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人倒是稍微好上一些，诚恳道：“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嵇瑶迅速盛了两碗粥递到他们手上，忙笑道：“不急、不急，先吃了饭再说吧。”
那两人急忙站起身接过嵇瑶手上的碗，加快速度吃了起来——
他们被派来试探，可不能在吃饭这种小事上面浪费时间。
不过吃着吃着，这急切却也显得有几分真实起来。
原因无他，他们一直待在这林中，吃得都是干粮和凉水，闲暇的时候倒是会升起火把水烧滚，再借这水汽把干粮蒸得松软些，好让这饼好入口一点，不至于划伤喉咙。
至于这样大费周章的生火做饭，是万万不敢想的。
所以突然喝到这样温暖、柔和的粥水，动作难免粗鲁一些。
米粒绵软莹润，腊肉咸香易嚼，就连加在里面，在他们看来平平无奇的野菜，也变得清新脆爽起来。
嵇瑶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托着下巴等他们吃完。
等他们俩一抹嘴角放下碗的时候，装着粥的碗已经完全被刮干净了，一点都没有剩下。
两人打着饱嗝，双手撑在膝盖上，堪称乖巧地等着嵇瑶开始发问。
嵇瑶的第一个问题早就在他们端起碗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这里是哪里？”
精灵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摇头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
嵇瑶一愣，刚心道你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就听见那个精灵继续道：“我们是意外被卷到这里来的，这一片森林的能量场非常混乱，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实话。
嵇瑶问话，塞缪和费多巴就坐在一边悄悄观察着两人脸上的表情，塞缪心觉有些奇怪，但还是轻轻叩了一下嵇瑶背在后面的手指。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代表眼前两人说得有极大可能是真话。
毕竟，有些时候，一句话之中真假掺半，才令人值得相信，不是吗？
嵇瑶接着叹气道：“唉我们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走到这里面来了，你们看上去年纪很小哎，怎么会就这样出门呢？”
她眼睛尖，清楚地看见了精灵耳后还没有完全褪去的茸毛，这是精灵还没有成年的标志，所以嵇瑶才这样问，倒不显得突兀。
那两人对视一眼，像是完全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巫会问这样的问题，那个矮人抿抿唇，有些谨慎地答道：“我们也实在是不清楚，好像只是一直不停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
嵇瑶在心里“啧”了一声，哪有这样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的，你们来试探的工作也做得专业一点好不好。
她刚想接着抛出第三个问题，却不料被旁边的那个精灵抢过了话头。
精灵浑浊绿色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艳羡：“这位矮人阁下看上去极气派，是由机械傀儡吗？”
来了！
嵇瑶精神一振，连忙转头看向突然被提到的费多巴。
费多巴很快就反应过来，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怨怼和不满，“谁会将灵魂献祭给那堆破铜烂铁啊——等我活够了再说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仗打。”
他说话的时候，还特地在用手撑住下巴的时候晃一下，看上去就和那些没有和机械傀儡缔结契约的、羸弱的矮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他们为什么略过塞谬——
那是因为在场的两个人之中就有一个是精灵，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血脉所属，稍显浑浊的瞳孔，含有杂色的头发，落在他眼中，实在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就差在身上挂一个“我是非纯血精灵的牌子了。”
嵇瑶明锐地看出眼前的矮人松了一口气，她心中稍显奇怪，按照她以前在矮人学院的经历来判断，现在这一辈的矮人之中，举行献祭仪式的才是少数吧？
她蜷起手指，心中不宁，总感觉，这两位这样排斥机械傀儡，应该还有其他的理由。
但她还是很快就将这顾虑放下，准备迎接下一轮试探，像是完全忘了询问的主动权本来应该在自己手上，和涉世未深的小女巫没什么分别。
那矮人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些微不可察的得意，却又很块被忧心仲仲掩盖起来：“对你们来说，没有机械傀儡也没有什么关系吧。毕竟——”
他想着达格纳的方向努努嘴，“你们还有一个龙呢。”
身形缩小了很多的达格纳上前两步，骄傲道：“就是！我们可是即将要成为最强佣兵的冒险者小队！”
嵇瑶的面容扭曲一瞬，但还是配合地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中二表情，“是啊！我们有全世界最厉害的龙！”
那两人默默无言，饶是他们对龙族并不了解，也知道，按照达格纳这个体型而言，绝对是还没有成年的龙，而且是，离成年还有很大一段距离的龙。
他们心下暗暗不屑，就靠这样乳臭未干、鳞片都还没有长齐的龙，他们就敢自称佣兵小对了？
原本看这个女巫打扮的女的还有点沉稳在身上，没想到也是一个还在做梦的小屁孩。
这几轮试探下来，他们俩心中也有大概的推测了，这四个人有点实力却不多，遇见小一点的麻烦还能咬咬牙解决，可是碰上他们这样的，就洗干净全身准备等着献祭吧。
