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条河洗漱,怎能就这么邋遢着对待姑娘的好意馈赠。”他三两步轻巧从岩洞坡绕了下去,很快就没了踪影,也不知听见她的声音没有:“左手边不到一里地有条小溪!”
没多久,阿巳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瞧着神清气爽,怀里还抱着一兜果子。
“你上哪摘的?”那果子红彤彤的,一看就很甜,上面还挂着晨露的水汽,一股脑转交到了戚雪怀里,她忙不迭接住。
“你指的那条小溪边。”阿巳倒果子的时候离得近,抬头说完这句话才往后撤了些,盘坐在了篝火边上。
二人安静的吃着烤饼和果子,戚雪忍不住瞧着阿巳的侧颜,这个少年有着很凌厉的骨相和眉眼,察觉到她的注视,歪着脑袋瞧她。
戚雪慢慢嚼着果子,“阿巳,你之前说你是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不清楚自己的生辰年月,那你一直是这样一个人游走江湖?”
“要说生辰,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阿巳啃着饼,微妙笑着摇了摇手指,“大寒。我是寒节诞生的,每年的大寒,便能算作是生辰了。”
“那你的父母……”这话刚一出口戚雪便住了嘴,意识到很可能会提及他的一些不太幸运的往事。
阿巳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有些隐秘的高兴:“你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心疼我。”
“是啊,心疼你,多给你点果子吃。”戚雪笑着将红果兜过去。
阿巳笑眯眯躲开了,低头看着她:“此情此景,吃果子,那你还不如来过来抱抱我。”
戚雪心里一软,将果子放在一旁,上身倾过去将人抱住。
原本是个安慰的怀抱,但阿巳太高了,即便是坐下来,上肢也要高出戚雪许多,他圈住她,将脑袋伏低埋在了她肩上,戚雪伸出去的手便只能低位穿过腋下将他环住。
阿巳身上很暖和,还有股淡淡的香气,有些熟悉,闻着莫名让戚雪有些浑身发软。
“你身上好香,是什么气味?”她有些困顿的眯着眼,心里觉得这个怀抱差不多该松开了,但身体却懒懒的不想动。
“好闻吗。”在戚雪看不见的背后,阿巳的眼睛里闪烁着琥珀一般的暗光,他笑着收紧了些手臂,“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可能只有你闻到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风卷枯叶的沙沙声让戚雪的意识清醒过来,她方才意识到居然把人抱了这么长时间,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松手,摸着腿清了清嗓子。
“那个,吃完了我们收拾收拾该上路了。”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冷气扑面而来。
戚雪缩在阿巳身前,他又再蒙上了她的眼睛,戚雪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虽然我确实想找到人吧……但是咱们的干粮也就只够吃这么一两日的,傍晚之前,还是得找个有人气儿的地方落脚吧。”
阿巳笑了笑,“知道了。”
接下来便又是长达几个时辰的问路。
起初阿巳的声音还显得懒散悠闲,后来慢慢的也不知是不是累了,听着有些正经严肃,戚雪开始没太上心,直到后来察觉到每次她说出方向之后,他应声的间隔越来越长,戚雪这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你怎么听起来有些凝重的样子。”戚雪摸着眼罩,“我能摘下来看看吗?”
然后眼前的绸布便被他取了下来。
长时间没见光,戚雪的眼前有些不太适应,但面前被环绕在水间的城池太过瑰丽震撼,很快便攫住了她所有的目光。
那是一座看起来铜墙铁壁的城池,高耸密集的屋檐层峦起伏,被高高承托在水中央,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孤立无援,还是高不可攀。
“这是……”戚雪也算是学乖了,阿巳跟她一样是没有方向乱转,他也不可能知道她把他俩指挥着走到哪来了。
戚雪没问完,这次阿巳却是主动告诉了她:“不管重复多少次,最后你都会指回这个地方来。”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凝重从何而来,“也没有船,水面上走不了,应该也不算数吧?要不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阿巳轻笑了一声,但眼里完全看不见笑意,戚雪莫名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阴恻恻的,与他对视也跟着有些忐忑。
他说:“既然三番五次被指过来,那这便是你心中真正想来之处,避开也无用,命运终会将你牵引回来。”
这是戚雪第二次从阿巳口中听见命运二字,他说这话时候便有股难言的信服力。
不过须臾,他便又恢复了散漫的神色,吹着口哨一夹马腹,“走吧,是祸躲不过,咱们去会会它。”
【作者有话说】
抛开处心积虑来骗媳妇,阿巳还是很温柔风趣的对吧对吧(其实占有欲强疯批阴晴不定骨子里蔫儿吧坏)
第22章
本事
◎“你还害怕?”◎
越往前头的水岸边靠近,便越是觉得天色昏暗了下来,直到真正停在水边,天色都是一片透着晚霞的乌紫色了。
戚雪怔怔瞧着天空:“这会儿的时辰,应该刚过晌午不久吧,怎么会是这种颜色。”
说不出的诡异妖冶。
戚雪回头期望阿巳能给她答案:“真的要去吗?可是没有船,我们怎么到对岸去?”
阿巳察觉到她的紧张,拍了拍戚雪的手背,“既到此处,必有摆渡人。”
他说的没错,他们绕了没多久,便见水边停着一艘小船,上面站着两个姿态笔挺的婢女,一看便有名门望族家仆的风范。
——也不像什么阳间该有的气色。
戚雪有些瘆得慌,搓着手臂,回头问阿巳:“她们……”
“嗯?”阿巳眼都没眨:“没你好看。”
戚雪:“我说她们是什么人!”
