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球赛,两个人打得又凶又狠,力道像是要掀翻整个球场。
周聿白整个人气势锋利,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地抢球,扣篮,最后以超出十分赢得了这场比赛。
男生一开始不屑,不甘,然后是被近乎压倒性地扣篮后的恼怒、无奈,最后无意跌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板,仰头看着周聿白,别过头,咬牙地认命道:“……我输了。你想怎么样?”
周聿白脚踩着篮球,神色冷疏。
却道:“我退出。”
他扭头离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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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回来,家里很冷清,门口专门挂林姨包的地方还空着,林姨还没回来,客厅里只有僵尸片的声音,还有碟片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是上次岁淮从余伟那儿拿来的老碟,周聿白没来得及修,岁淮自己在那儿捣鼓一阵,也能放出来,就是有时候没声儿,画面都是雪花。
她他做完卷子下来就一直蹲在那儿捣鼓碟片,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有些眩晕,一只手扶住她。不用回头看,也能知道这熟悉的味道是来自于谁。
“你放学回来啦,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吓我一跳,”她站稳,把碟片塞回去,重新播放,按着遥控器说,“你这走路的功夫僵尸都得跟你学几下,一点儿声都没。”
周聿白放下书包,“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头有点晕。”
“喝点水。”周聿白倒了杯温水,岁淮将遥控器放在一边,拍拍手起身,接水杯时习惯性地拖住周聿白的手,那手指跟长了眼睛似的躲了下,不偏不倚角度刚刚好,错开了岁淮的手。她顿了顿,接过水抿了口,问:“我明天晚自习还请假吗?”
周聿白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再请一天。这两天晚自习都在做试卷,没讲新内容,放心吧。”
说着,他把碟片取出来,拿在手心掂了掂,看着上面的水迹,习惯性地喊岁淮去拿张纸巾过来,还没开口,一张纯白的纸巾已经送到了他眼前,岁淮努努嘴:“擦吧。”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
“碟片上锈迹太多,我先试试能不能修好,修不好再拿到古玩店看看。”周聿白坐到沙发,研究碟。
岁淮坐在他同侧,“我刚试了下,画面有时候模糊了,估计就是锈迹太多的原因。”
周聿白低着头,把碟片收起,起身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水,指节扣开瓶盖,滋啦一声冒着泡,他灌了几大口。
“你很渴吗?”岁淮看着他说,“现在天气很凉,你别喝冷的了,待会儿生病。”
周聿白握着汽水罐,低睫看地板,脚尖漫不经心地拨了几下地毯,“那天的事儿还记得吗?”
猝不及防开启的话题,岁淮怔了下,那些刻意遗忘在脑后的回忆记起来,她低声:“嗯。那天真的是我爸吗?”
“不确定,回来后我找人去附近找了,没有踪影。”
“那监控录像呢?”
“那边是死角。”
岁淮最后的一点希望被彻底粉碎,她自嘲地笑笑,“他就是故意躲着我,故意不想让我找到他的……”她肩膀耷拉下来,浑身都透着一
股疲倦,好像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外壳终于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底子,声音也萎靡着,“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突然消失,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我就想他要是真的犯了什么罪也好,警察把他抓起来伏法,我还能见着他一面,知道他是死是活,也好过现在,每一次都是失望失望再失望。”
岁淮喉咙发痒,剧烈咳嗽一阵,脸咳得通红,周聿白递过去温水,说:“先别想太多,等爸妈回来再商量,只要他还在世上,就会留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你先养病。”
“对了,你那天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看见你超时太久没回来,去余伟那儿找你了,他说你刚走没多久,我就顺着路走,在巷子口那儿听见了你的声音。”
“那天雨下的那么大,你都能听见?”
“嗯。”
“神啊你,”岁淮提溜了下周聿白的耳朵,“顺风耳转世。”
女孩儿柔软的指间捏着耳朵,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在以往,这样的举动周聿白从未放在心上,什么都由着她,此刻却生出一股难言的心态来。
再多碰一秒,就是他多纵着岁淮一秒,多放任她那份错误的喜欢一秒,所以他蹭的一下站起了身,没看岁淮僵在半空的手,也没看岁淮略想疑惑和错愕的眼神,转身叹了口气,闭着眼说:“今天有点累,上楼睡了,你早点休息。”
“……好。”
周聿白脚步停在台阶,眼皮垂下,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
他迈步上楼,岁淮在楼下仰头望着,那股异样的感觉随着他的脚步而越发强烈,胸口似有一头小兽在撞着,想要破膛而出,岁淮怕那头小兽不受控制地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先一步地站起来,看着相隔距离的周聿白,疑惑又笃定地问:“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做什么了?”
她有预感。
他变了。
第30章
爆发·所有
“嗯?”他停下。
“我说, 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心忐忑如坐过山车。
周聿白至始至终都背对着她,半晌,斜额说话, 侧脸半明半暗, “没有。”
“……真的吗?”岁淮悬起的心脏并没有因为他的否定而落下, 那股不对劲的诡异感还盘旋在心头。
周聿白叹了口气。
心口很明显的起伏,岁淮也看见了, 她皱了下眉头,下一秒周聿白却转身看她了, 勾着唇笑了笑, “说了啊, 说你要是发了第一个压榨我做牛做马, 还不给我付工资, 你说你是不是特过分?”
