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晚了,有时间再聊。”谈稷起身告辞,跟魏书白一道出去。
到了门口魏书白才摇了摇头,同情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没事儿吧?”
“我像有事的样子吗?”谈稷掸开他的手,眼底一闪而过的烦躁。
真的很难得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情绪外露。
魏书白由此判断,他是真的吃了瘪。
这人一贯的强权霸道,被人下了脸面还一声不吭,除非心虚。
魏书白细想一下也觉得好笑。
以前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打算就这么僵着?”沿着雪道走了会儿,魏书白才开口。
谈稷本不想回答,雪地里反射出的月光印着他清冷的眉眼,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跳动,从未有一刻这么无奈。
“这两天我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他看到我就来气。”
“你躲着他让着他,他恐怕更气,觉得你瞧不上他,私心里没把他当对手。”魏书白保证自己并不想火上浇油,只是陈述事实,但说完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谈稷淡漠道:“那我也没办法。”
他就这么微垂着眼帘冷淡地走在小道上,也不开口,就这么静默走着。
这人平日一副眼高于顶的自矜模样,从不低头,难得如此失意。
魏书白: “在想什么?”
谈稷默了半晌:“宗政的话。”
魏书白微抬眼帘,回头:“他跟你说了什么?”
“谈公子不向来都当别人的话是放屁?只遵循自己那套?”
谈稷皱眉:“能别挖苦我了吗?”
“烦着呢。”
魏书白微耸肩膀,闭上了嘴巴。
半晌,谈稷才幽长的一声叹:“看出来了,这一次,他真恨上我了。”
魏书白讶然:“不至于吧?”
“你让他发两天疯,过段时间就好了。”
谈稷沉默。
魏书白看他一眼,半开玩笑:“那你别跟宗禀良争了。”
“公是公私是私,这是两回事。”
魏书白不轻不重地搭了下他的肩膀:“顺其自然吧。”
谈稷没应,无意望去,墨蓝色的夜空中只悬着一颗遥远的星子。夜风吹在身上,钢刀刮骨般麻木的冷。
第36章 000 疯魔而崩溃
清明节之前, 业内出了几件大事。
先是中源集团内部又查处了一批高层的贪腐问题,包括中源置地、中源金融、中源医疗等几家旗舰公司和附属公司都进行了大规模的整顿。
其次是谈稷升任中源创业的主席,连着多日, 方霓也见不到他,能看见也是在鲜少的一些正规报道上。
方霓不懂这些,但从一些主流媒体的报道中瞥见寥寥几语,也忍不住将一些部门看似不相干的人员调动、改革和中源此次的整顿挂钩, 总感觉扑朔迷离, 息息相关。
她再笨也知道这气氛不对, 最近没敢打扰谈稷。
不过这些事儿再大也局限于业内,没有哪家媒体大肆报道, 就算提到也非常克制,大多是一笔带过, 难以描述的默契。
一般人也不会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大多和看报纸时的心态一样, 看过就忘了,不会深究。
但方霓忍不住关注,在一则报纸寥寥无几、讳莫如深的叙述中找到“宗XX”的名, 心里总有种说不清的怅惘。
谈稷和宗政,终究是以这样的方式逐渐走向陌路。
后来想想,这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也许很久很久以前, 早在她不曾关注到的层面, 两人间的裂痕便如蛛网般在玻璃上蔓延, 只等分崩离析的那一刻。
时间问题罢了。
方霓不愿意去回忆过去三年里,他们三个人的共同回忆。
那会让她锥心刺骨的难受。
好比你明明知道握不住手里的沙,越努力, 它从指缝里流失得越快。
三个人之中,只有她在一厢情愿地刻舟求剑。
人很难明确地将自己的情感归纳于哪一类,就像宗政之于她,就算不再是爱人,也是非常重要的亲友,她很难真的去诅咒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也许曾经有过不甘和怨愤,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逐渐归于平淡,不会真的希望对方不好。
那个月她收到了来自小姨蔺静秋的来信,说这个礼拜天会来北京看她。
她在这边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大型的建筑公司当工程师。
“你身体吃得消吗?”方霓在电话里关切地询问,还想劝她休养。
话一出口就被她给骂了:“还休养?你养我吗?”
