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脸上露出个笑容,她长得好看,笑容温柔无害,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她脑子里很快组织好了语言,笑着问:“大爷,能问您个事儿吗?”
那大爷问:“啥事儿?”
沈樱指了指谢渡:“这是我夫君,我们夫妻两个到陈郡寻亲,进城之后碰上郡守大人的仪仗,就绕了路,没想到走着走着迷路了,想请大爷您给指个路,怎么走才能回官道上去?”
大爷松了口气,说:“你照着刚才来的那个方向,走到头左转,往前再走两个巷子,继续左转,然后往前走到头右转,再左转,就能看见官道了。”
沈樱复述了一遍:“先左转,走两个巷子,继续左转,然后右转,再左转,是吗?”
大爷点头:“对。”
沈樱点了点头,温柔笑道:“谢谢大爷,那大爷,我还想问问,如果我们想出城,除了走官道,还有别的路吗?”
大爷犹豫了一下。
沈樱趁热打铁,“大爷,怎么了?不能说吗?”
大爷叹了口气,直言道:“你们从这直走,见到路就左转,一直转,就能到城外了。”
谢渡诧异,下意识道:“没有城墙吗?”
大爷瞥他一眼,无意解答,甚至有些不耐烦了:“有没有,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渡不知自己为何讨了嫌,明智地闭上嘴。
沈樱无奈瞥他一眼,眼神里大有调侃之意,转过头温声道:“谢谢大爷热心肠,我夫君不是故意怀疑您的,只是这会儿急了。”
说着,她叹口气,似乎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刚才从那边过来,一路上没见半个人影,我们两个都吓坏了,您见谅。”
大爷脸色微微一变,神色冷淡:“问完你们就走吧。”
沈樱从善如流站起身,“那就谢谢大爷了。”
说着,看了眼谢渡:“咱们走吧。”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好奇问了句:“大爷,为什么前面几条街都没有人啊?他们去哪了?城里有什么集会吗?”
大爷毫无回答的迹象,冷冷淡淡回答:“不知道。”
沈樱抱歉一笑:“是我多嘴了,大爷不要怪我,多谢大爷指路,我和夫君就走了。”
二人一马继续前行。
一路上,又碰见了不少人。
但不管是热情还是冷淡,一听她提起那几条无人的街巷,都会变了脸色,不肯吐露分毫。
直到最后,一位年轻的姑娘小心翼翼对二人道:“我看你们是外乡人,提醒你们一句,千万别问了,事关一位大人物,不是你们该知道的。”
谢渡挑眉:“什么大人物?”
那姑娘看看四周,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嘴里却道:“我不能再说了,否则可能会引起杀身之祸。”
说罢,她低着头匆匆离开,一幅担惊受怕的模样。
谢渡手上用力,捏紧了缰绳,神态冷厉:“大人物?天上?”
虽未言明,但整个汝南郡能与此联系起来的人,唯有一人。
沈樱却非常不理解:“可若是汝南王所为,他有什么目的?做这样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无法想象,官道周边没有百姓,似乎对宋庆没有一点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情,宋庆为何要冒险费力?
这也正是谢渡想不通的地方。
谢渡想了想:“先出城吧,他的目的,我们回头再考虑。”
言外之意,他应当是信了,此事与汝南王脱不开干系。
不过想来也是,作为整个汝南郡最有权势、地位最高之人,城内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纵非宋庆主谋,但他也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沈樱点了点头。
二人按照那位大爷所指的路,果不其然顺利到了城外。
但这顺利,也并不使人高兴。
谢渡深吸一口气,眼神带着寒意,看着眼前这一大段坍塌的城墙。
夕阳西下,笼罩着荒凉的断壁残垣。
一眼望去,粗粗估算,这城墙足足踏了有几十丈的距离。
难怪那位大爷的反应如此剧烈。
原来,生气的不是谢渡的言语,而是这城墙本身。
一座坍塌的、破旧的城墙,还有什么用处?如何能够保护城内的百姓?
谢渡只觉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动。
若是此刻,汝南郡守和宋庆在他跟前,他定会拽着二人的衣领,质问他们许多问题。
为什么城墙会坍塌?
城墙坍塌后,为何不上报?为何不修缮?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多久?
