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齐国公夫人端着熬好的鸡汤进来,见沈南玥还在这里便道:“南玥,你哥哥需要静养,你先回去吧。”
沈南玥让出位置给母亲,她知道母亲这是有话要对哥哥说,特意让她回避。
待沈南玥离开后,齐国公夫人用勺子舀了舀药膳递给沈南则。
沈南则并未动,脸上还保持着平静,“母亲,我已经无事了,哪里需要劳动您亲手为我做这些。”
齐国公夫人道:“总归是伤了身。你说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呢,便是纳个通房又如何,结果还是自己受罪。”
沈南则并未搭话。
齐国公夫人:“你啊,要是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也不会被人拿来算计。经此一事,我和你姑母都是要你把亲事尽早定下来。你也别想着用找到阿舟的遗孀再议亲事的借口来搪塞我。这一次你躲过了,那么下一回谁知道会不会又利用你的亲事?你要成亲了,要两个大世族的联姻。”
沈南则目光幽幽地看着齐国公夫人,出声问道:“母亲,如果阿舟的遗孀和孩子找到了,你会怎么安置她?”
齐国公夫人一顿,没想到沈南则会问这个。
齐国公夫人脸色有些哀伤,“自远,你应该知道,阿舟没有上族谱,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不是母亲狠心,阿舟的存在不能让外人知晓,他的遗孀也不能跟齐国公府扯上干系。更何况那个遗孀也只能算是他养的一个外室。若是真找到了,我会给她一笔嫁妆,让她再嫁,而那个孩子则要留在国公府里。选个合适的机会收养入府,我会亲手抚养那个孩子长大。”
沈南则:“若是她不肯跟孩子分离呢?”
齐国公夫人:“南则,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如今她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说不定已经嫁人了嫌弃那个孩子是累赘呢。更何况当初你不是跟你姑母说过,她若是已经嫁人了,你也会送上一份嫁妆吗?”
第32章 “温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沈南则垂下眼眸,余光看到母亲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
心底漫出一股淡淡的悲凉,念再多的佛经又有什么用呢?
沈南则:“母亲,我累了。”
齐国公夫人听出他语气的冷淡,知道他这是在赶人了。她实在不明白,自远为何会那么在意那个遗孀。
阿舟在外养的女人什么出身都不知道,这种女人怎么可以给名分接到家中来呢,岂不是惹人笑话。
只有那个孩子,跟沈家血脉相连,才能是沈家人。
等母亲离开后,沈南则靠在床榻上许久,从枕头下拿出了阿舟的那本手札。
他翻到昨夜停留的那一页。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唯有窝在暖房内才能舒展一些。这日子过得漫长且无聊,总是犯困,有时候能睡上一天一夜。阿眠总会用担忧的眼神看着我,就怕我会有天醒不来。老大夫夸她学药方面颇有些天赋,她说会努力学,会想办法治好我。真是天真,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怎么会好呢,不过是拖些日子罢了。她见我无聊,便会跟我说说以前的趣事,可惜她曾在那种地方苦楚多过有趣,她觉得的趣事竟是为了逃跑学会了解锁。见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我便逗她,让她教教我。
果然,她很是高兴,觉得为我解闷了。
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她急于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沈南则久久不能回神。
他在弟弟的手札中见到过很多次“阿眠”,前不久又听到了另一声“阿眠”。
昨日之前他还有很多疑虑,为何温夫人会用含泪的双眼看着他,为何也会弹那首《夕阳萧鼓》的曲子,为何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有没有去过江南,为何她身上会带醒神的药,为何她还能开锁。
这么多巧合,这么多相似,一直以来他要找的人就在身边。
他从未想过她的身世会这般坎坷,如今她用老秀才养女的身份掩盖了那一段不幸的过去。
原想着找到阿舟的遗孀和孩子便将她们接回沈家照顾,可试探了一下母亲的态度,贸然去认她,反而对她是不利的。
阿舟的身份于沈家来说是秘密,是见不得光的。若真让母亲和姑母知道了她就是温家的女儿,说不定会派人细查她的过去,甚至可能插手她的婚事,再把她的孩子带走。
沈南则想了很久,不管怎样的决定,现在总要去确认她的身份,去见见她,还有……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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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眠睡前总盼着明日迟些到来,她要接着瑞王殿下去读书,还得备好糕点。以前还总会往陛下那边送上一份,这回都不敢送了。
只盼着不要遇上陛下。
低头看着躺着身边的女儿,正冲着她笑,温眠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坏蛋,还不睡。”昨日沅沅没看到她回来,今日醒来便十分的黏她,原本到了她睡觉的时辰,看起来还很精神。
温眠把她搂在怀里,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轻轻的拍着她,嘴里哼着哄睡的歌谣。
哄着哄着,她也跟着一块睡着了。
可第二日依然来临,温眠将做好的糕点放进食盒里,走到贺姑姑身旁,亲了一口沅沅,她对贺姑姑道:“姑姑,劳烦你又照顾沅沅了。”
贺姑姑笑着道:“夫人说的哪里话,奴婢有幸能跟着过来便是照顾你和沅沅小姐的。”
温眠提着食盒前往宣明殿的侧殿,瑞王殿下住的地方。
以往在宫里,陛下住承明殿,瑞王殿下住侧殿,这回在行宫陛下住宣明殿,瑞王殿下也依旧住侧殿。
瑞王见到温眠过来,朝她手里的食盒里看,看到几样糕点都是他爱吃的,他抬头问:“温夫人,没有酥山吗?”
