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度有些好奇,饶初柳回答也坦坦荡荡:“这次引邬崖川过来也多仰赖这几位师姐帮忙,我暂时难以报答,若能用这些小物件让她们添几分笑颜,也挺好的。”
没人会讨厌贴心又知恩图报的人,封度也是一样,他笑了,忍不住道:“山门都封了,我也未必能比你回去早。”
“这不过是我在泷水镇准备的特产罢了,等我去了其他地方,一定也会准备其他。师兄帮我拿着,师姐她们不就能收到两次惊喜了吗?”说着,饶初柳颤颤巍巍地举起一个半臂长的方盒,道:“封师兄,这是你的……”
封度看得嘴角直抽,立刻接过。
他打开盒子,扫了一眼,就面色微怔。
里面全是各种精美的绒花配饰,有衣襟挂、络子、流苏,只是不管茉莉还是菊花,甚至一些修真界的奇花异草,通通都被做成了深浅不一的粉色,覆着一层栩栩如生的精细绒毛。
这并不是一两日能做出来的,合欢宗中只有他最喜粉色,这一看便是为他特意准备的。
见封度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盒子,饶初柳唇角微弯又飞快放下,语气轻快道:“我刚到泷水镇时打听过,这里恰巧有个手艺不错的首饰匠人,虽这不是灵物,但胜在精巧,想来师兄也不会嫌弃这些小玩意儿,就特意请他制作了这些。”
实际上,饶初柳把那首饰匠人手里的所有绒花都买走了,现在都在她的储物袋里,准备送给自己的师姐师兄们。只是人家手里的存货基本都是头饰,她索性叫他带着徒弟们再做一批饰品。本来她打算给封度一次送一个,可现在他千里迢迢赶过来保护她,为表感谢,饶初柳也只得将所有粉色的都一起送出去了。
她又从那堆盒子里扒拉出一只小臂长的锦盒,推到封度面前,“还有这个,我也是帮师兄你准备的!”
饶初柳掀开盒盖,就有一股缥缈的白雾飘出,白雾下是一朵巴掌大小的花,花是蓝色晶石镂刻而成,花叶细长,周身缠绕着银边,“之前师兄提起过,你几年前曾与银清师姐相约去看云丝雾兰,后来意外没去成,我知道师兄一直很遗憾,想来银清师姐也同样如此,云丝雾兰十年一开花,我没办法去摘来,但还好咱们传功阁有这花的照……影像,我便找银楼做出来了!”
饶初柳笑得娇憨,“如果这朵花能修补些你们两人的遗憾,我会很高兴的!”
她本来更愿意做师姐的贴心小棉袄,但封度师兄这么尽心竭力帮她,就不坑他了。
饶初柳拜入合欢宗后,灵石这种东西虽还不多,但凡人用的金银倒是不缺了。修士们不稀罕金银,但饶初柳可不嫌弃。师姐师兄们知道她喜欢这个,索性丢给她一堆,让她拿着玩。
嗯,拿他们的钱,买送给他们的东西,主打一个心意无价。
饶初柳对自己的贴心十分认可。
从封度看着她略带慈爱跟感动的眼神中,她看出,封度显然也这样认为。
之后几天,饶初柳跟掌柜要了纸笔,趁机让封度解答自己一些不能直接在书本上得到答案的问题。面对她如饥似渴的求学欲,被深深感动的封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也传讯其他人问,让饶初柳充分感受了拥有私人辅导的快乐。
就连她请求封度帮自己跑腿,他也任劳任怨帮忙。
饶初柳沉浸在这种快乐中,每日写写写、问问问,几乎都不想离开泷水镇了。
直到虚弱期过去。
这天,封度一如既往地坐在她桌前,双目发直,麻木喝下一口水,面无表情地回答问题:“莫期之所以会爆体而亡是因为她想得到化神修士的精气,实际上,只交合不提炼灵气是不会爆体的。但修士修为越高,身体也越强,如你所说那般,化神修士跟凡人?或许他真有护住凡人的秘术,但也对咱们没用,除非你不想要采补来的灵气——”
饶初柳撑着越来越软绵的身体,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眼前阵阵发黑。
“咔嚓。”
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温热的灵力倏地从丹田涌出,如同干涸的泉眼中冒出水流,滋润着她这几日软绵无力的筋脉肌肉。饶初柳忽然感觉头脑清明,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
封度盯着她忽然坐直,面色肉眼可见地变红润,停下讲课,迟疑道:“恢复了?”
饶初柳点点头。
封度脸上忽然绽开欣喜的笑容,情不自禁一拍手,道:“好!实在太好了!”
看着他眼底眉梢毫不遮掩的喜悦,饶初柳非常感动。于是她道:“师兄,你现在客栈里等我两日,我去找地方埋了那些尸骨,顺便再立个碑,等我回来后,一定要设宴跟你道谢!”
