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的死亡,就是谈判的前提。
沈樱看向他,半晌叹口气,“果真厉害。”
谢渡却笑了,问她:“若是交给你,难道你想不出这种法子吗?”
沈樱微微扬头,与他对视,慢慢道:“法子有一千一万种,我却没有你这雷厉风行的决断。”
谢渡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
望着沈樱,声音郑重:“你从未真正当过家作过主,才会如此,并非是你不如我。若你生在谢家,长在谢家,或许会比我做的更好。”
沈樱点了点头。
看看他,突然笑了:“为何这样严肃?”
谢渡没说话。
沈樱向前走,神色柔和了一些,温声道:“谢渡,你不用太顾忌我的心情,我并非自怨自艾之人,也并不娇弱。我从未觉得我不好,只是有时会觉得佩服你。”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人都非尽善尽美,有敬佩之心,很是正常。”
“我明白了。”谢渡道:“好在一切顺利,三千二百匹草原良驹,交给沈将军去打仗,至少能把羌国往草原深处再赶一百里。”
沈樱点了点头,微微弯唇:“他见了,应当也是高兴的。”
每每提起打仗之事,沈既宣便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将军。
满眼都是将士与仇敌。
不再考虑那些阳奉阴违。
第40章 登堂谢渡道:“不劳陛下操心”……
谢渡眼底染上一丝笑意,轻声道:“不过,这三千二百匹马,我并不预备全部上交,给他们一千二足矣。剩下的两千,阿樱给我想个法子安置?”
沈樱顿了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你方才说,自己有马场。”
谢渡笑了笑:“确实有。”
他看看天色,温声道:“想跟我去看看吗?”
沈樱这下子不由诧异了:“在京都?”
谢渡颔首。
沈樱愕然不解:“这可是天子脚下。”
马匹乃是战略物资,上阵打仗才用得上的东西,按照律法规定,普通人家养个几十匹便是顶天。
超过百匹,便有谋逆犯上之嫌。
凭谢家的地位,若在陈郡养有马场,半点都不奇怪。
可,这是京城。
如此行径,与在院子卧榻之侧持刀而立,有甚区别。
谢渡神态平静:“京都这个不大,最多养三千匹,以备不时之需,我带你去瞧瞧?”
沈樱踌躇不决:“我去的话,合适吗?”
谢渡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走吧。”
谢家的马场,在距离京郊大约三十里的一处庄园当中。庄园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从外看去,便是个普普通通的山间别业。
进去后,才会发觉别有洞天。
当中房舍不过寥寥数间,剩下的皆是马厩与跑马场,宽敞阔大。
一眼望去,上千匹骏马疾驰其中,万马奔腾,气势雄伟。
沈樱脚步停下,张着嘴愣在原地,被震惊地失了言语。
谢渡轻唤:“阿樱?”
沈樱蓦然回神,声音不大:“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果真金戈铁马,气势如虎。”
谢渡看着她,没有发表意见,只笑着问:“你会骑马吗?”
沈樱点了点头:“会。”
谢渡随口问:“谁教你的?”
沈樱看他一眼,莫名其妙:“自然是我父亲。”
谢渡愣了一下,讶异道:“沈将军看上去,并不像是慈父。”
沈樱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年幼之时,他的确是个慈父。”
沈樱看着眼前奔腾的骏马,轻声道:“他还未做这个将军时,是个极好的丈夫、父亲。”
她没看谢渡,像是被眼前的场景勾起了愁肠。
“夏日为我和母亲彻夜摇扇,秋天给我买糖葫芦,冬日从街上买的桂花糕,放在怀里捂的热腾腾的带回去,到了下一年春天,会用院子里种的花,给我编花环。”
“八岁那年,邻居家的男孩子去城里骑了一次马,回家给我炫耀,我也闹着要学。祖父说我是女孩子,不让他教我,他却不听……”
说到此处,沈樱停住,没再说下去。
谢渡也没有任由她去回忆,扬眉道:“我有两匹养在这里的神驹,你要不要试试看?”
