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又对着手机说:“是楠楠啊?怎么打电话前也不先发个消息,别急嘛,我这边忙完过后就来找你。”
电话被扔到一旁, 程楠听到手机里传来令人不堪入耳的声音。
她浑身发凉,如坠冰窖。
“唉,幸好你还没跟他发生什么。”萧苒拍拍她,又摇头无奈,“现在就等警察了,但这种大概是惯犯……咱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程楠更伤心了,抱着她哇哇大哭。
实在想不明白了。
过去上学时是顾知许对程楠管教严格,她在学校里不敢有任何恋爱的想法,刚萌生念头时,初恋因为特殊情况无疾而终,毕业后两段感情都遇到大烂人。
她也不是不谈恋爱就活不下去的人,但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萧苒拍拍她,叹气说:“好了好了,下次你再对酒吧里任何一个男的动心,我先把你两棍子敲晕带走好了。现在更重要的,想想怎么还债吧。对了,咪咪也没粮了。”
程楠简直要哭昏了。
她原本计划还了老板的钱后在家里休息两三个月再找下一份工作,但现在人生剧本大改,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她手里已经没什么值钱东西可以卖了,住的房子也在郊区,上班通勤极远,那丁点微不足道的存款几乎全给了渣男,自己只剩几千块勉强混日子。
周末她照例回家陪爸妈吃饭,妈妈看她没有背包,口红气垫随意塞衣袋里,穿的衣服也是肉眼可见的毫无质感,甚至头发都没好好打理。妈妈惊讶的问她怎么了,她也只能嘻嘻笑说现在年轻人流行这些。
程珃珃把她揽在怀里,告诉她要是有困难一定要告诉父母。
她眼泪一崩,都差点没憋住。
但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程楠把生活质量一降再降,也没心情减肥了,印了几十份简历到处面试投递。
她虽然有药企工作经验,但毕竟时间不长,专业也不对口,当初还有应届生身份在,今年再想找相同的工作可就难了。
她找了大半个月,无一例外都是让她回去等消息。
工作还没有着落,现金却已经见底,并且还有三十万的债务。
程楠抱着猫又痛哭了两天,想去找个乐器书法舞蹈之类兼职,但是已经太久没碰过,面试都过不了。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先去附近的寿司店兼职维持生计。
寿司店只给她六十元一小时,但时间非常灵活,她在能解决温饱的情况下随时去面试新的正式工作。
寿司店的工作轻松简单,店长把程楠安排在大堂,她主要负责引导客人就餐、即时增添餐具等。
用餐时段有些忙碌,非用餐时段无事做时,她偶尔会躲在角落里和小白聊聊天。
小白还是之前那样,偶尔会消失一下,但多数时候都很空闲。
这天,下午六点时,来了一对带孩子的夫妻。
小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程楠把他们安排在了靠窗的大卡座。
夫妻俩面上看着和蔼可亲,点了很多军舰、稻荷,还点了两份店内最贵的刺身船,但是吃了没一会儿,就把程楠叫过去。
“你们店芥末质量很差,辣味不足但是呛鼻,用什么东西做的?”男人把一管芥末扔到程楠面前。
程楠懵了一秒,赶忙低头,“这是我们店内默认的芥末,抱歉没能让您满意。”
男人并不吃这一套,“然后呢?”
程楠有些紧张,“嗯……您看,要我帮您换一管吗?”
男人那张原本看着还算淡定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这就是你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这牌子的芥末就没法吃,你再换十管也没用!我们点这俩船怎么办,全倒掉吗?”
程楠顿时慌了,死死捏着自己工作服,“实在抱歉!我这就联系店长,帮您申请退款可以吗?”
“退款?你看我像缺那几百块钱吗?”男人彻底发火了,指着她鼻子骂:“我们来你们这店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来当小白鼠的!吃着不对就退款,这叫什么态度!”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值几个钱!”
程楠脑袋都要埋进地里了,但男人还是不满意,发了一大通火,直到他对面的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他才勉强收敛一些。
夫妻俩这顿饭都吃得生气,妻子在旁边安慰小孩,男人直接起身付了账就带他们走了。
程楠在一旁手指微微发抖,不出意外吃了个严重投诉。
晚上店长回来时瞧见了,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便把她臭骂了一顿,还直接扣了三天工资。
程楠想要开口,但店长直接怒道:“你给我立刻滚回家去!”
