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鸢只是轻声说着:“一品丞相好了不起吗?”
“嗯?”何甘平一时间没听清叶鸢在说些什么。
却见叶鸢瞬间抽出软件,剑尖似鞭梢般掠过正向后同下属们拖拽江小莲的李有金,在他的头顶贴着头皮削去一缕头发,擦在他耳边溅出一丝血花。
李有金下意识转回头要骂:“你有完没......”
“把人放下,这人归我了。”叶鸢放下软剑,从怀中拿出一块玉质温润的牌子,“堂堂殷朝公主,想要带走的人,是你一个丞相能抢的吗?”
何甘平听着叶鸢把他用来堵她的话原封不动的送还,脸色铁青。
术七抢先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低头大声地恭敬拜道:“臣见过公主,公主千岁万安!”
李有金也面色不虞,质疑道:“公主极少出宫,你如何拿了她的牌子!”
叶鸢笑了,手中举着玉牌晃了晃,“怎么?不认得公主的牌子也不识字吗?”
碧色的玉质反着耀眼的阳光,即便不懂也瞧得出那玉的成色上好,玉牌上的字也格外灵动。叶鸢学着李有金说话的调调,阴阳怪气道:“见玉牌如见公主本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术七跟着喝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哪位公主,别张口就来,这玉牌上写的可是沁姝公主叶鸢!”
第63章 他倒宁愿自己真的是一个无家无世的普通少年,或许真的像野狗一样乞食讨到了叶姐姐的门前,还能得些怜惜。
何甘平铁青着脸色, 却也没再说什么,缓缓地跪在地上,俯身见礼,一字一顿道:“臣, 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千岁万安。”
李有金不明所以, 只是丞相都跪了,他也不敢不跪,于是紧接着跟着跪下行礼。周围百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场上的大人物一个接一个的跪下行礼,便也跟着一起跪拜。
“大家请起吧。”叶鸢神情自若,“如今,我可能将她带走了?”
叶鸢伸手指向江小莲。而江小莲心中知道自己得救, 似乎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感激涕零, 对着叶鸢仿佛不要钱一般磕着头:“谢谢公主,谢谢贵人……”
而何甘平却如同没听见一样,连看都没看叶鸢一眼,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了。主子都走了, 李有金这些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留下的意义,一时间看热闹的人群也稀疏了许多。只留下周围百姓面面相觑, “我朝不是只有一位公主吗?”“这沁姝公主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她刚才不是说自己是将军吗?”“……”
叶鸢也没在意何甘平的去留,上前伸手将江小莲扶起,为她擦着眼泪, “不哭了啊,欺负你的人都已经被赶走了。”
随即又转身, 提了提气,用化着内劲的声音高声道:“诸位百姓,若是各位有冤屈,自是要报官。朝廷决不容许有任何人能够欺压百姓,只要有冤屈,朝廷定会为各位做主。”随即对着江小莲道:“江小莲,去吧,去击鸣冤鼓,去做你本来要做的事。”
周围百姓听过后连连叫好,而江小莲更是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连连点头。就在这时从不知哪里跑出一个六七岁的娃娃,一下子扎进了江小莲的怀里,“娘——呜呜——”
江小莲也跟着孩子默默流着眼泪,一边对着叶鸢充满歉意的说:“其实我自从我过了城门进了京城,便隐约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我,只是我想我一路从青州到京城,根本没什么人认识我,该是我想多了。没成想在我击鼓第一下就被人拦了下来。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击鼓之前让我女儿躲在了一边,若是刚才他们抓住我的时候也欺负我的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叶鸢细心安慰着江小莲,鼓励她去击鼓鸣冤,全然没有察觉到街角一位白衣少年的悄悄离去。