岁淮拧眉:“……真的?”
“假的, ”周聿白笑了笑,“你说的比这更过分。”
岁淮去审视周聿白的脸色,没什么异常, 她慢慢地放下心来, “你才是资本家好吧,我是牛马。”
“阎王吧。”
“你才是。”
他两肘搭在栏杆上, 歪了下头,摆出那副威胁人的混蛋模样,“精力这么旺盛是病好了?要不这样, 我抽两套题给你做做, 正确率没到不许睡觉。”
岁淮眨眨眼:“喂!”
他笑得不行,单手支着下巴露出疲惫, “公主殿下,臣累了,能去洗澡睡觉了吗?”
岁淮趴着沙发背,渐渐收回手臂,坐回沙发里,刚才那股奇异的感觉被这几句插科打诨给消下去了,追问的欲望也没了,她挥挥手,“允了,退下。”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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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淮知道周聿白退出校篮球队的事是在周五体育课,余伟告诉她的,说是发生了点摩擦,那男生追着周聿白不放,非要比一场,周聿白那天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脸冷着,答应比了,他那人平时不显山漏水,关键时刻就没掉过链子,从小到大岁淮见过周聿白最会的就是低调,他不爱出风头,但真的要他出手,他也不会后退,不真真正正地教教对面做人是不会收手的。果然岁淮一问,余伟说周聿白赢了。
她不解:“那怎么是他退出了?”
“赵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难缠得很。”余伟边说边矜矜业业地剥瓜子,心里默数剥到一百个的时候拍拍手掌不剥了,将桌上的瓜子分成两份,一份九十粒,一份十粒,想了想又拿回去五粒,最后变成九十五粒和五粒。
他捅了下旁边人,把那份九十五粒的传给了章盈,另外五粒推到岁淮面前,“喏,吃吧,不用谢,你余爹一向乐善好施。”
“……”岁淮给了他一记白眼,“就分我五粒?”
“多了?”余伟从里面扒拉一粒丢嘴里,“四粒喽。”
“余猪猪见色忘义啊你,”岁淮骂他,“臭情侣。”
这话余伟爱听,笑得比花还灿烂,欠嗖嗖:“下次给你剥,下次给你剥。”
“谁要你剥,上厕所手洗了吗你?”岁淮把瓜子推回去,心思还在赵觉身上,“赵觉怎么个难缠法,说来听听。”
“杨露露还记得吧,他俩这事儿真没完没了,前不久杨露露看上文科班的一个男生,追了一星期没追上,杨露露没怎么样赵觉先去找那男生麻烦了,在球场堵人。”余伟丢了一粒瓜子仁咀嚼,“你生病请假这几天吧发生了件事儿,杨露露看上周聿白了,还扬言说要追他,这不,赵觉又把矛头对准周聿白了,不然你觉得球场屁大点事儿闹什么闹。”
“杨露露要追周聿白?”岁淮怔怔道,“……他怎么不跟我说。”
正说着,七班教室后门被人拍了拍,体育课没限制,班上学生几乎都在食堂和超市小卖部,要么就跟周聿白和程清池那样去了球场打球,余伟要陪章盈就没去。总得算起来,学生也就这么十来个,闻声全都回头看。
说什么来什么,杨露露站在教室后门,一身白色连衣裙,要入冬的天气凉,外面加了件针织衫,头发披着,一双眼秉持着就近原则地落在最后排的余伟身上,直接问:“周聿白坐哪儿?”
“那儿。”
“他人呢?”
“打球去了。”
杨露露坦坦荡荡地走进去,一直垂着的右手拿了出来,握着的是一盒巧克力,摆在周聿白桌上,粉红色的包装格外扎眼,明眼人瞥一下就知道什么意思。
余伟压低声音:“完蛋了。”
岁淮觑他。
“回头周聿白问起来,你别说是我告诉杨露露的。”
岁淮冷笑,“我就说。”
“姐姐姐!”
“叫爹都没用,谁让你嘴快。”
杨露露送完巧克力,挺直腰,春风满面地朝教室外走,岁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亦步亦趋,直到铃声敲响的那一刻,一行人的身影与杨露露正巧对上。
“我靠我靠我靠,炸裂。”
余伟趴在窗户上,望着走廊里,杨露露和刚打完球回来的周聿白、程清池还有其他七班的男生碰了个正着。
杨露露高傲的神情转眼变得娇羞,“周聿白。”
“有事吗?”
“我亲手做了一盒巧克力,听说你不爱吃甜的,是黑巧。”
“谢谢,不用了。”
“没事儿,你不喜欢吃也可以分给同学的!”
“为什么送我?”
“我在追你啊。”
他抱着篮球,神情淡淡:“拿回去吧,下次别送了。”
杨露露面子挂不住,“我都送给你了……为什么不要?”
周聿白始终都没看她,眼神落在篮球上,要么落在停留在天桥的鸟雀上。
他有些出神,显然没把杨露露的话放心里,不知道揣摩些什么,他这副状态岁淮见多了,她撑着下巴,在想要不要出去帮他解围,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原本在神游的人蓦地侧头,目光与她直直对上。
那目光里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可是岁淮就是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下一瞬一股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躲无可躲,她听见周聿白说:“因为我对你没感觉,以后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