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馅露了出来,酥皮表面泛着的微微油光,里面的豆沙馅细腻沙软, 确实是很好吃的样子。
林柠把其中一半递给刘念恩,自己咬下另一半。酥皮酥香又有滋味,豆沙甜而不腻,舌尖都快被这豆香融化。
刘念恩看到林柠把月饼分给自己一半,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她接过半块月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皮碎屑掉了一地,但她毫不在意,吃得津津有味。
“陈岑哥哥怎么没来?”刘念恩见气氛融洽了很多,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林柠并没有察觉,只是实话实说:“他等会儿结束了来接我。”
“哦。”刘念恩眼珠子转了转,又咬了一口月饼,突然开口,“那你们等会儿把我也捎回去呗。反正我们都住在巷子里的,顺路。”
林柠的动作顿了一下,月饼还咬在嘴里。
她愣了愣,见刘念恩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手中的月饼。林柠也低下头,看着被自己咬了好几口的月饼,尴尬一笑,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月饼也不是白吃的。
林柠扯起微笑,点了点头:“行。”
“不过,你妈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要我们捎你回去?”林柠抬眼望了望坐在前排欣赏演出的周瑾,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刘念恩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道:“他们大人等会儿演出结束还要去应酬呢,每次吃饭都是往晚十点吃的,而且我也不想去。”
林柠点了点头,却忽然看到前排的周瑾朝她们的方向望过来。周瑾朝她微微点头,又转过头继续看演出。
林柠醒悟过来,看向刘念恩,眼神里多出几分警惕:“你妈妈让你来的吗?”
刘念恩也注意到了母亲刚才的举动,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似乎是在朝林柠展现自己的智慧:“我母亲刚才还不让我过来呢。不过,我跟她说我和你关系特别好,你之前偷偷跟我说过会送我回去,她就放我过来了。”
林柠眼神微眯:“可我不是刚才才答应你的吗?又什么时候偷偷和你说过送你回去?”
这会儿,轮到刘念恩尴尬了,摆了摆手,为自己圆场:“差不多嘛,意思到了就行了。”
“不行了。”林柠冷漠地说道。
“什么不行了?”刘念恩僵硬着身子,不敢置信道。
“不送你回去了,你跟你妈一起走。”
“为什么?”刘念恩语气强烈地反问。
“我怕担风险,行了吧?”
“送我回去而已,能有什么风险!我真的想回家,不想再留在这了!”
“你本身就是风险。你既然不想留在这,又为什么今天要来看演出?在决定一件事情之前,就得要考虑代价。”
“那还不是我母亲逼着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以前从不逼我干不喜欢的事,这一次偏偏要带上我!”
“那是你和你妈的事,又怪不到我头上。”林柠顿了顿,听着刘念恩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补充道,“可能因为是中秋节吧。”
“什么中秋节?我压根就没正经过过一次!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我父亲和我母亲同时出现在家里超过一天过!”刘念恩泪眼婆娑,想起自己的惨事,情不自禁地发泄着情绪。
“你怎么就没过过了?现在不就正在过?你现在不就在吃月饼?”林柠才不吃这一套。她太清楚这小姑娘那些所谓的“苦”了,要是论吃苦,她林柠才没说话呢。
十年前的今天,她还跟他爸泡着黑江里,差点就跟她爸一块去见阎王了。
刘念恩一听这话,看向自己手中被自己吃得差不多了的月饼,气急败坏地说:“林柠!我们不是朋友了!你跟我母亲一样冷漠!”说完,她恶狠狠地把剩下的月饼塞进嘴里,咬得嘎吱作响,然后一扭头,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走到了一半,刘念恩又停了下来,红着眼:“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行。”
刘念恩盯着林柠的口型,冷哼一声,重重地跺了跺脚,抹着眼泪回去了。
林柠就坐在后排,目光追随着刘念恩的背影。
眼看她快走到前排时,刘念恩却背过身去,用袖子飞快地抹去脸上的眼泪珠子。随后,她狠狠地朝林柠的方向瞪了一眼,吸溜着鼻涕,接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坐回了座位。
林柠看着这一切,不由地笑了,也把剩下的月饼吃得干净。
做大人,就是爽啊!