距离上一次鸣冤鼓响起已有数十年的时间。那时当今天子尚未登基,那日的鼓声也如今日一般,“咚——咚——咚——”连敲三声,鼓声落在每一位百姓心上。
京城的百姓中,愿意看热闹的早就提前在京衙旁边找到了观看审讯的有利位置,叶鸢不好出面,却怕有心人暗中做手脚,只得派了人去偷偷守着。
希望那位柔弱又刚强的姑娘能做到吧,叶鸢心中暗暗祝愿着。
“你今日不是应该上职吗?”白明酌瞧见白卿淮急匆匆地跑回家来十分诧异,“什么事儿啊这么急,瞧你这样,慌里慌张的。”
白卿淮快步走到白明酌面前,急切道,“二叔,我……”可话未说完,却又顿住。
白明酌起身取了炉火上的茶水,顺手给白卿淮斟了一杯,“喝点水,慢慢说。”
白卿淮手上接过那杯茶,却根本没有心思去喝,只是急迫地说:“二叔,您同我说实话,叶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白明酌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手中的茶壶放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您只管告诉我是不是便是。”白卿淮神情痛苦,双眉紧紧的拥簇在一起,瞧上去就是一副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白明酌叹了一口气。“阿岁啊,既然你都问了我这句话,你心中自然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白卿淮颓然的坐在那里一旁的软垫上,举起手中的茶杯,像是要喝水,却又在半空中停滞,出神地望向一边。
是啊,叶是国姓,自己早该想到的。自家二叔这样的人,平时闲散自在惯了,哪会轻易主动将养孩子这样大的负担背在自己身上?早先自己自以为叶姐姐是孤女,甚至自己顺着想象,便已经完全相信了,竟没有想过还有另外的可能。
或许也想过会有其他的可能吧,只是自己身上似乎带了些世家公子本能的优越感,只觉得白家已经是殷朝鼎鼎有名的权贵,从来没觉得还有什么未知的身份能再高过自己去。更何况叶姐姐还是二叔的徒弟,若论亲疏,两个人也应该是极其相近的关系。
可叶姐姐是公主啊!白家再怎样尊贵,那也是臣子,而公主是皇族,自己与叶姐姐如今身份上也有了这般差距,叶姐姐不愿同自己在一起也是应当。
如今想起来自己关于“入赘”的那番话,听起来是这般可笑。入赘公主,不就是做驸马吗?这天底才愿意入赘皇家的男子怕是多的是,哪里就差自己这一个了?
白卿淮越想越沮丧,手中的茶还没入口便又放下,他好像穷尽一生都没有办法得到一个与叶姐姐并肩的机会。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身份,也没有被偏爱。
白明酌瞧着自己的侄子,想不通他平日里也是个蹦精蹦灵的孩子,怎么一提到阿鸢就有些发傻。阿鸢对他的珍视明眼人都能瞧得见,可偏偏这个一心挂在叶鸢身上的傻小子无知无觉。
“阿岁,”白明酌拍了拍白卿淮的肩膀,出言宽慰道,“阿鸢是什么人有什么打紧,只要她心中珍视你,那不就足够了。还是说你在担心做驸马一……”
“二叔,”白卿淮面色苍白地打断道,“您不必说了,我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叶姐姐是这样尊贵的身份。您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更不会让叶姐姐为难。”说着话,便对着白明酌行礼道,“二叔,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哎……”白明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卿淮退出了他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白明酌有些莫名,“这孩子,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啊……”
白卿淮早就没了回禁军处上职的心思。李泱来报叶鸢带着城防署的人同丞相府的人起了冲突的第一时间,他便赶到了现场,只是禁军处同城防署分工不同,自己也不好越权代为管辖。更何况,叶姐姐有能力解决这场冲突,只是事关丞相府,年关将至,他担心会出现什么差错,还是躲在暗处以防出现什么万一。