从事情发生到挨骂,还不到三小时,程楠脑子都是懵的,独自在路边走着,走着走着眼泪就掉了出来。
她很委屈。
她的处理并没有问题,按照店内规章制度,如果客人不满意餐品,首先提出给其更换一份,如果仍然不满意,就给客人退款。
她是这么做的。
夜晚的风从江面刮过,吹在脸上冰凉刺骨,程楠抹着眼泪,手指被冻得通红。
从小到大没被这样痛骂过,羞愤和难过像尖刺一般在她脑子里交结疯长,她现在很想转头回去跟店长说“你凭什么一句话不问就冤枉我,我不干了!”
然后跑回家扑进妈妈怀里哭诉,三十万对父母而言什么也不是,他们动动手指就给她解决了。他们给她的零用钱存银行里一天的利息比她一个月工资还多,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想到这些,程楠更委屈了,眼泪跟珠子一样接连不断滚出来。
她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
她想起那该死的前男友,内心第一次产生出强烈的痛恨之情。
她恨那个混账,恨那间酒吧,也恨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吃这种苦,明明只要服个软低个头,就能回去过大小姐生活。
现在住的房子又远又小墙体发灰,每天跟一堆人挤地铁公交,经济压力把她压得精神衰弱失眠多梦,甚至连猫咪的粮都要换成更差的……
她坐在长椅上崩溃,冷风吹刮。
坐了有两个小时,夜色早已深沉,街边车辆慢慢变少,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程楠的眼泪也渐渐干了。
公交车早已停运,她起身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
风依旧在吹,但是她内心慢慢平静了一些。
哭是没用的。
她心中升起放弃的念头时,又想起了自己从前跪在观音像前的模样。也和现在一样无助,她总是望着那尊晶莹白玉,祈求菩萨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但无论怎样祈求,她要跪多久,还是顾知许一人说了算。他像皇帝一样高高在上,主宰她的悲欢喜乐,如果不听话,就要惩治她和她的朋友……
她经历那么多来到今天,不就是为了逃离么?
逃离那个令人窒息,却又在夜晚总忍不住想念的——哥哥。
分开将近两年,在这最绝望的日子里,程楠浑身发着凉,脑中却忽然记起了自己那个沉默冷酷的哥哥。
他的眉眼在她记忆里依然清晰且明亮,黑色瞳孔下寒冽的寒霜仿佛能跨越时光,停留在她面前。
每一缕浅薄的光芒下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
……
光线昏暗气氛如冰的屋子里,顾知许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冷眼望着那被打个半死跪地求饶、狗一样的男人。
他试探着靠近顾知许半寸,顾知许的眉头立刻沉下一分,抬起腿毫不留情往他头上猛踹去,一脚就给他踹翻在地上。
男人倒地痛得嗷嗷大叫,但嘴里稀烂,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兰栩安侧头看向顾知许黑色西裤的下修长的小腿,低声道:“顾总,当心膝盖。”
顾知许冷哼一声,“换鞋。”
身后带黑墨镜白手套的人立刻转身出去,片刻后,捧着一双红薄底黑皮鞋进来,半跪在地上为顾知许小心换上。换下的那双被仔细装进了透明袋子里,随后退出屋子扔掉。
顾知许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动怒,盯着地上该死的男人看了片刻,面如冰霜。
“剩下交给刘警官。”
他抬手一挥,兰栩安立刻点头推他出去。但双手刚搭在轮椅把手上,便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总。”兰栩安打开递给他,“陌生号码。”
顾知许冷眼一瞥,拿过来放在耳边,冷声道:“谁。”
电话那边没人说话,环境也很安静,半晌后,才传来一道低微的女声:“哥……”
程楠顿了顿,又问:“你最近,还好么?”
第39章 有新邻居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 顾知许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沉默了好久,才慢吞吞开口:“嗯。”
程楠的声音像裹了一团棉花,低微又柔软,隐约带着点鼻音, “前几天降温了, 你记得要穿暖和一点,不要总是为了漂亮只穿套西装, 腿上毯子也不搭……”
顾知许微怔,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全让她说中了。
“我有关注你们公司公告, 上次兰哥说你受了小伤在休养。是不是又伤着腿了?”
顾知许愣愣的,“……嗯。”
“小心一点啊。”程楠低低叹气, 不再说话。
顾知许犹豫片刻, 低声问:“程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周遭寂静, 他独自沉默的思索着。
如果此刻程楠向他求助,如果她放下所有哭诉近日遭遇,如果她对他说,哥,我真的很委屈……
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不顾一切立刻敢赶去她身边,过去种种都将烟消云散, 无论魏澜说什么鬼话也绝不能阻拦他, 他只想要他的小楠喜乐平安, 其余的他通通不在乎。
但——
程楠什么也没说。
她声音很轻, 努力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没有麻烦,我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