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桂花尚幼,又有生命力,所以她也不愿意弄死吧。
这株桂花移植进屋内,枝叶稀薄,长了几片新叶便没什么动静,令人怀疑到九月份它能否开出花。
公子倒是很耐心。
每日都会浇水松土,又听花匠说桂花喜阳通风,又把它放在了通风口,每日搬出去照太阳。
率迟有时候想,公子是把那盆花当成了姜姜,还说过,若是姜姜回来必定会喜欢的。她喜欢桂花,桂花又能入药。
“何事?”徐慕白问。
率迟拱手道:“长公主那边来人,请公子去一趟。”
徐慕白停了一阵,将手中握了许久的木制小人放在放桂花的置物架上:“走吧。”
率迟上前,推徐慕白转身。
公子今日心情不好,既没有得到姜姜,又被陈沐阳摆了一道。而长公主素日对公子是不闻不问的,今日突然让人前来,又听说,陈沐阳求情时,长公主也在……
率迟心中实在有不好的预感。
长公主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平南王府。到时,长公主一个人高高在上地坐在偏殿,身侧一个丫鬟都没有,显然早就遣退侍从了。
徐慕白被推停至殿中,扭头示意率迟出去。
率迟听从,走到门口,顺从地关上门,又不免担心地回头看了眼关闭着的门。
外面一轮圆月,无星无云。
有时他也会想,如果不是他当初把姜姜推进中春药五公子的房间,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长公主有一张鹅蛋脸,这鹅蛋脸下缘收窄,有时一瞧又像瓜子脸,她的五官是娇媚的,足以看得出年轻时必然甜美可人,然而妆容和神情,又或者以前的经历令她有一种身为平南王王妃的幽冷和肃穆。
她袖着手,缓步下下台阶,直至停在徐慕白面前。
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长公主没有戴指甲,这巴掌没有刮伤人,然而这力道,对于闺中女子来说,已算是十足十的用力。
“我刚刚才得知,原来长乐在道观中的事,是你派人刻意引去的。你动谁不好,你动长乐,她是你亲妹妹,你就不怕她出事?!”
徐慕白回过头,冷冷地说:“那日早春宴,她问我是不是她哥哥,长公主不是回答不是么?”
长公主凝视着他:“众人都说你像我,实则你像你父亲,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说罢,长公主退后两步,她身后是走下来的台阶,并未注意到,她往后绊了一跤,可也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坐了下来,捂住双脸:“简直一模一样。”
徐慕白没有说话。
长公主面上对他冷漠,但陈沐阳是长公主的人,徐慕白是知道的。他断腿那阵,也总有一个府内的老婆子,时不时经过经过院门口,张头探望,还朝丫鬟、大夫打听病情。
那时徐慕白刚被人算计坠马,不敢大意,率迟先忙跟踪对方,却见对方进了平南王府后门,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徐慕白假装没有发现。
徐慕白低头问她:“你为何要帮陈沐阳?”明明知道姜姜是他中意的人。
“不帮他,难道帮你?”长公主挪开双手,眼尾隐隐有泪痕,“我是让你迷途知返,不要泥足深陷。你是想让沐阳先名义上娶了那姑娘,你再暗自藏住她,等有一天沈澜不再找你作对,你再光明正大娶她,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想不想被你藏住!你可知,就在今晚,你父亲还要强留我在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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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烛花照,衾暖香温。
喜床内,陈沐阳揽着庄蝶,两个人正在聊天。
“明日拜见过家中长辈后,我再带你去见长公主。一来道谢,二来,长公主自小对我很好,也算是我半个长辈。”
“圣上很宠爱长公主?”
“你也看出来了?”陈沐阳扭头,真是厉害,就算面见皇帝也不慌乱,还有闲心观察。
其实这次面圣,她冒的风险比陈沐阳大得多。
一有不慎,她是要被赐死的,而陈沐阳是陈国公独子,陈国公又救过圣上,圣上怎么说也不能把他们家种给灭了。当然他也想过万一圣上要杀庄蝶该怎么办?圣上寡决的性子,他求情也没用的。理论上应该等庄蝶怀了他孩子再去,这样无论如何,都能给她留一条命,可惜,时不我待。陈沐阳叹息。今晚才刚圆房。
庄蝶心中才没那么多陈沐阳那么多弯弯绕绕:“旁人说话,都会回头面对着圣上说。而长公主一次都没回过头,反而是圣上一直在看她。”
“敏锐。”陈沐阳揽了揽她的肩,亲她额头,“圣上慕恋长公主,打小就开始了。”
“圣上、长公主,还有我父亲陈国公,还有徐太傅,也算是自小就在宫里一块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有日,这三个男子恶作剧,躲在太皇太后的寝宫里,不小心偷听到了一则秘闻。”
“原来这长公主竟不是德顺亲王的亲生女儿。德顺亲王是太皇太后最小的儿子,自小生下来就有病,故而太皇太后极为宠爱。可他似乎有不足之症,纳了六十房妻妾都没生下一儿半女,到三十多岁才得了一个长公主。所以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我猜不到。”
陈沐阳笑起来:“自然是长公主是王妃跟别的男人偷情所生。德顺亲王发现这件事气得不行,当即想处死王妃、偷情男子,还有长公主。可长公主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那时才十二岁,真是舍不得。再者,万一这事暴露出去,皇家颜面而在。尤其是德顺亲王。你要知道这件事在民间男子都难以承受,更何况在皇室。”