他瞧着那个明明有些纤弱的人,挺身站在江小莲身前,似乎纤薄的臂膀无限的坚实可靠。他看着那个自己爱而不得的人为了一个未曾相识的妇人,在何甘平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看着那个平日里并不愿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人,对着李有金反唇相讥寸寸不让,看着她拿出那一枚象征着自己身份的玉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感想。他心中一边为叶姐姐而骄傲,一边理智与感情疯狂撕扯。似乎对于叶姐姐来讲,白卿淮这个人没有半点价值。叶姐姐需要麻痹何甘平尚且还会利用何余升订下婚约,而自己连能够让叶姐姐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从相识开始,自己带给叶姐姐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无论是在榆城做个被照顾的废人,还是向叶姐姐吐露心意后醉酒打扰……现下连这个唯一对叶姐姐能够有些许用处的身份,都无法与叶姐姐相匹配,自己如今怎么还能奢望叶姐姐哪一日能够回头看看自己。
时至今日,他倒宁愿自己真的是一个无家无世的普通少年,或许真的像野狗一样乞食讨到了叶姐姐的门前,还能得些怜惜,真的被她捡了去养在家中,也好过如今这般,明明自己做着万般努力向她靠近,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白卿淮回了房中,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绣着精致鸢尾花的荷包,小心翼翼的从中掏出一个纸张有些微微泛黄的字条,十指尖轻柔的抚摸着字条上炭笔写好的清秀字迹,“都过去了。以后都是新的生活。”
他想,叶姐姐想要自己好好生活的。
有些事情做不到,便把它藏在心底。从此以后,自己也该正视自己的身份,自己该是忠于她的臣子,该是守护天边皎月的雾霭,该是常伴清风的春岚。那些僭越的心思,要完完全全地深埋在心底,否则叫有心人知晓,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白卿淮闭上眼,无力地任凭后脊靠在身后的书柜上,苦笑着喃喃自语:“公主殿下啊……”
第64章 或许他父亲做不成好臣子,他也做不成好儿子了。
京城的风言风语永远都比冬日的雪落得还快些。几日来, 叶鸢连去城主府上职都要偷偷绕着小路,免得被四处看热闹的人盯上。城主府中无论是城防署的人,还是不相干的其他人,似乎在路过城防署时都会有意无意地向城防署的大门瞟上那么几眼。
叶鸢缩在椅子上, 听着术七汇报任务的进度, 有些哭笑不得:“这几日连那几个迷糊的家伙做事情都比之前靠谱多了。”
术七笑着说:“现在您在大家伙心中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哪有人敢不尽心尽力。”
“说人话。”叶鸢无奈地瞪了术七一眼。
“嗨呀。”术七摇了摇头,“现在哪有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在等着更大的动静呢。”
江小莲状告青州知府一事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年轻妇人状告青州知府一事还是京城中又冒出了个公主之事更让京中百姓感到震惊。
那日鸣冤鼓响, 江小莲在京衙跪地痛哭,字字泣血:“民妇状告青州知府,滥用职权,强掠良民, 挖人祖坟, 伤天害理!青州知府许光远常年在青州倒卖收藏古玩, 表面是爱这青瓷器物,实则派人辗转各家坟地,无论何等家世,只要家中有祖上沿袭下来的坟地,具难以逃过此劫。”
“此人还有更损阴德之事!许光远圈禁阴时阴刻降生与极阳之体的少男少女若干名, 日日裸身与他收藏的古玩和陪葬同吃同住,每日放血滴入所燃沉香中, 美其名曰养护古器之灵!日日裸身对于这群孩子来讲是何等欺侮,还要以血滋养他损了德行得来的死物!我那可怜的妹子,已被掠去三百多个日夜!知府的府邸挑选下人极为严格, 若不是那孩子机灵想尽办法递了消息出来,我与这许多蒙在鼓里的家庭怕是还要感恩戴德的拜谢那许光远愿意收了自家人做家仆!”
“民妇所述之事句句属实, 还请大人明鉴!事情虚实,还请大人派人到青州一查便知!”
