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陷阱到底是谁挖的?”他问。
“所以我该怎么向你们证明我们不是在炒作?”
斑驳缝隙里生长出来的那丛青苔,毫无预兆地被阳光温柔吻过。
他的回击看似轻飘飘,却敞亮有力。
“有些人说那个女生是因为夏……主播才会被施暴者报复,但每件事之间都不存在必然联系——
【主播还挨了不少骂……感觉给主播造成了三次伤害,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替她挡掉那些伤害,”
恍惚间,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似乎终于缓过神来,弹幕像破冰的河水,重新开始流动。
“没人能保证她们不认识,她就不会被施暴者盯上。施暴者想要选择欺负谁,是没有理由的,学校里当初有只因为在操场上多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剪掉头发的,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走在路上不会向别人投去一眼?但这种事就是会成为被施暴者盯上的一个引子。
就连说的话都一样。
门铃响了。
那头应该是听见了她起身时椅子的吱呀声,没再催促。
【前面的还是年轻了,现在没有人会嫌钱不够多的,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明星要偷税漏税,为什么这么多人贪污受贿?】
【我也感觉,他说出来的那些人,任何一方的责任都比主播要大,现在怎么所有火力都到主播身上了?】
是不是因为辛澄出来了,所以于珍被刺激了?
弹幕一时像是被他问着了点,屏幕的浪潮褪去了些。
【为什么是你来解释,主播不能自己出来解释?】
像是毫无顾忌地伸手戳向了她藏在心底的那根刺,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砸落手背,夏云端伸手捂住脸,压抑着啜泣,眼泪从指缝里溢出。
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再往下想。
【离开前最后一通电话,不是打给家人,而是打给主播,我不知道别人,反正如果是我,死前都要联系的那个人,一定是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每一句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无端的揣测,每一句自认为的“合理猜测”,每一句所谓替受害者发声的提问,到底是在真的为他们鸣不平,还是只是在满足自己无处发泄火力的一己私欲?
【对啊,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都前男友了,还凑什么热闹,不会连前女友的人血馒头都要吃吧?】
所以在他印象里,从高二到他们分手前,于珍对夏云端的态度都不是这样的。
他冷静地一个一个点过在此刻被众人忽视了的那些群体,顿了顿,才有些沉哑地接着道:“但绝不该在。”
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响起,听觉缓缓复苏,从远及近的声音似乎连同心脏一同唤醒,随着左心房的阵阵跳动,夏云端双目朦胧地抬起,看见桌上的手机又亮了亮。
车速掠得飞快,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就在拐过一个弯时,他猛然记起来他上麦前似乎匆匆扫到过的一条弹幕。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想大家都已经清楚了,你们当然可以在事实的基础上抒发自己的见解,但也请尊重事实。
夏云端沉着腿去开门。
几乎是在手指搭上门把压下的一瞬——
他的怀抱比穿堂风来得更快。
第67章 嘴硬
67
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身前是那人温热的胸膛、起伏的呼吸、失频的心跳。
炽热跳动着的心脏紧贴着她的,恍若慢一秒就会将她丢失,梁京云从未那么用力地将她揽进怀中。
两颗心脏同频地跃动着,夏云端的手甚至还要抬不抬地悬在空中就被撞进他胸膛,漆黑的瞳仁似乎闪过一丝失措。
她生硬抬手,茫茫动唇,声音里是自己都不曾觉察的轻颤,因为长久没说话的嗓音透出低泣过的哑:
“梁京云……”
“别听他们的。”
他骤然出声,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搂进胸膛,“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你过得有多内疚痛苦。”
“你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同。”
垂下的眸底浮上沉涩的热意,心脏仿佛也随她身体的轻颤跟着抽疼。
男人抬手拍着她的背,动了动干哑的喉咙,胸膛因为低缓的声线贴着她的心脏一同震动,恍惚是来自她心底的,矜重的肯定。
“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没做错任何事,夏云端。”
他低声重复,愈发用力地将她抱紧。
他一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又牵唇,“还是你只把我当鸭?”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看我一次次不长记性地沉溺,像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要的时候就十天半个月没消息,需要的时候就赏根骨头当施舍一点爱意——”
心脏跟着阵阵泛疼,梁京云搂紧了她的肩膀,压下眼底的疼惜,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一遍遍地重复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掉过眼泪。
刚止住没多久的泪水倏然又不断地往下掉,眼前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
想问她之前明明已经表现出接受他的苗头了,为什么一个月后转头又成了“哥哥”。
梁京云凝滞着表情,时间仿若静止,再出声时,已经涩哑了嗓:
“——我在意的只有你。”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会害怕他的触碰。
她依旧不语。
梁京云垂眼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叹出口气,缓缓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泪痕,“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
湿掉的布料粘在肌肤,颗颗泪珠在领口晕开渗透到他胸膛,灼烫着他的心口。
女孩手指蓦地一紧,他看见她眼睫又颤了起来,良久才出声:
他盯着她,视线像生出无数细密的织线,将她紧裹得密不透风。
所以有关季采语的一切,她都瞒着所有人。
眼底涌动的百般情绪都被压下,梁京云看着她,慢慢道:
为什么总要一次次给他希望又在他把自己说服后给他泼一盆冷水。
“……我的话,这么让你不适吗?”
梁京云胸膛沉沉地起伏着,语气几乎堪称平静地下了定论。
她又愠恼又茫然。
或许是本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被人生生撕扯开的感觉太痛了,梁京云的话像轻柔抚上她伤口的手,叫她几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就那样炙热又沉默地看着她,她就像是被人不着痕迹地挡掉了后路,无处可避、无路可退。
眼前仿若又冒出那些冰冷质问的弹幕,喧闹之下有谁嗤嘲不耐地开了口,与弹幕的声音重合着在耳畔回旋着。
她不想把梁京云也卷进来。
今天却像是要把过去这几年压抑心底的那些负面情绪尽数爆发释放出来。
可她说,只是朋友。
不同于往日在屏幕里收到的消息,面对面如此直白的坦言,对她的冲击性显然更大。
血液似乎也随着记忆里讥诮嘲弄的声音变凉,从阳台钻进来的夜风几乎把她浑身的温度都一并带走。
她半晌没反应,脸色却褪去了些许血色,男人似乎觉察出她不对劲的神情,紧紧蹙着眉,下意识伸手要揽过她。
从头到尾的沉默像是终于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愠意。
寂静。
分开到重逢,整整九百九十三天。
她甚至没法像只是收到一条短信那样能忽视或是回避。
手顿时僵在空中,梁京云表情一滞,又见她茫茫地抬了下轻颤的睫毛,像是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也僵硬了一瞬。
“关你什么事?我牢也坐了钱也赔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懂吗?你有什么资格再要求我去道歉?”
她不想她身边再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和这件事牵扯上关系了。
又是沉默。
“……谁让你什么也不说就来直播间的。”
他以一种轻松的姿态轻扯起唇角,语气里似有他一贯的散漫自傲:“不都说我是名人,名人不就是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关注着?”
他还真是。
以一个强硬的、不容她拒绝的姿态。
“……”
压抑的呼吸几乎盖过心跳。
“……”
“是你毁了她的梦想,毁了她整个家庭,知道吗?我听说你现在还跟梁京云谈着呢?也不知道她要是有意识会怎么想,毁了她一辈子的那个人,现在竟然还能这么幸福,天道也太不公了——”
她颤着半落的睫,没看他,也不说话。
他重复着,尾音平静地上扬,“上床的朋友?”
像是理智渐归,她颤着湿漉漉的眼睫看他,嗓音都是湿哑的:
“他们怎么质疑我评判我攻击我,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