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殿门口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诵经的声音。
温眠心里疑惑,这是怎么了?
景福殿的宫人一个个看起来愁眉苦脸,精神不振。
大宫女绣云上前朝她行了一礼,“温妃娘娘,您怎么过来了?太后娘娘不是免了您过来请安了么?”
温眠示意贺姑姑将佛经递过去,“这是给太后娘娘祈福抄写的佛经,特意送来呈给太后娘娘,望娘娘早日康复。”
绣云现在听到祈福和佛经这几个字就头痛,她也记得当时太后娘娘确实吩咐过让温妃娘娘抄写佛经。这温妃娘娘长在民间也不知道会不会写字,抄佛经的事儿就够她费神费劲了,况且这佛经是需要日日供奉,每日都要有新的送过来,若是温妃娘娘不懂这些里头的规矩,没能及时送上供奉,那少不了不孝和怠慢的名头。
不想她竟然能这么快就抄写了几卷送了过来。绣云将佛经接了过来,让温眠稍坐一会。
绣云带着那几卷佛经经过那一排和尚的诵经的地方,走进太后娘娘的寝殿,见到闵嬷嬷和沈姑娘都一脸憔悴担忧的陪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太后娘娘。
“什么事?”闵嬷嬷皱着眉问。
绣云上前将佛经呈上:“是温妃娘娘过来送抄好的佛经了。”
闵嬷嬷楞了一下。
沈太后扶着沈南玥的手强撑着坐起来,此时她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她双眼憎恶地盯着绣云手里的佛经,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跳动了两下,喘了两口气,嘶哑的说:“把这佛经收下。派人去陛下那里说温妃送过来的佛经让哀家的病情好转,哀家有感于她的孝心,赐嵌宝珠鸾凤金步摇。哀家需静养,免了温妃的请安。”
绣云低头称是。
“还有。”沈太后顿了顿,她抓着沈南玥的手太过用力,痛的沈南玥险些发出声音。
“去跟温妃说,哀家已好转,不用她抄佛经送过来了。闵嬷嬷,你把那簪子带过去。”
“是太后娘娘。”
闵嬷嬷和绣云都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沈太后和沈南玥了。
沈太后苦笑了一声,“哀家一开始还不确定,觉得陛下突然发作兴许是跟沈家有关,没想到还真是为了那个温氏。南玥,看见了吗?男人的心一旦偏了,便什么规矩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着沈南玥,“既然那个温氏能做到,你为何又不能呢!”
沈南玥垂下眼,她觉得被姑母抓着的地方更痛了。从陛下将那些和尚站在寝殿门口念经开始,她和姑母就一直没合眼,无论怎么捂上耳朵那念经的声音无孔不入的钻到脑子里,让人无比的痛苦。姑母经这么一折腾原本快好的病情更严重了。
这都是因为姑母想要敲打温妃,所以陛下是在给她出气是吗?帝王的宠爱是这般的肆无忌惮的吗?
陛下对女色一直淡淡,选秀也是一再推延,她们京中那么多贵女都很难接近陛下。
那温妃又是怎么做到让陛下对她另眼相待的?
—
温眠坐在花厅里听着那梵音诵唱不绝于耳,脑袋都有点昏沉沉的。这源源不断的念经声实在让人难受。
这真的是在祈福吗?
这时闵嬷嬷手里捧着一个紫檀盒子过来。她朝温眠行了一礼,“温妃娘娘,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嵌宝珠鸾凤金步摇。太后娘娘说她已经好很多了,以后不用送佛经过来了。她要静养不见外人,娘娘暂且不用过来请安了。”
温眠心中虽有疑惑,只能先将那赏赐收下。
她和贺姑姑一道走出了景福殿,那些梵音似乎好像都还在耳边,她忍不住说:“这样真的能让病好起来吗?”
贺姑姑也瞧出这里面定有事情,“奴婢去打听打听。”
对温眠来说,不用过来请安和抄写佛经让她能够轻松很多,就像放下了一个重担。但是沈太后变化太快了,也不至于她抄了一天的佛经就真能让她病好。
温眠又去了梁太后那儿,梁太后知道昨晚陛下没有去她的漪兰殿,有些不满的说了两句。不过梁太后有点心不在焉,没什么心思搭理温眠,放她早些回去了。
刚走出殿门,贺姑姑上前道:“娘娘,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昨日陛下去探望了沈太后娘娘,说是有高僧过来替沈太后娘娘诵佛念经祈福,能让她好得更快。要那些和尚日夜不停,诵经不断。”
温眠停下了脚步,“陛下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贺姑姑想了想,“应该是快傍晚了吧。”
刹那间温眠脑海里突然闯进了一句话,“皇兄对你可真好!”
傍晚时分瑞王已经回去了。太后娘娘的病不是一天两天,陛下早不去晚不去,是在瑞王回去后再去的。瑞王问起过她的抄佛经的事,也惊讶于沈太后病了。这意味着沈太后生病的消息并没有报到御前让陛下和瑞王知晓。
应是瑞王告诉了他。
这些和尚日夜诵经,沈太后当场改了口说病好转不用她抄佛经了,还赏赐的东西。
这都因他的缘故。
她都惹他生气了,他还在帮着她么。
贺姑姑见温妃娘娘久久不说话,“娘娘怎么了?”