叶鸢听了属下的报告,强忍着怒火,却仍是骂出了声来。即使她在市井间行走多年,也在军营里听了诸多奇闻,仍是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般诡事。叶鸢第一时间便让水三传信到青州,以防何甘平的人先一步销毁了许光远为祸一方的证据。
叶鸢想不到的是,那个伤天害理的许光远派来的人,此时此刻正在丞相府跪地祈求。
“便是你主子亲自来了,我现在也保不下他了。”何甘平厌烦地说,“老夫这一辈子,还没见过你家主子这般蠢的人。我早就同他说过,他愿意做什么无所谓,怎么说也要把屁股擦干净了。现在东窗事发,倒是知道跑到我这来哭,有用吗?”
那被派来的男人,正是青州知府许光远的亲信,这亲信为人倒是忠心,想到他家主子即将面临的下场,悲从中来,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何甘平头磕头,“求求相爷您救救主子,如今能救主子的也只有您了。”
“说的容易!”何甘平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你告诉我怎么救?啊?一个三十来岁的女的,还带了个孩子!你家主子怎么看的家,就能让这么一个大活人,跑了这几百里路来了京城?再说了,许光远那些阴间玩物就那么宝贝?他抓了一个两个人还不够,若不是这女的在公堂所言,我都不知道他胆子这么大,一抓敢抓十几个人!”
“相爷!相爷您别生气,”那亲信抬起头,迅速抹了抹眼泪,跟着何甘平的脚步膝行向前,“我家主子他也是一时糊涂啊!”
“他糊涂?”何甘平气极反笑,“我看他精明的很!他倒卖那些文玩古物,抢了人家的祖传之宝,还不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你跟我说他糊涂,你不如去跟圣上说你家主子失心疯了,你看看皇位上那个人能不能放他一马!”
“相爷!相爷!”那亲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无助地跪趴在地上,膝行着去抱何甘平的腿。“相爷,我家主子那不也是为了您吗!我家主子得的那些好东西,还不是年年都给您进献上来……”
话音未落,那亲信便发出一声闷哼。只见何甘平的面容在盛怒之下都变得有些歪斜,他听了这话,一脚把扒在他腿上的亲信踹了开,恶狠狠道,“你少在这里给我攀扯!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去劝你家主子,把那些该露出来的不该露出来的东西给我收拾干净了!若是留下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尾巴,我不敢保证,你家主子能落得个痛痛快快的下场!”
那亲信一时间被何甘平的狠厉吓住,捂着自己被踹的肚子,如丧家之犬一般伏在地上,连呼痛的声音都不敢出口。何甘平凑近那亲信,俯身低头揪起他的衣领,威胁道:“你也不想整个许府都遭此大难吧。许光远一个人犯下的事,整个许家上下,包括你们这些下人家仆,也不愿陪他一起受着吧。”
那亲信哆哆嗦嗦,“相……相爷……”一句“我家主子一直忠心于您”到底是没敢说出口。他也有家人,他家世代为许家奴仆,他作为许光远的亲信忠心是真,可想要活命也是真。
“听懂了吗?”何甘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亲信的眼睛,声音却温柔得叫人汗毛直立。
“听……听懂了,小的……小的……”那亲信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何甘平的耐心耗尽,随手一甩将那亲信的衣领撒开,恶狠狠道:“滚!”
