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音一落,陈子安就轻哼了一声,钱三万乃至于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屑。
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那黑炭一抬眼,那边上站着的小白脸直接翻过木栅栏,跳进了棚屋,朝里面走去。
等等,公安能随便进人家的屋子吗?
钱三万眯着眼,又看向在外面像是在放风的陈子安,心里有一丝丝的不妙。
如果,抛开脸看,他们现在,好像更像小偷哈……
糟糕!
钱三万猛然反应过来,汗珠子不停地往下冒:他该不会成共犯了吧!
第52章
三点整, 京市第三中学。
在三中斜对面的面馆里,一位身着朴素的老人正坐在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吸溜着面条,眼睛不时地瞅向三中的校门, 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躁。
不一会儿, 从校门处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马路, 走进了小面馆,目光在面馆里扫了一圈, 然后径直走到老人所在的那一桌,一屁股坐下,然后也向老板要了碗面条。
“说罢, 什么事。”中年男人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道,“都说了,平时没事不要来找我。”
老人放下面碗,警惕地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 急切地说道:“国寿,出事了!我们被人盯上了。”
中年男人听到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都说了,别叫我国寿,是国涛!”
然后,中年男人,也就是王国涛, 这才反应过来老人的后半句,警醒道:“你刚说什么?”
“我们被人盯上了。”
王国涛镜片后狭长的眼睛眯起:“谁?”
“不太清楚,反正这些天那人一直在街上盯着我,看起来像个公安。”
“公安?”王国涛呢喃着老人说的话,忽然,反问道,“货都运走了吗?”
“这一批的还没有来得及,最主要的是他成天盯着我,我根本就来不及运。”老人咽了口唾沫,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滑动,“我们是不是该逃……”
王国涛的镜片一闪,一抹厉色从眼中划过,不威自怒地瞪着老人,低沉地说道:“往哪逃?你想往哪逃?现在封锁得这么严,你觉得我们能逃到哪去?还是说,你自信自己能在路上不被逮住?”
“那,要不我们自首?”老人被王国涛的目光吓得一颤,小声嘟囔道。
“自首?你在说什么玩笑?就凭我们为党国干的事,他们能放过我们吗?只要把这批货运回台市的国立故博去,我们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等风头过了,看时机再慢慢走也不迟。”王国涛突然拈起桌边配的大蒜瓣,多年的客居他乡,早就让他已经习惯了北方地区的饮食。
他迟疑了一会儿,加重语气地悄声道,“不管怎么样,我提醒你,最好抓紧时间把货运走,这些货停留在手里的时间越长,我们就越危险。反正至少这批货要出我们的范围,不能栽在我们手上。要是栽了,就真成罪人了,两边都要完蛋。”
万忠仁,也就是东二巷街修理摊的小摊主万老头,听到这话,先是眼神一滞,似乎是在思考这事情的困难程度。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硬下心来,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但你也别忘了你的承诺!”
王国涛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心,你的家人在台市能受到顶格的优待。”
万忠仁听完,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能别忘了他们,别忘了我这个老兵,就算不错了!”
随后,万忠仁佝偻着身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像是出来闲逛一般,又慢悠悠地离开了面馆。
几分钟后,也就是三点二十。
面馆里又冲出一人,仔细一看那人疾步远去的身影,这正是表里不一的王国涛。
王国涛很幸运,还没走进学校多久,就碰见了他们年级的主任。
他赶忙露出焦急和无助的表情,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王国涛语气急促地说道:“徐主任,我家里出了点事,有点严重,我得回家去看看,向您请个假。”
王国涛在三中职工中的口碑一直很好,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
他从未缺席过一次课外的会议,更别提旷课了。
现在这位一向踏实的老实人突然展现出这副无助的模样,徐主任作为主任,自然是要及时体现出领导关怀。
徐主任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王,家里有事就赶快回去,工作上的事情不用担心。你的课我会安排其他老师顶上的,你放心吧!”
王国涛感动极了,眼中都快淌下泪来,殊不知这泪就是徐主任最好的兴奋剂。
不过,徐主任很快意识到这种情绪有点儿不道德,于是赶忙给这种奇怪的心理按了个暂停键,又升起一股不知从何冒起的责任感,直接说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呢,路上注意安全。”
王国涛潸然泪下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京市第三中。
当王国涛在骑出校门铁栅的瞬间,后轮突然碾过碎石,飞溅到宣传栏的挡板之上发出闷响。
这使得王国涛也鬼使神差地偏头,正撞上宣传栏玻璃反射着的,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署名为“王国涛”的教师标兵照。
不过这只让他愣了一瞬,王国涛再次强迫自己的思绪回转:他必须得抓紧时间走了,已经被公安盯上了,查到他头上的时间不远了。
刚才,他诓骗了万忠仁转移货物,刚好能够让公安把重心放在万忠仁身上。
所以,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四点整)
“没找到什么玉瓦。”陈岑直接抬脚踹开半朽的木门,让陈子安和钱三万进入院内。
陈子安眯起眼,有些不甘:“找仔细了吗?”