沈樱的思绪被打断,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渡说的,是两匹几乎一模一样的骏马,棕红色马毛,唯四蹄洁白如雪,额间缀一缕雪白。
除却一个眼睛圆,一个眼睛长,其余毫无区别。
谢渡拍了拍那匹眼睛圆的:“它叫归鸿,凶得很,你试试看。”
说着,后退两步,示意仆从把缰绳交给沈樱。
沈樱接过缰绳,上前摸了摸,眼睛微微一亮,赞道:“好马!”
归鸿扬起前蹄,重重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扬起阵阵灰尘,嘶鸣一声,冲沈樱撞来。
谢渡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归鸿!”
沈樱面色丝毫不变,眼睛越发明亮专注,捏紧缰绳,找准时机,踩住马镫,翻身利落地上了马,骑在马背上,用力捏紧缰绳。
归鸿不服气,拼命挣扎着,左摇右晃,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来。
沈樱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拿过放在马鞍侧的马鞭,用力狠狠一甩。
归鸿吃痛,撒蹄狂奔起来。
沈樱紧紧俯在马上,一边抓紧缰绳,一边用马鞭抽打。
剧烈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散乱鬓发下,明亮如灼的双目,含着兴奋的喜意。
她坐在马背上,太阳的光照在了身上。
谢渡在侧看着。
侍从将另一匹马牵给他:“郎君,您去制止一下归鸿吧,别叫姑娘受了伤。”
谢渡顿了顿,挥手道:“不用,她不会受伤。”
她是天际间的鹰。
不该被人困于羽翼之下。
她喜欢做的事情,纵然遍体鳞伤,也不该旁人去干涉。
谢渡向后退了步,眼底担忧未减半分,却双手合成喇叭状,高声喊道:“沈樱,再跑快些。”
沈樱听得清楚,回头看了眼,脸上绽开笑意,扬起手中的马鞭。
马鞭尚未落下,归鸿突然四蹄扬天,嘶鸣一声,站住不动了。
似乎是服气了,溜溜达达温顺地走到马槽前,低头吃起了草料。
沈樱愣了片刻,拍了拍它的侧脸。
归鸿拿侧脸亲昵地蹭了蹭她,又低头吃草。
沈樱脸上一层笑意,勒起缰绳:“走,归鸿。”
归鸿鸣了一声,顺着她的指使,慢腾腾走到谢渡跟前。
谢渡眼底带着笑,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接下来,笑道:“当真女侠风范。”
沈樱精神极为亢奋:“果然是好马,被驯服了仍是野性十足。”
谢渡道:“俗话说,好马不侍二主,你不是他的主人,自然要重新降服他。”
沈樱点头:“言之有理,可现在它还是服我了。”
谢渡笑了笑,顺水推舟:“所以,现在它属于你了。”
沈樱愕然望向他。
谢渡轻笑着走向那匹长眼睛的马,笑吟吟道:“这匹叫烛龙,与归鸿并非一母同胞,却十分巧合长的无比相似。”
“阿樱,从今天起,你我一人一匹。”
沈樱张口欲言。
谢渡先发制人,笑道:“你我以后是夫妻,别与我生分。”
沈樱瞳孔微缩,抿了抿唇,最终只是郑重道谢:“多谢你的厚礼。”
很多时候,拥有一匹神驹,便相当于多了一条性命。如乌骓、的卢、赤兔,无一不助主人逢凶化吉,大杀四方。
爱马之人,愿以宝马相赠,此间情谊,言不可表。
谢渡伸手递至她跟前,轻笑道:“一起跑一圈?”
沈樱盯着那双手,眼睫微微颤动,踌躇片刻,将手放入他掌中。
谢渡眼底顿时染上层层叠叠的笑意,握着她的手指,将人拉到身侧,单手掐住沈樱的腰,将她送到烛龙背上。
沈樱下意识看向他。
谢渡眉目疏朗,踩着马镫,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