“嗯。”
“故而最后是隐秘处死了王妃和偷情男子,对外宣传王妃病重而亡。长公主就留在宫里由太皇太后带着,德顺亲王眼不见为净。”
“我父亲、圣上还有徐太傅一块儿跟长公主长大,长公主娇俏可人,活泼开朗。他们都慕恋长公主,尤其我父亲。然而我父亲相貌普通,论相貌比不过徐太傅,论权势比不过圣上,再者,他为人又善于察言观色,察觉到圣上对长公主也有那层意思后,就更不敢表露了。”
“长公主十六岁,太皇太后薨了。临死之前告诉告诉长公主这个秘密,又吩咐圣上必定要照看长公主。因为她之前也试探过,圣上言之凿凿必会保护长姐,太皇太后心中长公主和圣上情同亲姐弟,实则圣上压根不是那个意思。”
“后来呢。”
“后来,后来长公主因太皇太后去世,加上身世打击,长公主一日跟他们喝酒,便醉了。圣上抱长公主入房,又言明其他人不许跟过来。我父亲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懦弱、不敢,又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圣上抱了长公主进房。”
“这之后,圣上经常去长公主房间,长公主便有孕。长公主未出阁就有孕,传出去丑闻一桩。恰好那时,徐太傅站出来,对长公主嘘寒问暖,说哪怕知道长公主身世和有孕,也愿意守护她一辈子。他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又如此深情款款,很会蛊惑女子心意的,很快长公主就决定要嫁给他。”
“我父亲那时又看出问题来了,他想告诉长公主,可是圣上暗示他不许说。我父亲被吓住也就没说,为此两处犹豫,他简直后悔了一生。故而后面也不愿意娶妻,让我日后多帮长公主。”
“长公主以为嫁给徐太傅能够避开圣上,哪想到徐太傅就是圣上安排的。新婚之夜进来的不是徐太傅,而是圣上。徐太傅还因此平步青云了。这也是为什么长公主会和离嫁给平南王,哪怕背上了偷情的名声,因为平南王是唯一不惧怕圣上,圣上也不敢轻易动他的人,即便长公主也不喜欢平南王。所以,女子命运,真是悲惨。”
“圣上真的喜欢长公主么?”
“谁知道呢。如今长公主说话还在圣上这很有分量。”陈沐阳左胳膊垫着庄蝶脑袋,右手捏着她手指揉来揉去,“我是不理解。在我看来,若真是慕悦一个人,应该以她喜为喜,以她忧为忧,为什么非要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伤害她?”
“嗯。”庄蝶点了点头。
外面传来鸡鸣声,陈沐阳竖起耳朵听到:“不好。如此便鸡鸣,我这一晚上光顾着谈天还没睡呢。”
姜姜笑了笑,陈沐阳真是……向来话多。
陈沐阳本来闭目还提了被褥要睡觉的,可他睁开眼睛,温香软玉在怀,又精神满满了,昨夜的圆房是昨夜,今日是今日,他转过身压在庄蝶身上。
阳光虽没见到,可肯定是升起来了,因为喜帐透出朦胧柔腻的红光,打在庄蝶雪白的脸上映出一种缱绻的旖旎。
陈沐阳手指帮她略过耳侧的发,垂头轻轻地吻了下她,又低头吻了下她。
庄蝶睫毛微微颤颤。
旁人总说她清冷,可从见第一面起,他就觉得她本性应是,很开朗的,很爱笑。
第55章 他绝不退缩。
#小姐(24)
月上中空, 夜幕笼罩皇城。
已过子时,路边商铺打样,摊贩收工, 街道都黑漆漆的。
夜晚街道被人清洗过后留下的水渍, 让石板路亮幽幽。映出月光。
轮椅独自前行。
徐慕白从长公主那出来,独自推着轮椅行了好长一段路,没让率迟帮推。
寂静, 轮椅声响彻街道。
率迟只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圆月在前。
徐慕白清淡, 喜怒从来不形于色, 心思绵密。
可此刻的寂静更显得清冷、幽暗。
率迟知道, 此时此刻,公子的心情大概很不好。
五日后, 中秋节。
往日的中秋节都是皇家内宴,只寥寥邀请一些皇室中人。
今年中秋或许临着皇后生日, 竟允许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前来。
中秋节这几日天气都很好,南方水患解决后又传来今年大丰收的消息, 文武百官也喜气洋洋,预估今年能过个好节。
下朝后文武百官归家修整,再携家眷前来。
人多, 中秋节设在殿外,长桌从殿前一路摆放到殿后。
每座长桌两侧放满了形状不一的玉灯笼, 照得如同广寒殿似的, 每个人脸上都有一层温和润泽的颜色。
大家拱手祝礼, 一派祥和。
陆陆续续百官入座。
沈澜在其中, 独自饮酒。
中秋节本就无甚事,来参加宫内宴席也无妨, 更何况这还是圣上亲自点他来的。
他向来身上散发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更何况此时此刻更显得气压低,这些官员们也不敢来跟他寒暄,在他面前路过都会静声。
沈澜则想:与其在这听他们冠冕堂皇地寒暄,还不如坐在军营中打仗,还更刺激些。
还未开席,其他人都在静坐等待,沈澜继续自斟自饮。
无妨,这点小事,圣上不会和他计较。
就像他前几日派人率兵包围了几个高官府邸,圣上也只是略微斥责而已,还给他找好了理由说是有刺客混入,沈将军抓拿心切。
圣上需要他,就会保他。
其余都不重要。
酒杯映月,光色荡漾,沈澜正仰头再饮一杯,余光一角出现熟悉的人。
起先他没反应过来,理论上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场合。
可在瞬间,他简直是直觉性地感应到这就是她,他的全身在叫嚣就是她。这是他的兽性,也是他的直觉。这么多年,他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沈澜腾一下站了起身,眸光眯视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