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瑛停止咀嚼的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
透花糍渐渐变粉了。
她吃得太急,噎住了。李瞻忙给她倒水送到她嘴边,轻轻地拍她的背。
等她缓过来,李瞻递了一方手帕过来,弯着唇角说:“看来这里的点心是真好吃啊。”
她擦擦嘴,因为出丑感到羞臊,又故意说不想吃了,李瞻依着她说:“我看你也是吃够了,那我们去州桥夜市上转转,消消食吧。”
已是日暮时分,天色越黑,街市越明亮,灯火连成一片,映得夜空都发亮。袁瑛落后李瞻半步走着,悄悄打量着他。
为了让他讨厌自己,她又开始变着法儿地作,说:“殿下,这里人太多了,看得我心烦,我不要逛了。”
李瞻看她一眼,对身边的侍从俨乎其然地说:“给街使吩咐下去,把这条街的人都清走,任何人都不得打搅袁府大小姐与本王逛街。”
袁瑛听了吓一跳,“不不不,不必如此!”
李瞻微笑:“好吧,听你的。”
袁瑛一脸郁卒,觉得李瞻也太逆来顺受了,一点也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子,不管她做什么,他都笑啊笑,为了勾引她真是不顾原则,好深的心机。
二人站在龙津桥上,河水安静地流淌,李瞻与她相对而立,问她:“怎么还不高兴?你讨厌我?”
袁瑛移开眼睛,“不敢。”
“那就是在心里默默讨厌了。”
“……没有。”
“那我们以后常见面吧。”
他真的很会蹬鼻子上脸,袁瑛有点生气了,不想跟他维持表面的和平了,直接道:“殿下,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父兄能在朝堂上帮你,你才接近我的。那你应该和我爹常见面。”
李瞻眉目舒展,“可是这和我喜欢你并不冲突。”
夜色昏暗,灯影斑斑,少女的脸红得很明显,眼眸快速眨动几下,“我们才见两次面,你怎么能对我说这个?殿下你你你太……”
李瞻轻笑:“肤浅?”
“比这个词更严重!”
“轻浮?孟浪?”李瞻叹气,神情有些失落,“我只是喜欢你,你怎么这么看我?”
袁瑛被他弄得有些心慌,告诉自己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匆忙扭头,看桥下流水,“你都不了解我,谈何喜欢?”
“你心性单纯,一眼就能看透。”
袁瑛不服气,但是又无可反驳,哼了一声说:“可是殿下太高深莫测了,我看不透。”
突然,她的手被牵过去,一盏兔子灯放在她的掌心,梁王殿下的脸被灯映得明亮,他笑着问她:“这样是不是就能看透了?”
光影交错间,仿佛所有光华都在那一双眼中了,袁瑛看得有些出神了。
……
回到府中,时辰已经不早。袁瑛手里提着兔子灯,一蹦一跳地踩庭院里的落叶,一抬头,父母兄嫂都在厅上坐着,见她回来,都迎上来。
袁褚问她:“瑛瑶,你同梁王去哪里了?”
袁瑛低头摆弄着灯,“我们就一起吃了点东西,逛了会儿街。”
徐应真问:“可说什么话了?”
袁瑛想起梁王同她说的喜欢什么的,她可不好意思告诉父亲他们,于是摇摇头,“没什么。”
袁褚不放心,又说:“没什么你们出去这么久?”
袁瑛的心本就乱着,被他们盘问地有些烦了,“哎呀,他存的什么心思父亲还不知道吗?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跟你们说了,我回房睡觉了。”
袁褚见她走了,还想追问,徐应真用手肘碰他一下,“前几日提起梁王还恨得牙痒痒呢,今日就没什么了,你自己的闺女你还不清楚吗?罢了,过两日我再问问她吧。”
徐应真又对旁边的袁彻和黎又蘅说:“你们快回去歇着吧,暨明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嘛。”
夫妇二人应是,一同回自己房中去了。
袁彻说起妹妹,还是忧心,“瑛瑶太单纯了,这么快对人家的态度就转变了。”
黎又蘅在他身旁躺下,笑道:“她就喜欢那种温温柔柔的,之前的唐惟一不也是这一款吗?不过梁王就更优越了,遇上这样的人物,她难免会动摇,说不定过段日子这劲头就过去了。”
袁彻想说袁瑛还是心志不够坚定,竟然见了一面就被人迷惑住了,可一低头看到自己无意识中在把玩黎又蘅的发丝,又觉得自己大概没资格说别人,闭上了嘴。
翌日,袁彻因公务要动身去万州,早早起来收拾。
万州前段时间堤坝被大雨冲毁,几万亩良田和屋舍被淹没,百姓辛苦耕种的庄稼都成了泡影,附近州县也遭了秧,如今那一带无数百姓没有粮食可吃,流民四起。先前已拨过一次赈灾粮,但那因万州距离京城近,恐怕流民会朝京城蔓延,所以圣上特派袁彻等人前去督办赈灾,安抚百姓。
黎又蘅在帮袁彻清点行装,袁彻看着她说:“这次少说要去一个月。”
黎又蘅算了算,“那等你回来都入冬了。”
袁彻听出几分不舍,唇角微扬,“万州离京城不远,不过几百里,你给我写信的话,一日之内就能送到。”
黎又蘅背过身去叠衣服,漫不经心道:“你才走几天,写什么信。”
袁彻嘴角耷拉下来,“家里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及时告知我。”
“那父亲母亲会写的。”
袁彻不死心,走到她身tຊ后说:“你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给我写信。”
可她转过来,一脸没心没肺,“我能有什么事?”