封度立刻拒绝:“不必了!”
他诚恳地盯着饶初柳,道:“小师妹,你能恢复我就放心了。经过这几日,我发觉自己学识浅薄,实在惭愧,所以我打算游历学习一段时间,顺便将你那些礼物捎给其他人!你若是遇上难事,可以求助你颜芷师姐,她离你最近。”
饶初柳怎么能让他这么跑了?她道:“师兄,过几日便是花溪城五年一度的灵食节,正好我打算请你,不如咱们过去玩几日?等结束,你再去游历也无妨啊!”
花溪城是一座修士城池,参与灵食节的修士众多,正好是她打探消息的好机会——顺便想办法赚点灵石。
封度脱口而出:“你也……”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口误,喝了口水,道:“咱们俩一起去灵食节,不太合适。”
合欢宗弟子为了不妨碍同门猎艳,在其他修士面前很少接触,彼此都装作不认识。
饶初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想起那套青色劲装,顿了顿,收起笔记,从储物袋中取出黑衣跟银发冠,往桌上一放,道:“师兄,你放心,我这次就打扮成这样,保证不会影响你猎艳。”
封度看看桌上的衣饰,又看看饶初柳那张脸,犹豫道:“那你……穿给我看看?”
“师兄,你就瞧着吧!”
一个时辰后,封度的房门被敲响了。
“你怎么这么……”封度招手开了门,往房门瞟了一眼,舌头就僵住了:“……慢?”
门外站着个黑袍银冠的俊俏少年郎,身量狭长,手持一把银折扇,相貌跟小师妹只有两分相似,眉眼精致却自带三分英气,十分吸睛。
少年朝他慧黠地眨了眨眼,“唰”一下将折扇收拢,拱手,动作潇洒地行了个道礼:“散修元垂思,见过封真人。”
区别于之前的清甜,声音略带三分沙哑,但并不难听,与容貌一样的雌雄莫辨。
封度一言难尽地瞥了眼饶初柳的鞋底,估算着她此时身高应该不至于超过自己,才稍松一口气,调笑道:“小师妹,你确定不是跟我去抢女修欢心的?”
“怎么会?”饶初柳扬起下巴,“唰”一下甩开折扇,笑得恣意。她漫不经心道:“只要长了眼睛,谁发现不了我是女子?”
封度哑然。
半晌,他扔了个玉简给饶初柳,失笑道:“你倒会装样!茂茂呢?”
饶初柳接过法器,见是能改变外显修为的秘术,笑嘻嘻地说了句“谢谢师兄!”,将其收进储物袋中。
然后,她屈起手指,吹了声口哨。
下一瞬,一只眼神看着苦大仇深的秃顶肥鹰灵活地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她支起的手臂上。封度眼睁睁看着它刚落定,生疏地张了张趾爪,就一个没抓稳,“啪叽”一下仰摔下去。
饶初柳在它落地前及时捏住它后颈,假装没听到茂茂嘟囔“你就不能选个好演的”,把它往封度手中一放,道:“师兄,我去做事,麻烦你盯着这小懒鸟练练抓握。”
封度:“……”
茂茂:“……”
人鸟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眸中的同情。
饶初柳才不去想封师兄跟茂茂是不是在背后吐槽她,施了让凡人瞧不见自己的隐身术,就飞去青水山附近的另外一座荒山,找了块平坦些的吉地,打开了封度给她的储物袋。
好在泷水镇附近的百姓都知道青水山危险,并没几个将坟头安在上面的,所剩的要不是时间久远没了后人的,又不就是横死在山上的枯骨。饶初柳想着到底拿了虞锦玥的传承,总得替她补偿一下受害者,就把分开放置的尸骨挨个放进坑里,有墓碑的就把碑放上,没墓碑的就搬块石头刻个无名。有灵气助益,只忙碌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安葬了全部的尸骨。
能踏入幽冥境的修士怎么也得有出窍实力,合欢宗的传功阁没什么资料,饶初柳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没有用。但邬崖川跟那位县令已替受害者亲人讨得补偿,那她还是直接赔偿到受害者本魂身上比较好。
绝不是因为她抠门!
于是,饶初柳在这片整整齐齐如同前世公墓的坟地前边烧从纸扎铺子里订做的纸钱跟纸扎车马庄园等,边嘀嘀咕咕着“给你们搬个家”“虽然家是小了点,但邻居还跟以前一样的,拆迁补偿费收好嗷”之类的胡话。
等全部结束,时间也已经到了戌时。
饶初柳抬头看了眼饱满的月亮,取出了最后四份祭品。
她面无表情地取出空白符纸,分别写下此世父母弟弟的名字、阴寿、籍贯,跟三份祭品一起烧掉后,她看着最后一份祭品跟符纸上端端正正的‘柳惜恩’三字,跟那无比熟悉却再也回不去的籍贯时,今日第一次跪了下去。
熊熊火光映着饶初柳泛着水光的眼,“老太太,你说死后不想跟那老登合葬,要我背着你儿子把骨灰盒偷出来,我做到了,我给你买的墓地在一个鲜花盛开的小镇,就是你去旅游了好几次的那个,你一定喜欢吧?”