陈岑顿了顿,目光却黏在钱三万哆嗦的腮帮肉上。
陈岑怕他误事,于是走近陈子安,贴耳私语:“但是,屋子里面,有一台电台。”
“电台?”陈子安瞳孔微缩,攥住陈岑的腕子就是往屋里走:“多大,能带走吗?”
“有点老,像是很久没用了。不过两个人抬的话,应该没问题。”陈岑说完,他看向一脸懵、眼神中满是困惑的钱三万。
陈岑挑了挑眉,抬高声调:“想不想挣锦旗?”
钱三万一听这话,也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手指蜷缩又松开,片刻后,那原本佝偻着的脊背缓缓变得笔直,那常带着的市井流氓的神色也变得郑重。
“哔——”
陈岑的BB机也在这时候跟着响了起来,老式屏幕的绿光爬上陈岑绷紧的下颌线,在陈岑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彻底放松。
因为那一头的柠柠也发来消息:找到了。
由于BB机的局限性,无法说太多内容,但是两人还是简单地传达了一下彼此的进展,并相约城西公安局见。
……(时间再次回到三点五十)
“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许丽华不解地看向行色匆匆的王国涛,本来最近心情不好的她,瞧见王国涛丝毫不理会她的问题,心里就更加来气了。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许丽华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
王国涛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许丽华的询问毫不理会,只顾着自己匆忙地收拾起行李来。
许丽华见王国涛这般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起来,她焦急地追问着,“发生了什么?”
王国涛原本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尖酸的婆娘,然而见许丽华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思忖着要是自己继续冷着脸,她定然会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于是,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然后冷冰冰地看了许丽华一眼,问道:“你想和我去台市吗?”
许丽华瞬间懵住了。
什么台市?
自己的丈夫怎么突然提起这种地方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王国涛吗?
他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学校里上课才对啊!
他不是王国涛!
“你到底是谁?”许丽华强撑着精神,呼吸变得急促,甚至做出了防御姿势。
王国涛动作不停,强行打断了许丽华的奢望:“我是你丈夫,我也是台市派到大陆的特务,我现在暴露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要和我走吗?别怪我不讲夫妻情分。”
说罢,王国涛居然亮出了腰间别着的手枪,然后又迅速用外套遮盖好,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威慑许丽华。
许丽华整个身子都软了,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王国涛说话间不经意扫过了许丽华先前放在桌上的中药,他循循善诱道,“台市有最好的医疗,跟我走吧,丽华。我们一起回家治病去。”
“治病?”许丽华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目光落在那喝了十几年却毫无效果的中药上,那黑褐色的药汁仿佛是她多年来求子无果的绝望缩影。
她无数次在梦中幻想过,有一天医生能告诉她,她的身体只是有些失调,调理好就能成为正常人。
可现实总是残酷地击碎她的幻想,让她只能将那些渴望深埋在心底。
她痛恨自己,恨自己不能生育;痛恨赵桂英,恨她儿女双全;痛恨那些轻轻松松就能怀孕的年轻女人。
每一次看到她们,都像在提醒她的缺陷。
可如今,一直对这事保持无所谓态度的丈夫王国涛竟然说能带她去治病,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也是在意她的?
他一定也是希望这个家能够圆满地继续下去。
可是她真的能信王国涛的话吗?
就在许丽华犹豫的时候,王国涛便已经看穿了许丽华的心思。
王国涛轻哼一声,没有理会,收拾完行李后,直接拽着半推半就的许丽华出了门。
“我们要怎么才能去?”
慌乱之间,王国涛的脑袋里多种情绪与思绪交织,根本来不及细想。
他脱口而出:“坐火车南下,先到东南亚那边,再从东南亚转道去台市,从国内直接去台市根本行不通。”
……(四点整)
“我真是服了,怎么世界上还有糖尿病这种东西,我觉得我平时也没怎么吃糖呀!”赵桂英同林耀祖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同其他大多数中年女人一样,爱念叨,爱烦躁,还爱管这管那。
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想管控,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就胡乱生一些稀奇古怪的病是不对的。
而今天,正是赵桂英病情稳定后,出院的日子。
林耀祖骑着自行车,一边留意着脚下的路,一边耸了耸肩膀,就像那些总劝老人吃药的年轻后生一样,说道:“医生都给你说了八百遍了,这病可不是因为吃糖,是免疫力下降了,这是富贵病。让你平时多运动,晚上少吃。”
“富贵病?我富贵吗?我天天操心的事还少吗?我还富贵?天杀的,老天爷也太不睁眼了吧!”赵桂英一路抱怨着,情绪愈发激动,对着天空骂骂咧咧,仿佛整个世界都亏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