“小的这就……这就滚!”那亲信怕到了极点,手脚并用着爬出了何甘平的书房。
何甘平生气归生气,该做的事倒仍是滴水不漏,转过身便喊了人来:“去跟着他,让他快点滚回他的青州。顺便给我看着点,盯着那许光远先把屁股擦干净了,别粘得我一身骚。”
何甘平坐在自己的桌案后面,提起笔,写了撕,撕了写,烦躁地将撕开的宣纸揉成团,扔了一地,犹觉不够,抄起一方青瓷的笔洗,甩手砸了出去。
“父亲,您找我……”何余升抬脚刚进入书房的大门,便被那青瓷笔洗兜头砸中。那笔洗“咚”的一声在他的头上砸出了闷响,落地时碎裂成莹白的青瓷片。鲜血瞬间从何余升的额头流出,混着疼痛激出的冷汗,让他觉得有些眩晕。
“废物。”何甘平冷冷地睨着何余升的狼狈样子,笔洗中盛放的染了墨色的水泼了何余升满身,何甘平嫌弃地骂道,“也练了几年武功,便连这都躲不过。”
何余升也不为自己辩解,只熟练且顺从地就地跪了下来,跪姿挺直且标准,瓷片穿透外衫扎进膝盖,顷刻间外衫便已被染红。只是这父子二人仿佛谁都看不到一般,当父亲的依旧轻蔑且嫌弃地训着话,做儿子的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般,一跪一立。
“就连那叶鸢一个丫头片子,武功都强过你百倍千倍,你再瞧瞧你,我何甘平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怎么会这般废物!”何甘平站起身,在原地打着圈踱步,而何余升一言不发,只是挺着脊背,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地跪好。何甘平绝口不谈自己根本没有给何余升习武的空间,不说在何余升少年时自己嫌恶习武占了何余升背书的时间,早早就停了武师傅的教习,只是嫌弃地将自己亲生的儿子贬低得一无是处。
“我都想不出你还能做成什么事,”何甘平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自己乖顺的儿子,“这几天忙着打扫尾巴,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你和那叶鸢相处那么久,什么都察觉不到?那死丫头有心骗你,你便什么都信了?还是说你瞧着人家那几分颜色,上了头对人家死心塌地了,等着我把那丫头片子给你娶进门,等着过神仙日子呢是吧!”
何余升仍是一言不发,膝盖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此刻的狼狈,疼痛带来的冷汗混着鲜血与污水顺着额头流进领口,他时常分不清,自己所住的这个丞相府,是家还是地狱。
是自己的错吗?去接近叶鸢本就非他所愿,游街串巷地宣传这门婚事也不是他操手去办的,至于定亲更是没有过问过他的意见,如今瞧见叶鸢并非对何家有所助力,便全都不分青红皂白的怪在自己头上。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竟不知带着目的去接近一个女子是对,利用婚事去吞噬一个女子的身份地位是对,还好叶鸢不是真心同自己相爱,也并非真的有意愿同自己成婚,不然自己这一生都将负罪。
何余升在得知叶鸢是公主那一瞬间,说不出自己是失落还是放松。他只是终于放下了悬在心里的一颗重石,叶鸢这样的身份,倒也不似没有根基的少女,没那么容易招致自己父亲的报复。
何余升闭了闭眼,他倒想知道,自己那向来眼高于顶的父亲,若是知晓自己本就知道叶鸢蓄意利用,还逢迎配合,会不会有几分后悔?他应当永远都不会想到,自己那乖顺怯懦的儿子,心中对父亲的敬畏,一分一分的失了敬意,留下的都是恐惧。
何甘平骂了许久,久到何余升以为那些昂贵的青瓷片就要受了自己血液的滋养,生长在自己的膝盖里,久到何余升本就冷透的心凝结成霜雪,他看着面前那个曾经在他心中无比高大的男人,如今这个权倾朝野的丞相,明明他的声音他的样子自己牢记于心,可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无比的陌生。
早就没有奢望了。
他从小就学着为人臣要忠君爱民,为人子要守孝有礼。如今看来,或许他父亲做不成好臣子,他也做不成好儿子了。
他想活着。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沉迷权势,玩弄人心,一步步行差踏错,看着自己的母亲人前优雅端庄,人后以泪洗面日日痛心。
没关系的。何余升对自己说。自私一点也没关系,不做这个丞相府公子也没关系,他只想活着。他也想自己爱的人活着。
叶鸢也知晓自己这一举动事出突然,无论是宫中还是白明酌那边都要有所应对,也派了水三到居安楼传信,却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派人知会一下阿岁。
“主子您真的不去跟白少将军解释一下吗?”水三瞧着叶鸢每日下了职回家就是坐在桌案前发呆,前日清晨练武时甚至把院内的槐树削断了。
叶鸢扭头看了水三一眼,咂摸咂摸嘴说:“你看我这会儿出得了这个院子吗?每天上下职不知道有多少尾巴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