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但时彧不是坏人。”
裴玟倒是认可:“这小子除了脾气恶劣,拳脚生猛了点以外,御下还是很有道的,平时也没见他和谁起争执。要说这太子——”
裴玟倏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珠,他看向了沈栖鸢:“难道是因为你?”
沈栖鸢不知晓裴玟是怎么猜出来的,莫非他一直心有城府,只是深藏不露?
在她心跳猛烈弹了起来时,只见裴玟幽幽道:“红颜祸水。我就说好端端的时彧怎么会与太子起龃龉,你看我这儿。”
他拿脑袋向沈栖鸢凑近,一根手指头指向了自己的额头。
定睛看去,帐外支起的火盆里舞动着火舌,照亮了男子的脸,和他额头上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大包。
沈栖鸢不知那是怎么来的,面露困惑。
裴玟哼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还与太子玩得好么?大白日的上枫林苑幽会,我就是跟时彧通风报信了一声,他还不信,提起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来……哎,你看他把我给打的,治了这么久也没好。”
原来,裴玟只是以为时彧冲冠一怒为红颜,远远没涉及到沈家旧案。
沈栖鸢放松了一些,她轻声道:“你等一等。”
说完便入了军帐中。
裴玟一阵不解,不明白自己要在这儿等什么。
没过一晌,沈栖鸢从帐中出来了,手中拿了一瓶药膏。
她今日出来时便将药膏带在了身上,怕时彧受了伤,这伤药总归有些用处。
现下,她将药给了裴玟,歉然道:“对不住啊,时彧他就是那样的,有些鲁莽的,我代他向你赔罪了。这药膏治疗跌打损伤都有奇效的,你拿着试试,若还是不成,你再来找我,我一定想法子医好你的伤,望你万勿怪罪。”
月光下,篝火跳跃。
女子的嗓音轻灵细软,似涓涓溪流,涤荡人心。
裴玟愣了一下,看着女人殊丽如芙蕖映月般的面庞,心里泛酸想着,时彧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啊,这年头的小娘子们一个个都剽悍似虎,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女人,这上哪儿找?
他没立刻伸手去接,也似乎忘了反应。
一只手兀然横插过来,接了沈栖鸢指尖捻着的药瓶,毫无分说一把塞进裴玟手里。
两人一同侧目,跃动的烛火焦烤着时彧的脸。
他回来了!
裴玟与沈栖鸢异口同声:“时彧。”
时彧淡漠地瞥了眼裴玟,不知道他在这里与沈栖鸢浑说了多久的话,语气不耐地道:“药给你了。这包是你嘴贱向我讨的,我夫人心善不与你计较,拿了就走。”
没想到啊,这才多久,便已经成了夫人了。裴玟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也没见沈栖鸢反驳,像是认下了这话,白腻的霜色两靥泛出昭昭的羞意,分外显出通透如玉。
时彧拨了一下裴玟的胳膊,顺手挽住了沈栖鸢的素手。
沈栖鸢正要问,王帐里发生了什么,他安然无恙,是陛下相信他的话了吗?
“走吧。”
时彧带着沈栖鸢,趁夜色空明,月悬柳梢,往溪水之畔走去。
沈栖鸢一路揣着一颗忡忡的忧心,几度想问。
时彧只是目视前方:“阿鸢,你先告诉我,是谁助你逃出来的?”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那片矗立的军帐,到了溪水途径之处。
沈栖鸢正想开口问他,与太子间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时彧先发制人,率先问起她来,沈栖鸢心跳怦然,眼风逃避,不肯正面应答。
时彧了然:“是柏夫人助你出逃的?”
沈栖鸢微愣之际,时彧看着她,又道:“金蝉脱壳。”
“……”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时彧拈起了她身上的衣衫,语调不紧不慢:“这是月华锦,用料轻薄,笼于身间,如同披覆月华于身,故得此名。这种用料寸丝寸金,只是看起来与阿鸢平时所穿衣料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在月光下,此锦细腻稠密,光色皎然,便显出妙趣。”
沈栖鸢不知道他是不是杜撰,低眸一看,只见身上的月华锦都焕发出珍珠斑的光泽来,在月色之下,如烟云般流溢。
的确是,不同凡响。
此郊野之地,僻静无声,唯独心跳,莫名地变得剧烈。
沈栖鸢细声道:“你别怪罪柏姊姊,是我求她的。”
时彧皱眉:“你求她?”