……
随身携带的BB机传来了消息,林柠提前退了场。
“怎么样,今天玩得还开心吗?”陈岑将车停靠在剧院路边,见林柠跟着出来了,脸上挂上了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的随意。
林柠见陈岑来了,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跨坐到摩托车上,脑袋轻轻靠在陈岑背上,声音软软的,呢喃道:“我也不知道。谈不上开心,也没有不高兴。”
“这说得什么话?谈不上开心,也没有不高兴?”陈岑皱眉重复着,但心下已经了然,这是不开心了。
“没什么。今天你那边怎么样?”
“我那边还行。反正你男人吃啥啥香,身体倍儿棒。”陈岑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过,爸妈今天都没怎么说话,晚上吃饭的时候也都没动几筷子,气氛有点怪。”
陈岑说的正是陈子安和陈父陈母的情况。虽然陈父陈母今天心里再不同意这事儿,但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硬着头皮喊那姑娘一起出去吃了顿饭。陈岑也被拉去当了陪衬,要不是林柠今天有工作,估计也逃不过。
“你呢?该你了。”陈岑一边骑着车,一边朝后面看去,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林柠怎么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样。
林柠叹了口气:“我碰到刘念恩了,然后拒绝了她让我们捎她回来的请求,因为她家有大人在。”
“哪有什么?因为拒绝了别人,所以心情不好?”
“不是。或许是她说,她和她母亲一样冷漠吧?”
“她母亲?周瑾女士?”陈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讶。
“你认识?”
“当然,妇联的主席嘛。她可不冷漠。一年到头,都在外地跑,下乡下村,考察妇女生活。现在要求偏远农村女娃读书免费,都是她带头提出来的。虽然落实起来很困难,但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领导。” 陈岑挑起眉头,朗声调侃道,“若是刘念恩说你像她,那这是夸赞。”
“真的吗?”林柠环抱着陈岑的腰肢,抬起头惊讶着,回想起周瑾的模样:“她很有气质,也很漂亮。我蛮羡慕刘念恩的。”
陈岑轻笑一声,他虽然不知道林柠今天为什么这般跳脱,但是还是顺着话说:“那你不用羡慕,那娃娃一年到头也见不了爹娘几次,还是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好。俗话说得好嘛,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说了,说不定刘念恩还羡慕你,有我这么个丈夫呢!”
本来,林柠还听得头头是道,但是听到陈岑混不吝地说道了最后,脸一下子红了,气急败坏地拧了陈岑一把:“胡说什么呢?她多大,我们多大了?我们哪能这么比?”
陈岑的腰肉被拧后,反倒昂首挺胸了起来,释然又带着一抹淡然:“对啊,人和人,都比不得。羡慕来,羡慕去,最后没有半点改变。倒不如珍惜眼前,就比如说,你今天还没给你丈夫说过中秋快乐呢!”