“……他们只让我交二十年护墓费,这下倒好,我一穿越就没法续交了,不过你原本就说让我把你骨灰随便倒掉,这也算是被迫让我给你完成遗愿了吧!”
“也不知道这些年烧的纸钱你收没收到过,要是没有,你就自食其力吧……”
跃动的火星一点点熄灭在灰烬中,饶初柳用力闭眼挤掉水汽,拍掉裤腿上的尘土,起身将打好草稿的碑文刻在刚才准备好的平坦石板上,收进储物袋里,便又恢复了活力,边给师姐师兄们保平安,边朝青水山的方向跑去。
虞锦玥给的储物戒饶初柳打开过,里面除了之前提到过的印鉴外,基本都是些关于阵法机关的书、画阵的灵墨、练阵跟制作机关的灵材。不过虞锦玥眼光高,她收藏的书对于饶初柳来说就有些过于高深。
像饶初柳对阵法的基础都是在合欢宗传功阁博览群书打下的,但因着都是免费供应的,也就够她把水平提升到小学毕业的水平,而虞锦玥这些书却至少有大学甚至研究生的难度……
不过,问题不大!
像她这么聪明的人当然——
知道想办法去找中学难度的阵法书啊!
总的来说,她这次赚大了。
本着狡兔三窟的原则,饶初柳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储物戒里,把储物戒缝进亵衣暗袋里,原本的储物袋则替换下来,堂而皇之的挂在腰上,装着平时用的东西。
两山之间的距离不算近,饶初柳灵力低微,虽然也有几个师姐送了她替换下来的飞行法器,但她并不敢把灵力都用在赶路上,只能一边跑一边用微薄的灵力缓和腿部的肌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浮生丹多少改善了些她的体质,等跑到青水山时,她也只是身上出了层薄汗,并没像前两年赶路时那么累。
她用帕子擦了擦汗,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山脚到小溪最近的一条路正巧经过‘刘翠初’的坟墓,饶初柳想着先把棺盖上的字迹解决,再去立碑,便熟门熟路往那边走。
快到坟头时,饶初柳下意识停住脚步,背脊蓦地起了一层凉汗。
墓碑旁正站着一个玄衣银冠的青年修士,手握银枪,垂首盯着坟冢。
似是察觉到动静,他侧目朝她看来。
深褐色眼眸中是令人心惊的冷意。
第19章 认出放心
但那冷只持续了一瞬,就被邬崖川收回,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
不知是不是来回奔波疲累,他眉眼间带了一丝倦意,饶初柳正想着要怎么溜走才不显得刻意,邬崖川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定了定,先拱手行了个道礼:“在下星衍宗邬崖川,见过这位道友。”
不对,她又没做过伤害邬崖川的事,心虚什么!
饶初柳一笑,爽朗回礼道:“在下散修元垂思,见过邬真人。”
“垂思仰慕邬真人已久,没想到竟然有缘在此处碰到。”她含笑迈步到邬崖川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迟疑片刻,道:“真人这是在……追思故人?”
邬崖川不置可否,道:“元道友为何深夜来青水山?”
她还未来得及修习师兄给的秘术,邬崖川总不至于怀疑一个练气二层有本事破坏他布下的灵盾,“在下听闻青水山这边有作恶的修士被剿灭,料想战场很可能打扫不干净,您也知道,我们散修都是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的——”
也不知饶初柳说的哪句话引起了邬崖川的反感,他盯着她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手中银枪微微发亮,隐隐可见锋芒。
饶初柳一惊,立时闭上了嘴。
寻常人眼神若是这么愤怒,没什么好奇怪,但出现在邬崖川身上没法不让人心惊。毕竟这人实在善于情绪管理,先前不管是面对虞沈二人的事,还是自己将死的困境时,他都表现得仿佛置身之外般冷静从容。
不过也是,虞锦玥再怎么也是邬崖川的师姑,人死如灯灭,她刚才那话简直像是在对着主人叫嚣要偷人家东西似的,也不怪人家看她这么不顺眼。
“不过现在看来,是在下贪心了。”顶着邬崖川迫人的视线,饶初柳用扇骨一敲手心,佯装恍然,“为泷水百姓伸张正义的应该就是邬真人您吧?”
邬崖川总觉得这女修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无意多探究,便收回了目光,淡声道:“非在下一人之力。”
好熟悉的口吻!
但‘元垂思’跟‘刘翠初’不同,饶初柳可不打算说同样的话,“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