沈栖鸢抓住他右手,用双掌合拢,将其覆盖。
她定神凝视着面前的时彧:“我担心你。”
时彧的胸中有什么闷闷地动,他低下视线,似有明悟:“你怕我,今晚一时义愤杀了太子?你怕我万劫不复?你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被他条条说中,沈栖鸢面靥泛红,窘迫地垂眸,移开视线去。
时彧翘了唇:“我不是与你说过么,我还要北伐,等北伐回来与你成亲,怎会受不得激将就杀了太子,如此岂不是也让阿鸢再也等不到沈家的真相了?不过那厮确实可恨,想杀我灭口,我今天算是警告了他一下。”
他知晓,在沈栖鸢心中,自己仍是一个冲动鲁莽、做事不计代价的毛头小子。
沈栖鸢羞愧无比:“我,我的确是……怕。”
话未说完,便落入了一方温暖的怀抱之中,被他藏在羽翼之下,严丝合缝地裹挟包围。
沈栖鸢温声道:“得见你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回伯府去,不教你有后顾之忧。”
时彧掌住她柔韧如缎的细腰,缓声威胁:“想跑?”
沈栖鸢略微茫然,但也顺从。
时彧抚过女子背后如瀑般落下的青丝,五指化为梳篦,缓缓梳理她的柔发。
“今夜不走,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回家。”
“家”这个字,的确能触动人心,沈栖鸢的心终于彻底了缓和了下来。
她自时彧怀中起身:“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全身而退的?我听,听那位将军说,太子构陷你行刺,一定要让陛下斩了你,你还无恙么,可有受伤?”
她甚至怀疑时彧有无受了什么暗伤,想替他查探一二,指腹刚一落下,不期然与一上升之物相撞。
意识到那是何物,沈栖鸢羞窘之际,口吻也变了:“时彧!你为何,为何连这里也能——”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是抱了那么一下。
那枚藏于暗处的引线,便被点燃了。
话未说完,时彧忽地倾身而下,吻过了她松软的,如半开的芙蓉花苞般的香唇。
他对她,无时无刻,不有此念。
今夜疲惫地回到他的帐子时,他以为又要孤枕守着残宵,忍耐食髓知味后的漫长寂寞,他心心念念的沈栖鸢,竟然如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番耳鬓厮磨,知她如此牵肠挂肚于他,时彧要如何才能稳如柳下惠,坐怀不乱?
“阿鸢……”
亲吻的间隙,他捧住她的面庞,靡靡地唤着她名,充满了他寻欢的祈求。
就如一头夜里独自舔舐伤口,踽踽独行的小狼。
沈栖鸢的身子被他的唇追逐得迫不得已向后坠了过去,良久,终是心软地抬手,如藤萝般环住了他腰。
第50章
溪水一径从山谷里涌出,流向月色浩瀚的密林深处。
此时无数军帐已经归于寂静,倦鸟宿在巢中,等候明早的日头升上树梢,唤醒寂静的深林。
空旷的溪水之畔,行来徐徐清风,吹拂着时彧与沈栖鸢交织的薄衫乌发。
沈栖鸢身上的月华锦,在细细碎碎的震动之中焕发出更加璀璨剔透的光泽,欲迷人眼。
她说了一声“背上还疼着”之后,便被时彧抱在了怀中,居于上。
可她实在受不了这般,这感觉实在是怪异,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这又不是什么安谧、舒适的地方,沈栖鸢的意识随时彧起伏,有些混沌地想,的确,为何总是不在一些正常的地方,若不是荒郊野岭,便是上房屋顶。
少年腰间两条明晰而深刻的人鱼线,贴合着那片薄薄的肌肉,一起一伏收放自如。
呼吸声洒落耳畔。
沈栖鸢忍不住抱住了少年的头,眼神迷乱漂移着,不知向了何处。
直到那月上高林,洒下无数斑斓的银晖,照彻水面。
酣畅淋漓过后,时彧抱住沈栖鸢,将自己垫在身下,放她躺了过来。
“阿鸢。”
他唤着她名,抚弄着她柔顺的漆黑长发。
发丝细腻柔韧,缠在指尖,一圈又一圈。
沈栖鸢无力地挨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调息了很久。
终于问道:“太子怎么样了?”
时彧道:“这个时候,你确定要与我谈论别的男人?”
沈栖鸢睁开水雾濛濛的双眸,凝视吃了醋的少年男子。
他的脸撇向一旁,骨相锋利的一张俊颜此刻却无比孩子气,她看了也会觉得心痒。
她的双手握住了时彧的耳朵。
在时彧睖睁看来之际,沈栖鸢倾身,吻上了时彧的唇。
他的眼瞳急遽地颤抖。
沈栖鸢吻他了。
她竟主动吻了他。
少年心慌意乱,错乱唤她“沈栖鸢”,对方只是蜻蜓点水地一触碰,便已离分,望着他,瞳眸脉脉深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