袁彻嘟囔一句:“没事也能写。”
黎又蘅终于笑了出来,“知道了,会给你写信的,别撒娇了。”
袁彻内心雀跃一下,又严肃地纠正她:“我没有撒娇。”
她主动妥协:“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袁彻觉得自己还是说不过她,无奈叹气。
黎又蘅抖开厚重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低头给他系衣领带子。
这是成婚后二人第一次要分离,袁彻望着自己的妻子,心中缱绻的情意不住地往上漫。
披风系好,身前的人抬头看他,一双眼睛盈盈含笑,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看着她凑近,心口微微发热,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待片刻,却什么都没有。
他不解地睁开眼,黎又蘅皱着眉从他披风上捏起一根灰鼠毛,“哎呀,这毛领子就是爱掉毛。”
原是会错了意,他尴尬地咳一声,扑扇两下披风。
外面的曾青说车已备好,该出发了。
黎又蘅瞧着袁彻那心有不甘的模样,压着嘴角问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袁彻摇头。
“我有。”
黎又蘅揪着他的衣领,吻住了他的唇。
果然方才又是在戏弄他,袁彻有些气,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短暂的缠绵后,黎又蘅稍稍分开,二人鼻间相触,“等你回来。”
袁彻没有说话,抓紧这临走前最后的时间,扶住她的腰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第40章
转眼已入冬,袁彻走了一个多月,立冬这日,黎又蘅又收到了他送回来的信。
“少夫人,门房上说今日送到府里的有两封信呢。”苍葭将信封放到她面前。
她搁下手中的绣棚,瞧着那两封信,一封是袁彻的亲笔,另一封是上面写着“袁彻亲启”。
“这是谁送来的?”
苍葭摇摇头,“只说是从定州来的。”
黎又蘅想了一圈,自言自语道:“没听他说过定州有什么亲友啊。”
她拿着信封看了看,让苍葭先收起来,另又拆开袁彻写给她的家信。
赈灾有力,万州情况已经稳定,袁彻说自己七日后就会回京城。
黎又蘅写了一封回信,取来袁彻给她刻的玉印,在末尾盖了章。她将信封好,让人送出去,又往徐应真屋里去,给她报信。
“郎君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说是七日后就会归家。”
徐应真点头道:“天越来越冷了,还是早些回来好。”转而又说:“前两日太后给官眷们下了赏赐,待会儿我要进宫去谢恩,又蘅,家里你看顾着。”
黎又蘅说好,帮着徐应真梳妆。
徐应真出了门,乘着马车往宫里去。
平日里她们这些官眷时不时地会进宫陪同太后妃嫔们叙话,徐应真习惯于应对这样的场面。今日是为着谢太后赏赐而来,一共十几位夫人前来拜谢,徐应真同相熟的韩夫人坐在一起,她话少不爱现眼,太后问话,她答过几句便不再吭声。
聊了一会儿家常,太后感慨起来:“瞧着你们都阖家圆满,子孙绕膝,我是真羡慕呐。”
太后只生了当今圣上一个孩子,圣上刚登基时,太后还垂帘听政过几年,后来虽退居后宫,但一直不甘松开对权力的掌控,手不断地往前朝伸,这么一来,同圣上母子之间的距离就远了,似乎唯一的儿子也成了对手,让她不由得感到亲缘淡薄。但说到底,如今的局面也是她自己促成的,所以她这句感叹,大概半真半假,官眷们听听得了,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以作安慰。
袁家二房的吴氏今日也来了,颇为积极,“太后娘娘作何来羡慕我们?皇室子弟一个顶十个,哪里是我们家里那些小子可以比的。”
太后笑道:“圣上孩子少,梁王幼时就病弱,记得四岁时发了场病,险些没活过来,如今大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是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了。”说到此处,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徐应真一眼。
“五皇子年纪尚小,我替圣上养着,有他在身边,我这宫里也不那么冷清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太后是想扶持五皇子,不敢多言。
太后又道:“人上了年纪,就图个人气儿,你们也常进宫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吴氏眉飞色舞地说:“承蒙太后娘娘抬举我们,我们巴不得天天地来您这儿凑热闹呢。”
“你们家里有女孩儿的,也多带出来到我这儿走动走动,我呀就喜欢孩子,记得右相家不是就有个女孩儿,前几年在宴上瞧过一眼,现在该长成大姑娘了,下次也领过来让我瞧瞧吧。”
听见袁瑛被点名,徐应真心头一跳,笑着应是,敷衍了几句。
从宫里出来,徐应真与韩夫人同行着。
“今日这局八成是太后想要试探亲疏,所有人都谨慎着呢,你们家二房那位……”韩夫人冲前头吴氏努了努嘴,“倒是跟太后亲热得很,人家说什么她应什么,竟没有她接不上的话茬,她还想巴结太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