温眠摇了摇头,掩下心中的波澜。
温眠回到漪兰殿,让贺姑姑把沈太后的赏赐收到库房里去。
不知不觉过了晌午,女儿已哄得睡着了。
温眠找来贺姑姑,犹豫一下说:“我想去趟宣明殿送些吃的可以吗?”
贺姑姑喜出望外,“自然是好呀!娘娘去给陛下送吃的,陛下一定会高兴的。”
温眠见贺姑姑这么高兴,她有点欲言又止。她心里其实是忐忑的,贺姑姑不知内情,不知道她和陛下之间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陛下会见她吗?
罢了,总要去试试。
温眠亲手做了两份酥山和一些点心,她记得以前给陛下做过蜜桃酥山,他没有拒绝。
从御撵上下来,再来到宣明殿,明明不过数日,居然有种过了许久的感觉。
路过的宫女太监们都纷纷低头行礼。
温眠将做好的食物分成了两份,让夏竹把其中一份给瑞王殿下送过去。
她不由想起从前,也是同样做两份,只是送的顺序对调了。
以往是她送去给瑞王,现在是她要把手里的这份去给陛下送进去。
此时汪任正端着给陛下熬好的药犯愁呢,得知温妃娘娘过来了,也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他眼尖的看到温妃娘娘提着食盒站在殿门前踌躇,他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见过温妃娘娘。”
“汪公公,快请起。”温眠见他手上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连忙让他起来。
汪任稳稳地端着药,笑着问:“娘娘是要去见陛下吗?”
温眠抿了抿唇,试探的问道:“不知陛下这会在不在忙?”
汪任笑眯眯:“娘娘来的正巧,前不久才走了一批议事的臣子,陛下这会单独在里面。”
温眠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可临到头突然有些逃避打退堂鼓,甚至想将食盒交给汪任一道送进去了。
温眠对汪任问道:“汪公公你是要送汤药进去吗?”要不帮她一道将食盒也带进去?
汪任看出了点苗头,陛下心情不佳,连续两日都有人倒霉,他们御前伺候的都绷紧了皮,不敢有任何差错。想来跟温妃娘娘这边脱不了干系,不然怎么会听了瑞王殿下的话,带着那些和尚去给沈太后娘娘念经。早前沈太后那边来了人,陛下也只是听过摆了摆手。
温妃娘娘这个解铃人既然来了,可万不能让她走了。甚至还有一件棘手的事,要让温妃娘娘代劳才好。
汪任将手上的熬好的药,往温眠面前一送,苦恼的说:“是啊娘娘。这是给陛下熬好的药。既然娘娘来了,还请娘娘帮着劝劝陛下喝药。”
温眠原以为只是滋补的汤药,但看汪公公的模样显然有内情。
“陛下为什么要喝药?”温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汪公公作为御前的人会告诉她吗?
汪任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娘,陛下眼睛的事您应该早有耳闻吧?陛下一直用药,眼睛也是时好时坏,不易让人察觉到问题。以前的方子有点用处,可渐渐地对陛下没有效果了,现在换了新的方子,陛下似乎不太怎么想喝,还请娘娘劝一劝。”
温眠听出汪任话里的意思,现在陛下眼睛情况比以前更坏了?
她其实跟陛下的相处,并没有怎么察觉到陛下眼睛的异常。只觉得他的眼睛如墨似深渊一般。
因为陛下表现的太过正常,让她都忘了陛下的眼睛有时会看不清楚。
温眠看着汪任殷切的目光,那碗冒着热气的药,说不出推辞的话。
她从汪任手里把药接了过来。
走进殿内,一如既往四处都点着蜡烛,书桌前没有陛下的身影。她照着上次过来的记忆朝窗边看去。
窗口照进来的阳光似乎将这里分割成两半,一半金光灿灿光线刺眼,一半侧像是墙角的影子昏暗,而陛下靠着阴影处的软塌上似乎睡着了,温眠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好好见过陛下睡着的模样,那股令人畏惧的气势弱上了几分,俊美的模样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更温和。
温眠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正想将这碗药放到桌上。
“怎么是你端着这药进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温眠惊慌地抬起头,原以为睡着的人此时坐直了身子睁开了眼睛。
“是臣妾惊扰了您吗?”温眠有点不安。
萧元炽抬手揉了揉眉心,从她进来那一刻他就醒了,她的脚步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无妨。”
温眠从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臣妾……”
“你……”
两人同时出声。
随即又都停了下来。
萧元炽这会眼睛还有点模糊,像隔着一层薄雾,但也看到了她手似乎不安的动了动。
相处这么久也知道她这个性子是属兔子的,没事就往窝里待着,不轻易出来。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担惊受怕,不过也有胆子大的时候……
“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萧元炽先开口。
温眠听着他平淡的语气心里很没底,“臣妾做了点酥山和点心送过来给您尝尝。”
她有点惴惴不安,会不会这种小事来找他,不太好呢。
萧元炽:“过来。”
温眠顿了一下,把桌上那碗要端上,朝萧元炽走过去。
萧元炽笑了一声,“不是说给朕带了酥山和点心过来?怎么把药端过来了?”
温眠轻声道:“这药对陛下眼睛好,陛下先喝了吧。”
萧元炽了然又是汪任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