可毕竟这样言语之间的试探还不稳妥，听说第二小队已经在塞洛斯那边暴露了，他们要警惕一切可能是塞洛斯学生的人。
那矮人这样想着，悄悄向着背后做了一个手势。
他身后有正注视着这边的精灵，不担心他们会错过。
果然，就在嵇瑶刚撤下中二表情，想要试探回去的时候，就听见身前传来一声咆哮——
一只身长四米的高大羚羊就朝着这个方向撞过来，几乎眨眼间就冲到眼前。
嵇瑶就地一滚，躲开了那羚羊的攻击。
事情发生的太快，嵇瑶一边紧紧注视着眼前喘着粗气的羚羊，一边已经确定：这也是试探的一环。
四人四下散开，那矮人却身体一转，向着嵇瑶的方向冲过来，害怕地大喊道：“女巫阁下救我！”
嵇瑶眼前一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被试探的重点对象。
那羚羊听到声响，又重新朝着嵇瑶落脚的地方重新冲过来，嵇瑶一咬牙，抽出了一直带在身边的魔杖对准被吸引过来的羚羊：“power fire！”
霎时间，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呼啸着朝着羚羊的方向疾射而去，不过这火团的体积实在是不够，只是烧尽了羚羊身上的毛后就被羚羊的蹄子踩尽了。
道士的能力实在不能暴露，但好在她的巫术真的是三脚猫水平，倒也不用隐藏。
羚羊愤怒地叫了一声，显然已经被激怒了，它刚想接着往前冲，就被塞谬射过来的箭矢打断了脚步。
一共四支箭矢，两支扎在羚羊的后腿上，一支被羚羊盘缠的角打偏，一支射歪了插在地上，压根就没近羚羊的身，
见识过塞谬真正技术的嵇瑶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真是难为塞谬做到这个地步了。
达格纳冲上前，他的龙形是和人性一起缩小的，看上去简直和那个羚羊差不多大小，但一掌挥下，还是成功让羚羊踉跄了一下。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羚羊尖锐地咆哮着，发了疯一般冲撞起来。
众人不好暴露实力，只能一点一点地释放攻击，然后不断变换着位置，好让自己不被这羚羊伤到。
片刻之后，羚羊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塞谬三支箭内内必射偏一支，要不然这么久下来，这羚羊怕是要变成筛子了。
嵇瑶努力地变换着位置，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她还是不太习惯女巫的攻击方式，因此稍显有些吃力。
不过这落在那矮人和精灵眼中，就成了生疏了。
果然，在这一次试探之后，那羚羊就再也没有故意向着嵇瑶冲过来。
反而是达格纳成了羚羊的主要攻击对象，相比于喷出龙息，幼年时候的龙倒更擅长近战一些，毕竟他们还没有成年，能喷出来的具有杀伤力的龙息不多，近战会更有效率一些。
果然，达格纳喷了几口火出来就没有再喷，而是一心一意地和羚羊打架，他身形太小受限，这么长时间下来，除了插在身上的箭矢，身上的伤口倒并没有比羚羊身上的伤口少特别多。
他们勤勤恳恳地打了多久，那一个矮人一个精灵就一边挪位置一边看了多久，终于在片刻之后，那羚羊才轰然倒地。
四人喘着气，额头背后全部都是汗，看上去比之前狼狈万分。
那精灵和矮人这才上前，眼泪汪汪道：“真是感谢各位阁下了！要是我们俩遇到，还不知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那本来应该在地上的羚羊突然长啸一声，朝着嵇瑶就是一蹄子——
按照她巫术的水平，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快的反应能力。
她闭上眼，打算生生受了这一击。
铿！
长刀出鞘的声音尖锐刺耳，泠泠寒光闪过，那蹄子竟生生被人砍断，随着刀收回鞘的声音“砰”得一声掉在地上。
来人一身黑袍，浑身气势冷冽，额发轻轻耷拉在脸边，显出几分森然的少年气。
他单手提着拿把几乎和大半个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刀，冷冷地瞥了嵇瑶一眼。
和费多巴相差无几的发色和瞳色、天差地别的气息，只有五英尺的身高……
竟然是一个不靠机械傀儡，而是自己提刀应战的矮人。
第43章 天平上的两端
他冷冷地睨了嵇瑶一眼， 转过了身。
旁边的精灵一看见他的身影就喜笑颜开，连忙迎了上去：“哎呀布迪南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被称作“布迪南”的矮人单手拎着那一把黑色大刀， 闻言只是不轻不重地抬眸看了一眼精灵，启唇答道：“任务结束。”
任务结束，他自然就回来了。
尽管精灵笑容谄媚， 可嵇瑶还能察觉出，精灵的笑容绝对不是内心有感而发。
因为在嵇瑶抬头的那一刹那，相当清楚地看见了精灵碧绿眼眸中飞快闪过的一丝……畏惧。
嵇瑶陷入沉思，没有机械傀儡的矮人的战斗力约等于零， 而就算是非纯血精灵， 其自保能力也绝对是在这种矮人之上的。
而且， 嵇瑶敏锐地察觉出那精灵对矮人的称呼， “大人”……
看来， 这一位矮人在这一帮人之中的地位并不低。
她飞快地和旁边的费多巴对了一个眼神，只要是拥有机械傀儡的矮人身上会有无法摆脱的金属气息，如果这一位被称作“布迪南”的矮人真的是机械傀儡的灵魂契约者，那么他和费多巴之间，一定会有所感应。
可是费多巴肯定的举动无异于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这个矮人，真的是不靠机械傀儡， 而是只靠自己的血肉之躯，孤身迎战的另类。
嵇瑶暗暗心惊，这样完全不走寻常路的矮人……
能摆脱矮人在天赋上的桎梏， 不说实力如何，单靠这一份堪称坚韧的心性，就足以叫嵇瑶对他刮目相看。
并且，看着布迪南刚才挥出的那一刀，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再说了——
嵇瑶就躺在那羚羊叛变，羚羊的血是往她脸上溅的，她看的分明，那矮人的刀，分明是专门向着那羚羊的关节连接处砍的。
动作之老辣，经验之丰富，都无一不让嵇瑶意识道：
这个叫布迪南的矮人，以后很可能成为他们的劲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