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些贵妇人们,没有一个字提起她与谢家的婚约。
可字字句句,都藏着她与谢家的婚约。
沈樱面对微笑,游刃有余地应对着。
及至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冷冷淡淡的嗤笑:“真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沈樱偏头看去,见是个熟人,以前见过的王家女儿,王熙和。
目光又移过来,似乎是没有在意,又似乎是,不知对方在说谁。
王熙和有些生气,恼道:“这般没有教养的女子,纵然嫁到谢家,也只会辱没门楣罢了,真不知道姑母和表哥是怎么想的。”
谢夫人亦出身太原王氏。
王熙和的生父,是谢夫人的亲堂弟。
所以,她称一声姑母,称谢渡一声表哥。
沈樱这才转过头,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王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王熙和毫无畏惧之色:“这满屋女眷,除却你,再无一个寒门庶族出身,我在说谁,你不清楚吗?”
沈樱并未生气,心平气和道:“那刚才王姑娘说的话,可以再说一遍吗?”
“当然可以。”王熙和倨傲地抬起下颌骨,“你出身微贱,地位卑微,配不上谢家门楣,更配不上谢表兄冠世人品。”
“如谢表兄这样的人品、家世、才华,该找一个如萧四姐姐、崔姐姐这般出身尊贵,才华卓绝的姑娘为妻。”
她说完,抬起下班,傲慢地看向沈樱。
沈樱没说话。
身后,却传来一声冰冷的,淡漠的声音:“我竟不知,我谢家择媳,竟被交给了王家做主。”
话音甫落,人群散开,留出一条道路出来,露出谢夫人的身影。
她踏进来,缓缓走向沈樱,声音平静却威严:“我谢家的事情,不劳旁人操心。”
第34章 册封陛下不见了
四周倏然一静。
王熙和脸色微微发白,咬着下唇:“姑母,我只是为表哥不平……”
谢夫人置若罔闻,走到沈樱身侧,拉着她的手,眉眼弯了弯:“阿樱,昨儿给你送的鱼,吃着如何?”
沈樱带着笑:“那鱼我吃着极好,鲜嫩,是哪儿的鱼?”
谢夫人脸上带着宠溺笑意:“是从陈郡送来的,听他们说,特意从沙河捞的,一年中唯有这个季节,才能吃到这样的风味。”
“那么,若是去陈郡当地吃呢?”
谢夫人想了想:“不好形容,到时你亲自去尝尝,便知道了。”
她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聊天,将王熙和忽视了个彻底。
王熙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却不敢发火,只得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沈樱。
但四面八方,却找不到同盟。
其他人看着谢夫人亲昵的态度,心中自有一杆秤,纷纷笑着凑上前,恭维这对未来的婆媳。
一片嘈杂中,转眼便到了巳时。
宫中礼官从人群中走上前,高声提示道:“请贵妃娘娘上轿辇。”
萧家长辈扶着萧兰引,小声提示:“走吧。”
萧兰引的眼圈,霎时便红了。
萧家长辈心底同样不是滋味儿,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视而不见,轻声道:“别不舍得家里。”
萧兰引抿了抿唇,一步三回头,上了轿辇。
路过沈樱身侧时,她忽然驻足,侧目看了眼。
贵妃銮驾富丽繁华,胜过京都的所有婚礼。
可四周却倏然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在沈樱和萧兰引身上打转。
豪门世家的女儿做皇室的贵妃,其实不算辱没,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事情。
可这次却不一样。宋妄的贵妃之位,曾经属于一个寒门女子。
而且,是被这寒门女子摒弃不要的东西。
便显得格外廉价。
昔日的宸贵妃与今日的萧贵妃对视,气氛尤为尴尬。
沈樱弯唇,精致眉眼间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退开一步,低手垂目:“贵妃娘娘请。”
如斯体面,萧兰引狼狈收回目光,匆匆上了轿辇。
轿辇在城中打转,慢慢抬入皇城。
金银线织就的翟纹礼服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不见一丝暖意。
当日午时,宫中朝阳殿行贵妃册封礼。宫外萧府于家中宴客,庆贺大喜。
沈樱与谢夫人坐在一桌。
忽而有人叹息:“其实,凭四姑娘的品格样貌,做皇后也使得。”
所有人筷子倏然一顿,眼观鼻鼻观心,等她继续说话。
沈樱余光瞥了眼。
说话这人她认得,是清河崔氏的一位旁支夫人。
崔明意和其母都未曾参加今日的宴席,清河崔氏只来了两位旁支夫人。
看来,谢太后这招祸水东引,当真叫崔氏恨上了萧氏。
这位崔夫人又道:“四姑娘样样都好,只可惜命不好,不及我家明意。”
萧少夫人当即起身,气势凌厉,怒道:“你这是何意?到我萧家撒野吗?”
