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看着周枭把药瓶放在桌上,站起来,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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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枭出了书房便去找潘旗,让他撰写奏疏。
前段日子周枭让田镇帮忙调查佘佴咏德,这一调查竟真的调查出一些东西来。周枭拿到了一份名单,上面的名单皆是朝中文武官预定北珠的名单。
去年定北转运使凭一北珠成为官家眼前的大红人,让朝内外迅速掀起好北珠之风,价格水涨船高,而朝中大臣更是盯上下一颗最大最好的北珠,不惜花重金在佘佴咏德那里订购,每个人都想走各种关系让其把最好的北珠留给自己。
这份名单,周枭刚拿到手的时候,便被上面巨大的定金数额惊愕到,这么多钱全都用来买区区一颗北珠,更别说有定北转运使动用军费这种前例,这得造成多少钱财或是军费流到魏人手里?
小小一颗珠子,便让朝中大臣主动和这个魏人来往密切,这不得不让人警惕。
但如今仅凭这个名单,还不足够叫停这股风气,而定北转运使动用军费买北珠一事,他手头上也并未有足够的证据让官家定罪,但有些事怕拖下去酿成大祸,于是只能通过奏疏告知官家这股风气会导致我朝钱财外流的情况,盼能引起官家的重视,早些遏制这股风气。
潘旗却有些犹豫:“爷,官家对北珠的喜爱正在兴头上,咱们这么写会让官家不高兴的吧?”
官家对北珠的喜欢有目共睹,谁都不敢触霉头,这时候他们提出不宜过度追求北珠,这不是让官家不悦么?
“有事我来担,若是人人奉承追捧,而没有人敢指出背后带来的潜在问题,届时形成大祸,受难的还是百姓。”
周枭让他只管撰写上报,剩下的他来担。
潘旗见状,也只能如实撰写,呈报给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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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绿樱给她端来早食,看到二少奶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垂着眸,神情有几分呆滞。
“二少奶奶,早食来了。”她把饭菜端到桌上,看到旁边放着一瓶药,“这是……”
卫瑜然听到声音,醒了醒神,赶忙将这瓶药收好,“端回竹轩居吧,不想在这里吃。”
绿樱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应声后跟着二少奶奶回到竹轩居。
吃过早食,卫瑜然便开始盘算她的钱库,将卖荷包挣到的一千三百文钱数了数,又把之前领的几次月钱,一共二十两白银收到包袱里。
接着便是考虑需用什么借口让绿樱出去,卫瑜然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她前段时间被周枭毁了一套衣衫,正好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让他赔给自己。
卫瑜然过去找他时,其实心底仍旧抵触,尤其他今早那样对自己,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自主掌控。
搽药这种事情,她哪怕不想做,他都要强行帮她,说好听点是帮忙,难听点可不就是她作为二少奶奶连说不的权力都没有?
他问过自己么?没有。
就如同他怀疑自己时,只愿相信他自己,她的躯壳是他的所属,她的思想不允许有个人意识,她连自己夫君的名字甚至都不能提,相处久了才知这人专-制蛮横到令人发指。
她必须离开。
“坏了?”周枭想起前段时间大搜查的时候撕毁她那身衣裳,“那就让人给你做两身。”
“那你准许我明日和绿樱出门去逛逛。”卫瑜然语气平常,“你把禁令解了吧。”
这话一落,卫瑜然就看到周枭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过来,她面不改色与他对视。
周枭背着手:“库房里不是还有好些布料?叫个裁缝上门给你做。”
见他不答应,反而提起其他,言外之意其实很明显了,他仍旧不准自己出去,卫瑜然面上佯装微恼,心思却活络起来,“库房里的样式我不大喜欢。”
周枭眯眼,负在背后的手收拢,“最近外面人员复杂,我让李勇跟着你。”
今年开春,官家扩大榷场货殖的政策开始落实,榷场涌入了比去年更多的人,人多眼杂。
“说到底,你不就是不想让我出门?”卫瑜然真的恼了,语气拔高了些,“难道你要把我困在这里一辈子吗?我是你的金丝雀吗?”
周枭听出她话里的怨念,也冷了脸,“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两天闹着要离开,还不是为了周贯聿,就因为他烧了那些信和大氅,和自己闹到现在。
卫瑜然拿他没办法,气得只能回去。
当晚不吃饭,用来表示她的抗议。
绿樱担心起来:“二少奶奶,咱们真的不吃饭吗?”
卫瑜然顺不下这口气,也深感无力,在营寨里,周枭一言堂,全寨无人敢忤逆,她连出门都成问题,谈何离开。
“不吃。”
两天不吃饭的消息传到了周枭耳里,绿樱看到他板着脸过来,赶忙回卧房告知二少奶奶。
卫瑜然看到他过来,面色苍白地转过头。
周枭看到她又一副病怏怏的状态,“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我出去做两身衣裳。”
周枭面色一沉,冷声反问:“你那是做两身衣裳?”
卫瑜然躺在床榻之上,枕着枕头,用手帕擦擦眼尾的泪,怨恨地看着站在床前的高大男人:“你看,你从来就不相信我,我连做两身欢喜的衣裳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她翻了个身,面朝里面,细盈盈手腕握着手帕一直不停擦着泪,好不委屈。
周枭静静看着她背影,又看了看一旁放到凉的饭菜,“那我陪你去。”
卫瑜然顿了顿,暗恼,又继续啜泣擦眼泪,“就只知道怀疑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我死了去好称了你的心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让我和绿樱出门做两身衣裳。”
“……”
周枭深呼吸,“行,我答应你,你若是敢离开,你另一个丫鬟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卫瑜然转过身恨恨剜他一眼,“你就只知道威胁我,这两日你羞辱我还不够吗?”