以前她肯定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次小姑娘还真斟酌了一下,小声逼逼:“也不是不行,我参加了国内两个大品牌的设计大赛,应该可以拿奖,兼职也攒了不少钱。”
蔺静秋真的愣了一下:“你真拿奖了?”
方霓有点生气:“之前都说好几次拿奖了,你都不听,都当耳边风!”
蔺静秋:“不是,我……”
在她的印象里方霓一直不怎么聪明,是靠勤奋才考上北京的大学,小时候天资也很一般,跟她妈妈没法比。
除了遗传到了几分蔺静云的美貌,其余根本不像蔺静云。
蔺静云的性格,就是第一首长站她面前也不带怯场的,方霓好像是她的另一个面。
方霓从她之后的沉默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小姨虽然关心她,一直对她没什么信心。
不像谈稷,会鼓励她,说她很厉害,哄人也不像是假的,情绪价值拉满。
其实她也没那么笨,知道谈稷有时候就是哄她,但他哄得很用心,不会让人觉得敷衍。他夸她衣服设计得好不会只说一句“漂亮”,而是会从面料、呈现的感觉等各方面来夸。
“你什么时候来?我来接你。”她后来说。
“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你住哪儿?”
方霓犹豫了一下,报出了地址。
果然,蔺静秋听到她住钓鱼台那边语气就不对了:“我生病你就又乱来?”
“你是不是又谈什么乱七八糟的男朋友了?你怎么住得起那儿?”
方霓不止长得漂亮,她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特别吸引人,看狗都很深情,她跟你说一句话,对你笑一下,就有一种被温柔以待的真诚感。
上中学那会儿,她身边就围着数之不尽的男生,都被蔺静秋赶走。
她这么说方霓就有情绪和逆反了:“什么叫乱七八糟的男朋友啊?我男朋友很好的,有正经工作。”
“我去找你。”蔺静秋把电话掐了。
方霓心里还别扭着,觉得她不可理喻。
可她从小顺从惯了,而且她身体不好,她一般都不跟她争吵。
但这一次有些超出她的控制之外了。
那天蔺静秋拖着行李过来,门开,她先在门口冷冷地扫了她几眼,那种冷涔涔的目光看得方霓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捏紧冒着汗的手心,搓一下,勉强镇定住往后退,弯腰给她找拖鞋。
“不用了,
别弄脏了你的鞋。”她语气里的讽刺深深刺痛了方霓。
好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祸事一样。
明明她也没做错什么。
“小姨……”
蔺静秋没听她解释,径直越过她在屋子里转了转。
几分钟后,她走马观花似的参观完了这栋屋子,还是没要拖鞋,就光着脚站门口跟她对视,眼里的失望让方霓觉得惶恐又难受。
“你还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她没有骂她,可冷淡的表情让方霓更加难过。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本就不是个善于辩解的人,她只能徒劳地说:“他对我很好……”
“忘了你妈的下场了?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别人能对你多真心,这种男人,身边的女孩不知道换了多少,他会为了你放弃他手里的那些东西?能不能醒醒?”
好像被一鞭子抽中,方霓脸上火辣辣的,讷讷的说不出反驳的话。
蔺静秋走了,方霓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直到谈稷回来。
“怎么坐在地上?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谈稷将公文袋搁到一边,折起衣袖,走到近前将她抱到了沙发上。
方霓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想说点儿什么,喉咙里又好似堵着什么。
他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不想说算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谈稷总是很包容,能从她的情绪感知到她的不开心,从她的表情读懂她的意思。
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动容,那一刻,心底堵塞的酸意化开,如滴落的墨汁一丝一缕散化在水中。
方霓扑入他怀里,脑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谈稷笑着搂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我先去开会,晚点陪你?”
她难得耍起小性子:“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