崔夫人起身,不紧不慢地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萧四姑娘的命格,的确不如我家明意尊贵。”
萧少夫人咬了咬牙,隐忍半晌,讥讽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崔夫人说这话委实早了些,日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崔夫人笑了笑,阴阳怪气:“少夫人的心态,的确是极好,如果是我,断然没有这样的胸怀。”
“莫非少夫人以为,我们靖和年间每位贵妃,都有时来运转的机会吗?”
言语间,瞥向沈樱。明摆着是说,萧兰引必没有沈樱这般福气,二嫁谢渡。
萧少夫人到底年轻,气的脸色发白。
萧氏夫人闻声赶来,恰好听得最后几句,神态平静,看向崔家人:“古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萧家人人都胸怀宽广,必有后福。”
她又瞥向沈樱,记恨方才种种,阴阳怪气道:“时来运转是天大好事,却只怕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这福气,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
“有的人,曾也高攀过人人艳羡的高位,可惜德不配位,一朝便被打入尘埃。”
她说的毫不客气,指桑骂槐之意格外明显。
众人皆大气都不敢出,盯着风暴中心几人。
谢夫人提起茶盏,为沈樱添一盏茶,什么话也没说。
沈樱无辜被牵扯,当即蹙眉,也不客气,淡淡问:“萧夫人这话何意?”
萧氏夫人淡淡道:“没意思。”
沈樱笑了笑,神态间毫无恼怒之意:“但愿吧。今日大喜,遥祝萧四姑娘与陛下举案齐眉,恩爱一生,切莫像我这般有时来运转的机会。”
她眉眼温柔,没有丝毫讥讽之色,说出的话却狠辣:“按照你们萧家的家规,若她与我一般有了这等机会,恐怕也会困死家庙,握不住,得不到。”
萧氏夫人脸色大变,恼怒道:“你敢诅咒吾女。”
沈樱笑着饮下盏中茶水:“是否诅咒,夫人会知道的。”
话音甫落,却见送亲的侍女跌跌撞撞跑进宴会厅,“扑通”一声跪在萧氏夫人跟前,眼泪糊了一脸,悲痛欲绝:“夫人,出大事了。”
萧夫人心脏猛然一缩。
萧少夫人扶住她,厉声责问:“何事?”
侍女抽抽噎噎道:“方才四姑娘的鸾轿到了朝阳殿,由册封使等人扶着进去,预备行礼,接受教导,却发现陛下并不在朝阳殿中。”
“太后娘娘的宫人找了好大一圈,却一无所获,如今四姑娘被留在朝阳殿中苦等,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您要给姑娘想想办法啊。”
萧夫人的脑袋轰隆隆响起来。
册封礼。
陛下不在。
留在朝阳殿中苦等。
这几个词,不停地在她脑海中转,转得她头昏脑涨,几欲呕吐。
她的女儿被抬入宫中,却在册封礼当日被抛弃,该为她行册封礼,与她行敦伦之礼的皇帝,不见踪迹。
萧夫人长长的护甲掐着掌心,生生将怒火忍了下来,维护着仅剩的体面:“皇家之事,不容我们插手,太后娘娘坐镇宫中,自然万事顺遂。”
“切莫如此不稳重,惹得外人笑话。”她轻轻斥了一句,“行了,退下吧。”
沈樱讥讽一笑。
萧夫人的目光顿时转向沈樱,咬着牙质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樱眨了眨眼,向后躲在谢夫人身后,抿紧唇,可怜巴巴,一言不发。
谢夫人冷笑一声,冷冷淡淡斥责一句:“萧夫人,您糊涂了。”
萧夫人脚步一收,咬了咬牙,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