的一拳头,在错愕之后,旋即,便又以更加沉重又迅猛的力道抬手砸向裴则。
俩人你一拳,我一拳,很快扭打得不可开交。
大抵国子监的人也想不到,国子监身为如此神圣的地方,就在他们琅琅念书的一墙之隔,朝堂上刚刚冒头的陵阳侯世子越楼西和他们时常敬仰奉为楷模的宰相之子状元郎裴镜宣,正扭打在一起,并且打得一点儿也不留情面。
裴则本就是文官之身,今日还正巧穿着官袍大袖,打起架来,很是容易因行动不便而吃亏。
若是寻常人他或许可以应付,但是
今日他的对面是越楼西,是自小长在军营,和他的大将军父亲有七八分像,刚刚自己率兵塞北,建功立业的嫖姚将军越楼西。
他面对越楼西,打架的优势几乎没有。
纵然他已经用尽了全力,但是过了几个回合之后,他的颓势便逐渐展露了出来。
但他并不曾与越楼西认输。
这是一场关于尊严与祁云渺的战斗。仿佛在这场战斗中,谁先认输,退出了比赛,谁便是彻底失去了对祁云渺的追求权力。
于是哪怕是要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裴则也一定要同越楼西战至不死不休为止。
他喜欢祁云渺,疼爱自己的妹妹,并不比任何人少,没道理就要为越楼西退让。
就在俩人还在继续扭打成一团,难分高低之际,忽而,却听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快步走到了他们的身后,用一道低哑烟嗓打断了他们的缠斗。
那声音道:“你们是何人?此处乃是皇家学院国子监,你们为何在此处打架?不许再打了!”
这声音有些耳熟,裴则和越楼西在彼此扼住对方咽喉的瞬间,终于双双分神去看了一眼来人。
而见到那张熟悉脸庞的刹那,缠斗了足足有一炷香功夫的俩人,终于又都双双安静了下来。
宋潇见到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竟是裴则和越楼西时,差点没惊掉自己的下巴。
“裴大哥?”
“越大哥?”
“怎么是你们?”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夸张。
而裴则和越楼西对于他会突然出现在此地,也是深表惊讶。
按理说,宋潇不是快要春闱了么?如今距离春闱只剩最后不到半个月,他怎么还出国子监?
宋潇看看裴则脸上的惨状,又看看越楼西脸上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的鼻青脸肿,对他们二人如今的样貌,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
但是他们的问题问得好,只见宋潇喜上眉梢,直接当场与裴则还有越楼西作揖,行了个礼,道:“是我阿娘适才突然传信,喊我回家里去一趟。”
“裴大哥,越大哥,我阿娘喊我回去同云渺定亲了!”他的神色实在难掩欣喜,眼角眉梢,尽是数不尽的欢愉,“那日后咱们便都是一家人了,身为妹夫,我先在此处同二位行礼了,我宋潇同二位保证,日后我定会好好念书,争取金榜高中,风风光光地迎云渺过门,断不会叫你们觉得丢脸!”
裴镜宣:“……”
越楼西:“……”
第一百零三章 祁云渺,我疼
越楼西很想就地把宋潇也打一顿。
但他好歹忍住了。
顶着一张万紫千红的脸回到家,越楼西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家里的仆人用人如此不可描述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并不理会,只是去找祁云渺,却听闻祁云渺前脚已经跟着夫人一道,去了宋家。
宋家。
越楼西不禁又想起了宋潇。
那个该死的……他从来没有放在过眼里的宋侍郎家的老二。
事到如今,今日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越楼西觉得自己实在该好好静下来想一想。
晏酬已钟意祁云渺,裴镜宣原来看中的也是祁云渺,现如今还有宋潇。
越楼西素来知晓祁云渺讨人喜欢,在钱塘的时候,她在他们学堂里,便就讨人喜欢的不得了。
只不过在钱塘时,那些稍微对祁云渺有些意思的男子,基本都被越楼西给暗地里解决了,是以,这些人才一个也没有特别严重地闹到祁云渺的跟前,打扰祁云渺的安宁。
如今才回到上京城半年,他不过是不在祁云渺身边半年,越楼西觉得,事情已经开始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晏酬已、裴镜宣、宋潇,还有祁云渺本人,他们逐渐一个也不在他的控制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在这群人当中,讨得祁云渺最大的心意,这也是越楼西在临走之前最大的忧虑,他走了,万一对祁云渺有心意的男子便全都追了上来,趁他不备,趁虚而入,那他该怎么办?
小厮为越楼西的脸颊上药,越楼西从前从来不爱照镜子,但如今对着小厮特地搬来的镜子,他注视着镜中自己那一张被裴则打得不成样子的脸,满面深锁。
裴镜宣。
倒是他小看他了,正儿八经科举出来的状元郎,却也有些武将的底子。
他的眸色逐渐又变得寒凉,阴鸷无比。
不管是宋潇还是晏酬已,得知这些人对于祁云渺有心思的时候,其实越楼西都不至于会太过于恼怒。
但唯有裴则,这个曾经是祁云渺兄长的人,他以为也是一心只将祁云渺做妹妹的人,竟对祁云渺也有那等心思,这叫越楼西很是愤怒。
他?裴则?他凭什么?
他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他是忘记自己曾是祁云渺最为敬爱的兄长了吗?虽然如今他是祁云渺的兄长,但是祁云渺压根没把他当兄长,他们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他才有资格喜欢祁云渺,他裴镜宣到底凭什么?凭他不要脸吗?
越楼西越想越气,若非是当时宋潇出现,突然止住了他们的打斗,他想,他迟早能把裴镜宣给揍到说不出话来。
小厮给他上药的手法有些重,而那地方恰好又是他今日受伤最严重的颧骨,越楼西一个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睨了小厮一眼。
小厮立马低下头去,一边同他抱歉,一边又放轻了自己涂抹药膏的动作。
越楼西呲着牙,忍了好一会儿的疼痛,这才继续又想着自己的事情。
虽然在他不在的这半年间,有人趁虚而入了,但是越楼西想,对于祁云渺,他应当还知道一件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是宁王。
越楼西此前一直都确信,此番沈若竹和祁云渺依靠陵阳侯府回京,必定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如同她们母女俩前一次利用相府一样,事情做完了,她们便会考虑离开京城。
但这件事情到底是何事,他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