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端将视线重新落回埋着头没说话的小姑娘身上。
罗雪曼立刻拿另一只手抚了抚自己泛红的手腕,心里暗骂怎么看着这么羸弱的一个小姑娘力气这么大。
罗雪曼恼怒道:“我处理我的家务事,关你什么事?”
梁京云手指轻动,似乎才被这声唤回神,微微垂着伏在她脸颊许久的黑眸终于掀起。
光再透进眼底时,一切过往相片都变作虚幻,只有挡在身前的清瘦身形愈渐明晰。
她会在每一次屏幕上浮现“over”的血红字样前不容置喙和反抗地按下暂停或是重来,哪怕他说她这是作弊,她也总是笑眯眯地跟他耍着无赖,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游戏我说了算。
下一秒,似有风过,旋即手腕便蓦地被一股力量攥住。
她每次都出现得正好,每次都撞见他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偏偏又每次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前,替他挡掉那些刺人的恶意,再回头向他伸出手。
“抬头,梁怡悦。”
“我属虎的!”
“夏云端!”
最后又蓦地上移,落在她那颗莫名眼熟的红痣。
耳边是母亲像要哭出来的声音:
“梁京云,你还愣那干什么?!”
她抬手,冲着继子的脸又要扇下去。
——以一个和从前一样的姿态。
小姑娘眼角还挂着泪痕,却还是死死瞪着她,又喊:“你松手!”
夏云端真的太会拿捏他了。
在看见罗雪曼表情僵住的那一刻,夏云端就知道自己出师了。
梁京云缓慢道:
彼时的夏云端个头还没现在高,罗雪曼穿着高跟鞋高出她半个头,她看她需要微微仰头,气势却不落下风。
女儿稚嫩的声音在先于她,将她只是猜疑的名字喊出,化作事实。
?
游戏是她说了算。
隐隐似乎觉察什么不对劲,夏云端视线飞快地扫过众人神色。
话落又一顿,她目光游转过两人,“还是你们——”
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不曾被人知晓的那些秘密,心底那角被撕碎的纸片,被她以一个并不精心的方式收集,然后又恰好被他在某个不经意低头的瞬间发现已然完整拼好。
梁怡悦表情痛苦,罗雪曼倏地记起什么,攥住她的手臂,把衣袖往上翻。
她也如这般站在他和罗雪曼之间。
“是你插手别人家事。”
她还没回过神。
夏云端表情莫名,“你女儿不是在这好好的吗?”
罗雪曼一边瞪她一边挣扎着往回缩,“你干什么?松手!”
罗雪曼缓了好一会,好像记起来了什么片段,也不知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抓着她的手,颤着声问:
梁怡悦表情失措,慌忙收手藏到身后,罗雪曼霍然站起身,怒火中烧地走到梁京云面前。
“梁怡悦,说话。”
从两人户口本上的关系来说,后妈打继子,确实也是家暴。
脑海里闪过太多纷乱的画面,悠悠飘落的张张胶卷掩蔽双眸。
罗雪曼脸色难看,下一秒又扫过两人,冷冷开口:“我看是你们合起伙来虐待我女儿了!”
下一秒,又觉察什么般,茫然抬头。
明明交付真心的结局并不好,他都要放弃了。
罗雪曼动作一滞,转身,看见眼眶通红的,几乎没敢跟她对视的女儿,连忙跑到她跟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梁怡悦仰起头,死死锢紧了她的腰和手臂,还真让她动弹不得。
谁们?
“如果不是你们先把我女儿藏起来,我又怎么会动手?!”
而女人却像还没明白过来,“什么?”
夏云端很快打断她,面不改色,偏头看了眼梁京云掌印鲜明的脸,藏在腿边的手指微蜷,回过头,唇角弧度扯平,声音不住凉了些:
罗雪曼视线慢半拍地穿过她,在她身后和她身上游移,有些不可置信似得动了动唇,喃喃:
夏云端见他跟罗雪曼隔开了距离才松了手。
这一幕叫他恍惚穿越经年,回到了2017年的那个冬日。
越过母亲的肩膀,她看见仍旧孑然立在门口的那道寂寥的身影。
她陡然抬眼,对上一双清透冷淡的黑眸。
她盯着女孩精致的五官,从杏眼到翘鼻,再到没什么弧度的唇。
什么藏什么虐待的?
“……”
女孩细眉蹙得紧,话间唇线绷成了条线,看过来的神情轻恼。
“您不动手我就松。”
年少时的心动好像就是在时间静止的那一瞬发生的。
他拿着那张被重新拼好的碎片,想,他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她偷走了信任和心。
小姑娘动了动唇,还没开口眼泪啪嗒啪嗒就开始往下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讲这些……”
她也转头,对他说。
话说一半。
梁京云看着她,清冽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你松开我妈妈!”
她话落,又转头,控制了情绪唤:“悦悦,到妈妈这来。”
她好像是不一样的。
梁怡悦慌乱地和她对视一眼,又立马避闪,只嗫嚅着唇,一时没动。
梁怡悦发着抖,头越埋越低。
“我错了……我错了妈妈!”
“你、你干嘛!”
夏云端视线落在自己手臂上的牙印,气笑,“你属狗的?”
本以为只是随便玩玩,她说试试那就试试。
可她又出现了。
似乎觉察她的视线,他微微偏头。
他就跟被灌了迷魂药似得,根本不记疼,疤痕都还没褪去,她主动看他一眼,他就又什么都忘了。
梁怡悦一时僵住。
现在又是。
她怔愣一瞬,手指不自觉微蜷。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
她一次又一次地犯规。
无论是她,还是他们。
罗雪曼担心女儿的姿态不似作假,梁京云跟梁怡悦的相处她又有所目睹。
“我……”
“你担心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没想到撞见了家暴现场。”
“我就是单纯爱凑热闹。”
冠冕堂皇上升高度,她都是从梁京云那学的。
想到一小时前自己接通了两天没联系上的女儿的来电,说话都打着颤,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后来让她视频通话,还被她无意发现了脖颈上的伤痕,罗雪曼压着怒气开口:
“什么叫,”梁京云终于出声,偏头看向梁怡悦,“两天没消息?”
他想。
她低头,看见梁怡悦刚松口。
安静一秒,梁京云没回她,只是盯着梁怡悦攥紧衣角的手指,平静地问:
不远处梁怡悦睁大了眼惊呼:
“你!”
游戏的结束好像从来不由他掌控。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我女儿消失了两天没有消息,现在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淤青,如果你们没做什么,她这些伤是哪来的?!”
倏然出现的单薄身形就这样挡在了他身前,一双透彻的黑眸丝毫不显畏惧,甚至似乎藏了丝隐怒,那双纤细的手攥紧了女人带着玉镯的手腕,五指骨节看得出用了劲,都泛了白。
罗雪曼没反应过来,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精神不正常的病人,“你在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