“噢,”阿巳又道:“没你厉害。”
他这副浑然没把对方看在眼里的模样,虽然贱嗖嗖的,但某种程度上也像是十拿九稳,让戚雪少许安心下来一些。
行至跟前,船头婢女目不斜视冷声问话:“二位客人,因何而来。”
这种时候戚雪自然是不会作声的,只听阿巳道:“误入。”
女婢道:“铸剑城,无人能误入。”
阿巳淡道:“那是前人本事不到家。”
他说这话竟理所当然,口吻稍显傲慢。
婢女转动脖子看过来,戚雪后背冒出一身冷汗,正常人转头都是先动眼珠,一般眼珠能挪动的范围内,不太会辛苦脖子去转太难受的大角度。
但这两个看起来规矩森严的婢女,她们的眼珠好像不会动。
这种细节处的诡异,往往最是恐怖。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戚雪觉得她们的珠子好像是在盯着她看。
她攥紧手掌,指甲掐得掌心发疼。虽然知道自己和阿巳骑在一匹马上,她在前他在后,必定是她直面目光。
但无端就是觉得阴恻恻,瘆得慌。
婢女盯着戚雪看了一会,又道:“铸剑城多年不迎新客,今日城主福至心灵,遣我等候在此处,是为相迎贵宾。”
阿巳反问:“何为贵宾?”
婢女也不是好脾气,淡道:“城主想迎之人。”
戚雪听出阿巳此时心情应是不佳,许是计划被这平白出现的水中城耽误的缘故。到底是她把二人给指到这来的,又本来就是为了她才走的这一趟远门,这种时候戚雪自是不能眼看着阿巳跟人对峙口角自己躲在一旁不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想打个圆场:“二位姑娘,我们确实是误入此地,寻不到出去的路,要按你说的,或许指不定是你们城主引我们至此,要不带我们去见见?”
说完这话戚雪自己都愣了愣,又有些后怕看了眼远处水中那巍峨高耸的城池。
虽然是迷路至此,虽然她也并不确定进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好像潜意识里,就已经是这样决定的了。
话音一落戚雪便回头看阿巳,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看。
他的瞳色被晚霞渲染得瑰丽,但那个眼神太复杂,戚雪看不懂。
不对吗?她用口型问他。
阿巳说话之前,婢女就已经回答了她:“姑娘说得有理,请上船吧,铸剑城欢迎有缘人的到来。”
她们做出了相迎的手势,戚雪又再回头看阿巳,总觉得他这个表情代表她的言行与他心中所想不符,难免有些忐忑摸不着头脑:“去不去?”
“去。”阿巳对戚雪咧开温和的笑,“本来也没有别的招,只能去。”
这艘船在岸边看着不大,真上去了却是宽敞极了,连那匹大黑马都能在容纳在船尾。
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划着桨,戚雪注意到水面的波纹,按她们划船的频率,游船应该是到不了这个速度的。
这许多细节都透着诡异,还包括这看起来就邪门的天空的颜色,她不敢去深想,只挪动着屁股,往阿巳边上又贴近了些。
不知是男人都胆大还是徒他胆大,四平八稳盘膝坐着,双臂环胸,眼睛往戚雪身上扫了一眼:“你还害怕?”
“我、”戚雪一时语塞,“我也是个姑娘家,怎么不能害怕了。”
阿巳扬眉:“我以为你梦里连大妖都见过,应当胆气十足。那你说说,是梦中他让你害怕些,还是此刻更害怕些?”
戚雪抿唇艰难道:“这不一样,没法比。”
“哦,那看来还是‘他’更让你恐惧些。”阿巳重新看向前方,有些语意不明。
这片水域看着宽阔,但行船速度快,没多久便靠岸了。
戚雪一脚下船,踩上那赤色土壤的时候微微一愣,明明外头已是寒冬季节,怎么这里的地面竟像被三伏盛夏暴晒过一般,透过鞋底传来都是温热的。
准确来说应该是进入到这铸剑城内,就好像进到了夏天的温度,连风都是温热的。
这时候戚雪才反应过来刚才第一眼瞧见那两个婢女时候的另一种诡异感来自于什么,她们的衣裳都是轻便的夏装,与她和阿巳都反了季节,好似来自另一个地方。
这种不可以常理解释的怪事,戚雪身上因为燥热出了汗,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寒,边将冬装的外衣解下来,一边靠近阿巳拉他放慢脚步,想离那两个婢女远一些,小声道:“你刚刚那个表情,是不是因为觉得我们不该来这里?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阿巳也将外衣脱了捞在臂弯里,浑不在意道:“为何不该?”
“铸剑城啊,听都没听过有这么个地方,气候又这般反常,你没看见刚才那天色吗?”戚雪越想越觉得蹊跷,忽地攥住他:“你说过我的感觉很有灵性,怎么办,我现在觉得……”
阿巳盯着她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轻佻扬着眉,很快就加入了她:“有什么感觉?”
“这座城……”戚雪放任心里那无限窜出的想象画面,“会不会是引诱活人投身剑炉……”我越想越害怕,“对了,刚才在岸边我隐约看见,这座城最中间最高的,就是剑炉!我们要不还是走吧。”
阿巳憋着表情,看看她,又看看前头宽敞平坦道路上行走的两个婢女。
“走哪去。”他有些被戚雪逗笑了。
“就、坐船走?没准再绕绕我们能绕出去呢。”戚雪没有阿巳的胆气,也不太敢在这种邪门的地方多停留。
阿巳并没有轻易被她拉走,拉着戚雪的胳膊固定好,那眼神就像在看个害怕的小孩子:“这是你选的地方,不管你现在这一刻是怎么想的,但归根结底,不弄明白这里隐藏的玄机,我们就走不了。”
“而且,放心吧,就凭他们。”阿巳指了指他自己和戚雪,然后眯着眼晃动食指否定:“消受不起。”
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总是很具有说服力,好像一切尽在掌控,能叫人卸下担忧,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