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颔首,神色沉静:“所以沈樱,你我殊途同归。”
他将重音放在“同归”二字之上。
他松开沈樱的手,起身,缓声道:“至少,你和我之间,并非水火不容的关系。”
沈樱点了点头。
谢渡接着道:“所以,和离二字,不许再提。”
沈樱微微颔首:“我并无和离的意愿。”
可她还是不理解:“谢家显赫至此,你破茧新生,要生到何处去?”
谢渡疏然一笑,朗朗如玉。
“天下之间,皆道我谢氏乃大齐第一高门显贵。然,大齐真正的第一高门,最大的世族地主,姓宋。”
“可我谢氏既担了虚名,为何不能成真?”
沈樱愕然,此刻才当真信了他的话。
谢氏志在江山。
那谢氏的利益诉求与其他世家便是相背离的,矛盾不可缓解,不可调和。
如今谢太后、宋妄以及整个皇室宗族,有多想让世家全部倒台。
谢渡就会有同样的想法,甚至更严重。
毕竟,他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夺取江山。
别的世家焉能不动心?
谢渡垂首,轻声道:“这是我谢氏最大的秘密,沈樱,你知道了,就得一辈子做我谢家妇。”
沈樱恍惚不解:“我没让你说,你自己说的。”
谢渡笑:“强买强卖,你没有拒绝,就是答应。”
沈樱一时语塞。
第50章 夫妻只要她愿意坦诚
谢渡握住她的手腕,轻笑一声:“不逗你了。”不等沈樱生气,他飞快道:“我跟家里说明天再回去,今晚你是想在寺里住下,还是想出去转转?”
沈樱顿时忘了刚才的不满,仰头道:“去哪里?”
她双眸带着疑惑不解:“这个时辰,城内的邸店都要打烊了。”
谢渡心下一酸,声音轻了些:“去我在城外的庄园。”
他看着沈樱,慢慢问:“沈家亦有几个庄园,你不曾去住过吗?”
因为不曾住过,所以没有这样的概念。
沈既宣夫妇,亏待她甚多。
沈樱却不以为意,对此没什么反应,只问谢渡:“离这儿有多远?”
谢渡思索片刻:“约六里地。”
沈樱道:“那就去吧。”
自大慈恩寺出来,二人乘车去了城外庄园。
到门前时,马车停下,等候大门打开。
沈樱撩开帘子,向外望去,一座风景秀丽、山清水秀的园林映入眼帘。
谢渡本在车上闭目养神,这才睁开眼,缓声道:“阿樱,有件事要与你坦白。”
沈樱握着帘子的手指微微一颤,顿了顿,面色无异:“何事?”
她已有了揣测。
世家子弟素爱风流,金屋藏娇之举比比皆是。谢渡平日洁身自好,从未有风月艳事传出,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娇娇”,藏得旁人猜不到。
谢渡看着她,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应,突然弯唇,卖起了关子:“你以为是何事?”
沈樱抿唇,淡淡道:“金屋藏娇,古来有之。”
谢渡脸上的笑僵在唇角,双目微沉:“所以,你以为我在园子里藏了人?”
沈樱反问:“不是吗?”
谢渡眉眼深邃:“那你不生气?不吃醋?”
沈樱困惑地看他一眼,像是不理解他为何说这种话。
谢渡揉了揉额角,叹息一声:“罢了。沈樱,没有你想的那种事情,蓄养外室的事情,我不会做。”
他神色极其郑重认真。
沈樱移开目光,轻声道歉:“对不起。”
谢渡问:“为何道歉?”
沈樱解释:“无端疑心你的品行,是我之过,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谢渡脸色淡淡,不见高兴愉悦。
半晌后,才淡淡道:“沈樱,你我夫妻,不需如此生疏。做妻子的疑心丈夫,不必道歉,我不是宋妄,不需要你费心哄着我。”
“何况,你就算真的道歉,也不该是为疑心我的品行,而该是因为疑心我的感情。”
沈樱微怔。
谢渡又道:“我娶你,并非玩笑,而是真心实意要做夫妻。”
沈樱定神,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谢渡淡淡问:“那你呢?你是真心实意要与我做夫妻,还是要做个相敬如宾的陌生人?”
沈樱抬眸与他对视,眼底毫无退缩之色,分外坦诚:“谢渡,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你想要的事情。若我表现的如你所愿,那只能是装的。”
这点倒不奇怪,谢渡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他目光深邃,对她道:“这样也好。”
沈樱半生跌宕,有过惨烈的经历,痛苦的回忆。
她对家庭、夫妻、情爱,不会有信心,更不会有信任。
她做不到,不想做,很正常。
但只要她愿意坦诚相待,以后种种,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谢渡眼底带着轻微的笑意。
沈樱手指微微蜷缩。
马车又动了起来,越过高高的大门,进了园林内。
沈樱忽地想起:“你刚才要与我坦白的事情,是什么?”
谢渡转过头,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只是这庄园里,住了我的两个朋友。”
沈樱不解:“这有什么?何以用得上坦白二字?难道我不能见他们?”
谢渡直截了当道:“并非如此,阿樱,你还记得李明晖吗?”
沈樱一怔,“翰林院学士李明辉?”她有些茫然不理解:“可是我记得,去年春,他口出狂言,辱及高宗皇帝,已被鸩杀。”
谢渡点头:“对。当时这杯鸩酒,先帝派我父亲送去,被我调了包。我先与李明辉商议好,让他装死,之后偷龙转凤,拿一具尸体换了他,将他安置于此。”
沈樱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个操作。
谢渡解释:“李明辉此人出身庶族,却有大才,是以常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但其人于治国理政处常能一针见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沈樱道:“所以,你是惜才。”
谢渡点头:“可以这样说。”
沈樱又问:“那另外一人?”
谢渡语调平平:“御史台,杜知维。”
沈樱恍然大悟:“前年秋,杜知维直言进谏,上书谢太后不顾民生福祉,圈地无数,逼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饿殍遍野。得罪了谢太后,被秘密处死,结果又被你救了下来?”
谢渡点头:“杜知维此人极有名,你应当熟悉。”
沈樱点头:“自然,他于杭州城一日斩六贪的故事,举世皆知。”
杜知维是个清介耿直之人,眼底揉不得沙子,更有一颗爱国爱民之心。
曾任杭州府监察御史时,查明杭州太守为首的几位主官竟贪腐受贿,与豪强勾结,掠夺百姓土地,抢夺百姓家产,逼得原先安居乐业的杭州城人丁凋零。
一怒之下,先斩后奏,杀了杭州城六位长官。
此事,令其上司、先帝等都极为愤怒,却拿他没有办法。
因其杭州一举成名,无数百姓拥戴。
被传唤上京时,杭州城百姓送至城外三十里,哀声、感激声、祈祷声绵延不绝。
因而,杜知维回京后,没被问罪,反而升了官。
直到后来,他秉公直言,得罪了谢太后。
纵有千万百姓拥戴,也再无活路。
沈樱疑惑不解:“见他们,为何要先斩后奏?”
谢渡摸了摸鼻子:“主要是,我忘了。”
今日本来他没有来这里的打算。
只是方才在大慈恩寺,听了沈樱跌宕不堪的经历,实在不忍看她在那里,回忆过去的旧事。所以才想着带她出来。
恰好,这座庄园距离大慈恩寺最近。
他名下庄园无数,只记得将这二人安置于京郊庄园中,但具体是哪座,不到跟前,是真想不起来。
若非瞧见了这座大门,恐怕至今也想不起来,这里头还放着两位惊世骇俗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