陈岑说起这事,仿佛林柠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不反省清楚就绝不放过她似的。他那双眼睛亮得正像此刻夜空中的星星,蹙起的眉头又添了几分帅气,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脑袋。
“今天不才十四吗?”林柠的余光扫过天空中那轮圆圆的月亮,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她发现陈岑假装生气的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尤其是他那皱起的眉头,配上他一头乌黑的短发,整个人看起来又带上了几分少年的稚气。
林柠眼角余光扫到天空中那轮圆圆的明月,距离中秋只是差一天,便已经看不出到底是哪天的月亮会更圆些了。
不过,在今天前,那应该是今晚的月儿圆了。
“岑岑,中秋快乐。”林柠侧耳在陈岑的身后,聆听着陈岑急促的心跳声,再心安不过了。
陈岑会心一笑,衬得整张脸更加俊朗,只是可惜坐在身后的林柠看不见陈岑的变化,只是听到:“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走,带你看烟花去。”
陈岑方向一转,朝河岸边驶去。
……
虽然今天是十四,离十五还差一天,但许多单位学校多是今天就放假了。
因此,在城西的河边,就聚集了很多居民,或是摆摊,或是闲逛,或是放烟花放孔明灯,大家都在为这个节日而庆祝。
林柠不喜欢那种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所以她选择了在小摊上买了两只孔明灯。
不贵,两角钱一只。
她和陈岑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周围只有微弱的月光和远处传来的零星烟花声。
林柠捉住孔明灯的两边,陈岑则蹲在她身下,溅起了几粒鹅卵石。
叩响金属火机的脆声惊动了河滩边的青蛙,发出咕咕的声响,足够让林柠变得有些心急。
随着火焰的骤然跃起,孔明灯的纸面被映得通红,火光在林柠的眼中闪烁,跳动着细碎的金星。
孔明灯在热气的推动下逐渐膨胀,纸面发出的“沙沙”声,让林柠感觉到指腹传来细微的震颤。
当孔明灯膨胀到足够饱满时,林柠松开了手指,孔明灯缓缓升起,带着一点摇晃,连带着“岁岁平安”四字,随之渐渐融入深邃的夜空。
林柠望着升空的孔明灯,重重地吐了口气,想要将今天的事情随着这只被放飞的孔明灯烟消云散。陈岑说得对,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可她却没有注意到,孔明灯升起之时,温暖的光晕掠过蹲在林柠身下的陈岑,他仰起脸庞,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悬着林柠和放飞的光点。
她望着孔明灯,陈岑望着她。
“柠柠,看月亮,圆不圆?”陈岑忽然转起身来,站在林柠的身后,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
“月亮?”林柠不晓得陈岑为什么突然放着孔明灯不看,却去看月亮。不过她还是顺着陈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天上高悬的圆月,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挺圆的。”
虽然不知道陈岑的想法,但她知道,满足他总是没错的。
陈岑的眼角弯成了月牙,一手捂住林柠的眼睛,附在林柠的耳边,悄声道:“那你看看这个,圆不圆?”说完,他松开了捂着林柠眼睛的右手。
林柠睁开双眼,再次看向了月亮方向,可这一次,她看到的不仅仅是月亮。
陈岑的左手直直地朝月亮的方向伸去,而他的左手上,正拿着一个金灿灿的镯子,套住了月亮。
林柠看向那支镯子,又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将她包围的男人。
陈岑爽朗一笑,牵起林柠的左手,动作轻柔地将镯子套了上去。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动作一丝不苟。
直到套好镯子后,他才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有些傻气:“中秋快乐。”
月儿圆,
心儿软,
有情郎,在眼前……
第44章
回去的路上, 林柠攥着金镯子的手环上他腰际,发梢蹭过后颈带起细密的痒。晚风裹着桂花香,她温热的吐息贴着的确良衬衫洇进来:“百货大厦柜台的租金一年要二十万,以后还是别破费了……”
林柠心里清楚, 为了那座位于鼓巷的新家, 陈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陈岑的也不例外。
陈岑如今靠经营家电档口维持生计,可家电生意资金周转慢, 挣了钱又得再投入,资金压力一直很大。
更何况,新家里的电器, 像彩电、冰箱这些,都是从他档口搬回来的,这又是大几千的开销。
虽然陈岑曾告诉她,二十万的档口租金早在他做服装生意时就付清了,但林柠每个月只能挣五十五块钱,她不懂什么叫做生意,只知道以她的收入根本无法帮陈岑分担风险。
所以她想, 节俭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陈岑骑车时瞥见后视镜里,那双杏眼正偷摸着描摹他的脑后勺, 他喉结滚了滚,笑着解释道:“这个放心,车队上个月去了云南,我们家挣了这个数。今年还能再去三趟,也是能挣些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