一想到他用自己丫鬟要挟自己当面做那种事,卫瑜然眼眶终究还是不争气红了起来,泪眼模糊,“你把我看做什么了?妓女吗?我难道连基本的尊重都不配有吗?”
“若不是你总在我面前提他,我会如此恼火?”
周枭看到她梨花带雨的脸,心里烦闷得很,想起她丫鬟说过她要强要面儿,“你不是那些妓女,只要你以后不再提他,我自然会好好待你。”
卫瑜然一边哭,一边含泪讽刺:“好好待我?你所谓的好好待我就是怀疑我,不分青红皂白凶我,当着我丫鬟的面羞辱我?”
周枭握紧手,无言以对。
“寨里的人喊我二少奶奶,喊的是周府二少爷的妻子,我与你不过错误睡过几次而已,我说过要当你的人了吗?”
“你再提他一句试试?”周枭眼神变得阴霾。
卫瑜然见他变了脸色,心里发怵,之前试过他的手段,逞一时口舌之快她没有半点好处,卫瑜然又用手帕擦擦眼尾,“我给你睡了那么多次,居然连出去做两身衣裳都不行,谁还想当你周枭的女人?”
周枭深深盯着她,终究还是退一步:“准许你出去,你最好是出去做两身衣裳。”
后面一句他咬牙切齿。
卫瑜然吸吸鼻子,柳眉微拧,“我不做两身衣裳还能做什么?”
周枭冷声:“你心里清楚。”
卫瑜然眼眶湿红,含了一股气:“过两日我恢复气血再和绿樱出去,给你也做两身春天穿的,够了不?”
周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春天确实快到了,他也得做两身春天穿的,大手一挥,上前坐到床边,看着床榻上女人的娇容,“既然要做,那就多做两身吧。”
“……练功服有些破了。”他暗示。
卫瑜然拿着擦泪的手帕愣住,隐隐察觉这个男人貌似吃软不吃硬,回想这段时间还真是,每次吵到急头白脸,到最后她都抵不过他残暴手段,哪怕他说不过自己。
卫瑜然撑起半个身子,许是这两天不吃饭,弱柳扶风似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知道了……褻-裤有没有破?”
周枭伸手抚上她双肩,卫瑜然柔柔掀起眼帘,紧接着柳眉微蹙,用手帕捂住嘴,低头浅浅咳嗽。
周枭见状,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卫瑜然也就顺势靠在他胸膛上,脸颊贴在周枭心脏处,眼睫一颤一颤,好不娇媚。
“褻-裤……我倒是没留意。”
卫瑜然放低嗓音,柔声道:“我记得你有件不太合身,是不是穿得有些难受?我待会过去帮你看看,破了我就给你一并做两身。”
这么小的事情她都记得,还是褻-裤如此贴身的衣物,周枭心里划过莫名的暖流,沉声:“好,那就劳烦卫娘了,这两天你多吃饭,你都瘦了。”
卫瑜然勾着手帕的葱白细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膛,浅浅嗯了一声。
周枭将怀中柔软的女人搂紧:“还疼不疼?”
卫瑜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怎么疼了,你买的药挺管用的。”
周枭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软玉怀香的滋味了,卫娘也不再和他吵架,“有用就行。”
第63章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
卫瑜然休息了一天,得了空就去给周枭看看衣服有没有破,记下来说褻裤也需做两身。
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两天周枭的气顺了不少,可她的气一点也没有顺下来,反而随着周枭对自己和颜悦色,她心里越发堵。
绿樱匆匆回来,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二少奶奶,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得到爷的出寨准许了!”
二少奶奶也留了一手,让爷以为二少奶奶过两日会和她一起出门做两身衣裳,届时爷的注意力必定落在她们两人的出行上。殊不知二少奶奶今日就让她以月事来了,得出门买月事带为由,让爷同意她出门。
丫鬟出门采购一些女儿家的东西,爷一般不会起疑。
得到准许,卫瑜然从箱子里掏出原本就收拾好的细软,和绿樱换了衣服,再挽上丫鬟的发髻。
临走前,卫瑜然到底还是担心绿樱:“你和小桃花真的不会出事吗?”
她怕周枭这个人迁怒无辜。
绿樱摇头,直觉不会,但也做好了被惩罚的心理准备,“二少奶奶,你放心吧,奴婢觉得顶多是和当初的小亳一样,被将军赶出去,到时候我们正好就可以去找二少奶奶,当下当务之急是二少奶奶能够脱身,逃离这狼窟。”
“若真是这样,自然是最好,就怕……”卫瑜然就怕周枭对她们两个动手,卖给牙子或是处死,她不间接害了她们两个么?
卫瑜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绿樱,这是我写给他的信,倘若周枭真的要对你们动手,你就把这封信给他。”
绿樱眼里顿时就涌了泪水,“二少奶奶……”
卫瑜然拍了拍她,叹了口气,她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使用这个法子,和绿樱告别后,卫瑜然一路低着头来到马车前,坐上马车,拿着准许令,让侍卫载着自己出门去。
前脚刚走,后脚绿樱就得知周枭要过来竹轩居。
她赶忙煮了一碗红糖姜汤,装作要端过去给二少奶奶,“爷,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