温眠笑了笑,温声道:“酥山太凉,不宜多食。过些天再给殿下做好吗?”
瑞王不情愿地点头,“那温夫人给我做份大的。”
“殿下就不怕吃多了闹肚子,到时候又得喝药了。”温眠故意打趣道。
瑞王皱了皱眉,摇头,“不要,不要喝药。我昨天还看到皇姐喝药了呢,那药闻着就苦。”
温眠听瑞王提到淳安公主,不知道公主现在好些没有。
“那殿下就不要贪凉,不多吃,就不用喝药了。”
温眠一边慢慢哄着瑞王,一边同他往学馆的方向走。
瑞王像是憋了许久的话,倒豆子一样跟温眠倾诉,“皇兄去骑马了,他不带我。我也想去骑马。”
温眠听瑞王提到陛下,心跳都漏了一拍,还好是去骑马了,那应该不会遇上了。
温眠放松了些,“等殿下长大了便能骑马了。”可千万不要这会想去骑马呀。
瑞王笑嘻嘻地说:“那我明日就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骑了?”
温眠:……
我说的不算,得你皇兄说了才算数。
好在学馆就快到了。
哄着瑞王殿下进去了,她把食盒带到隔壁的小侧间,等瑞王殿下休息的时候送过去给他。
在瑞王念书的时候,她则可以在这小侧间里等候。
这屋子虽小,但也布置的清雅,很通透,支摘窗打开着能看到外面。书格上陈列了些书,书桌上摆放着棋盘,还有几幅山水画也悬挂在墙壁上。
听瑞王殿下说,他不止一个先生,除了沈世子教他读书启蒙,还有教他练字、画画、下棋、弹琴的先生。
温眠正看着那山水画,没注意有道身影站在门口。
“温掌籍。”
这个声音,让温眠顿了顿,有些意外的转过身。
温眠看着那熟悉的脸,福礼道:“沈世子。”
沈南则迟疑一下,抬步走了进来,“温掌籍,那日之事多亏你伸手相助。往后若你有事需要相助,可来寻我。”
温眠觉得沈世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以前见他能感觉到他的疏离和戒备。怎么今日许下这么重的承诺呢。
温眠回道:“世子言重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情,况且太后娘娘那儿给了丰厚的赏赐,民妇已经很满足了。”
沈南则见她如此小心谨慎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言语太重,防备过甚了。
沈南则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温掌籍,你可还记得问过我是否去过江南?”
温眠心底一颤,抬头朝他看去。
沈南则紧盯着她的脸,无端地心跳有些快,“我想问问温掌籍,你当初为何会问我这个问题?”
温眠有些错愕,她不解,“沈世子为何想知道?”
沈南则声音有些低沉:“因为这对我很重要。”
不知为何温眠觉得沈世子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悲伤,她道:“说起来怕冒犯世子。”
沈南则:“无妨。”
温眠沉默了一会,徐徐道:“我曾在江南见过一个跟世子长的很像的人,起初见到世子还以为是见到了他。可很快发现世子和他的身份完全不同,心里虽然清楚却忍不住想问问。”
沈南则喃喃道:“这么像吗?”
温眠点了点头,“几乎一模一样。”
沈南则问:“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温眠原想说是夫君,可刚刚跟世子说那人与世子长的相像,若是说是她夫君的话,会不会冒犯了人家?
她斟酌了一下回道:“是待我恩重如山的人,是我生命之中很重要的存在。”
沈南则久久不语,终是叹了一声:“那也是一种缘分。”
“听闻温掌籍有一女儿是么?”沈南则回想起来,当初在去行宫的路上遇到刺客那个晚上,他看到一身狼狈的温夫人紧紧抱着一个襁褓,那便是她的女儿吧。感觉那孩子还很小。
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她的女儿?
温眠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下意识生出一点警惕。
她能理解沈世子过去对她的态度,毕竟他们只是陌生人,又身份悬殊,但今日,他的态度转变尤其奇怪,若说是因为她帮了他一回,又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多不相干的问题?
温眠心中曾经升起过的念头不期然再次浮现:沈世子与夫君,他们长相如此相像,是否真的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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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任快步跟在陛下身后,心里想陛下还是宠着瑞王殿下的。早上那会瑞王殿下得知陛下要去骑马,便闹着不肯去学馆,要跟着陛下去骑马。
陛下是怕瑞王殿下玩野了心,静不下来读书了,便让瑞王殿下老实去学馆。但汪任知道,陛下是嫌瑞王殿下麻烦,瑞王殿下在马场的话,会让陛下不够尽兴的驯烈马。
瑞王气呼呼地跑走,说着要去找温掌籍。
陛下没说什么,直接去了马场。
陛下将上次驯服的烈马骑了几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觉得对瑞王殿下太严厉了,改变了主意说是要回去亲自去接瑞王殿下过来。
眼看着学馆越来越近了,汪任适时的说:“瑞王殿下要是知道陛下亲自来接他去骑马,定会高兴坏了。”
话音刚落,也不知怎的,陛下突然停了下来。
汪任吓了一跳,差点就撞上去了。
汪任站稳了定睛朝前面一看,一间通透的竹阁里隐约看着站着两人在说话,他有些意外地说:“陛下,是沈世子和温掌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