可此刻,他只能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冷静的情绪,与沈樱一同往城外去。
沈樱拍拍他的手臂,安抚道:“日后再算账。”
谢渡抿唇,点头。
踏过碎石瓦砾,便是城外。
二人沿着小径前行,不久后,便瞧见了一座村落。
这村落,与豫州其他地方的村庄并无不同,同样的房舍,同样的田地,同样的吵闹。
看上去,倒不像城内那般压抑晦暗。
谢渡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缓和了几分。
进得村内,转了一圈。
挑了户有菜园子的人家,沈樱敲响了门。
一位年轻姑娘从门内出来,隔着矮墙问:“谁啊?”
沈樱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姑娘,我想讨口水喝。”
那姑娘见她二人衣饰富贵,不像恶人,便开了门,让他们进来:“我给你们倒水。”
院中放着一张四方小桌,四个小板凳。
二人坐了,接过姑娘倒的茶,喝了几口。
沈樱放下茶碗,笑吟吟道:“多谢姑娘慷慨解囊。”
那年轻姑娘盯着她漂亮的脸颊,微微红了脸,小声道:“没事,就一碗水。”
沈樱从包袱里拿出一粒碎银子,递给那姑娘:“姑娘心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答应。”
那姑娘小声问:“什么?”
沈樱指了指谢渡:“姑娘,我姓沈,名叫樱花,这是我家夫君,姓王,人称大郎。我们夫妻两个到陈郡投亲,路过贵宝地,眼看天色将晚,无处栖身,想借姑娘家一住,不知是否打扰?”
又道:“姑娘,我们可以按照城里的客栈价格给钱,绝不让你们吃亏。”
那姑娘犹豫片刻,“我不要你们的钱,只是你们是否能住下,还得看我爹娘的意思,我去问问。
沈樱连忙点头:“劳烦姑娘了。”
那姑娘抿唇,笑了笑,“左边邻居家明儿嫁闺女,我爹娘都去帮忙了,你们等一小会儿,我马上回来。”
那姑娘去了片刻,很快回来,点了点头:“我爹娘同意了,你们住西屋吧,我给你铺床。”
沈樱十分感激:“真是谢谢你了,这是五两银子,姑娘你收下吧。”
姑娘道:“别这样叫我了,我叫李月儿,你们叫我月儿吧。至于这钱,我肯定不能收,否则我们就成了开店做生意的,这不成。”
沈樱从善如流:“月儿。”
想了想,还是把钱收了回去,却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根精致的银簪,递给月儿,“我看你的年岁,也快到了成婚的时候,这根簪子,就当以后给你的添妆吧。”
李月儿自然是推拒不收:“樱花姐姐,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沈樱道:“你一定得收下。”
谢渡站在沈樱身后,笑了声,帮腔道:“李姑娘,我家娘子向来不肯占人便宜,你若不肯收,她今天晚上要睡不着的。”
李月儿下意识看向沈樱的脸。
沈樱坚定的点了点头。
最终,李月儿迟疑着,收下了簪子。
沈樱松了口气。
当晚,李月儿的父母从邻居家回来,和沈樱谢渡一同吃完饭。
李月儿的父亲是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话不多。
母亲确是个爽利的性子,热情好客,见着二人,就笑着问:“住的习惯不习惯?想吃什么?”
沈樱温温柔柔地回答:“很习惯,大娘家很干净整洁,想尝尝大娘的手艺。”
几句话哄的大娘眉开眼笑,洗了手,就去做饭。
天色擦黑时,大家都已围着方桌坐下。
大娘先给沈樱夹了菜,笑吟吟问:“小娘子,你们去陈郡怎么会走这条路,走官道近的多啊。”
沈樱早已想好了措辞:“本来我们走的是官道,只是进悬瓠城的时候,恰好碰见了郡守大人的仪仗,被挤入街巷当中迷了路,绕来绕去,就走到了这里。”
说到此处,她有些疑惑地托着下颌,“不过那悬瓠城当真奇怪,我们夫妻两个进了街巷里头,一个人也不见,想找个人问路都不见,给我们吓的半死,还以为是被精怪迷了神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摇了摇头,“不能想了,再想夜里要做噩梦了。”
谢渡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抚之意十分明显。
却不想,李大娘哼了一声,“你别怕,哪有什么精怪,都是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