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崖川摇头,“我是不懂你为何不愿跟他在一起。”
饶初柳眼皮一跳,笑容僵在了脸上,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你——”
邬崖川笑了笑,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将菜刀刀柄递到她手中。饶初柳下意识握住,就见他弯下腰,握着她的手腕将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如果感到威胁,就杀了我。”
“……”饶初柳沉默了许久,幽幽道:“你有病啊!”
邬崖川笑而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她。
这家伙真不是邬崖川装出来的吗?这种让她憋闷却抓不住把柄的感觉也太熟悉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饶初柳顿时有些怔愣,她低下头,视线扫过顺手放在灶台上的竹筒,再想着邬崖川曾给自己的那几个竹筒,眼皮顿时一跳。
好好好,乌漆嘛黑,邬七麻黑,你一个正道魁首起名这么质朴合适吗?
她重重拍开邬崖川的手,把菜刀放回案板上,顺手又布下隔音阵法,才长长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哎呦!”
饶初柳捂住自己的头顶,怒视邬崖川,“我还没说我喜欢谁!”
岛上还有那么多擎天宗的高修,这家伙却装都不装了,一副要跟她相认的样子,俨然底气十足,可他的底气从不是自大。
这样看来,星衍宗修士应该也会过来。
认不认?
饶初柳下巴扬的更高了。
认,当然要认!
若是不认,邬崖川可不会把情报给她!
邬崖川莞尔,温声道歉:“抱歉,敲早了。”
饶初柳冷哼道:“那你让我敲回来!”
邬崖川眸中闪过笑意,顺从地弯下腰,任由她在自己头顶敲了一下。
只这一弯腰,饶初柳就大概试探出了他如今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态度,朝门外张望了一眼,又布下几个阵法,才拉着他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就明白了。”
故事有些俗套。
英俊少年跟美貌少女在学堂相识,对彼此一见钟情,相恋几年后,他们各自回家对父母提出了成亲的请求,但双方父母坚决反对这桩婚事,二人便私奔逃到了外地,在那里偷偷成亲了。
成亲一年后,两人有了一个女儿,他们给这个女儿起名叫初心,用以纪念两人的心意。
婚后的生活很拮据,他们都不是什么有能力的人,赚来的钱也只够温饱,甚至连病都生不起;但也很幸福,即便生活再艰难,两人都没争吵过一句,看到对方就情不自禁露出笑脸,时不时还要给对方准备些小惊喜,甜蜜到让见过他们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真爱。
饶初柳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一直很平静,只是提到真爱两字时,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他们确实很真爱。”
成亲的第六年,也是初心五岁那年,借着女儿的生辰,这一对相恋八年都没红过一次脸的夫妻同时提出了和离,依旧没有争吵,一家三口平静地吃完这顿饭,夫妻两个最后拥抱了一次,然后相视一笑,各奔东西。
三个月后,两人都嫁了出去,一个嫁男富商,一个嫁女富商,婚后再无来往,就像从未有过交集。
饶初柳忍不住笑,眸中却透着刻骨的凉薄,“这种默契,怎么不算真爱呢?”
再无来往……
邬崖川咀嚼着这四个字,眉头蹙得更紧,“那初心呢?”
饶初柳心中一动,怔怔地看向他。
男子定定看着她,眸光沉凝而郑重,带着些许担忧,脊背自然挺拔,仪态优雅到仿佛寒风中傲然挺立的青竹,硬生生把麻黑这张脸也衬得清雅沉稳了几分。
其实邬崖川并不是第一个听这故事的人,但以往听到这故事的人要么感慨世态艰难、这一对太可惜;要么指责这两人太自私、根本不考虑父母的感受。
即便同样注意到几乎在这故事里隐身的初心,也是感慨后顺口问一句,然后道一句可怜。
邬崖川是唯一只关心初心的人。
饶初柳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低下头,闭眼压住了热意,“……死了。”
真爱嘛,连彼此都能放弃,初心自然也会被抛弃在旧时光里。
“我相信司宫誉现在是真的喜欢我,但这喜欢能持续多长时间呢?”饶初柳深吸了一口气,只为他惦念初心,她愿意说些真心话,“我才十八岁,他也才二十五,如果我突破到金丹,就能活六百年,突破到元婴,就能活一千二。”
她眼波微动,眼底氤氲着脉脉情意,“我对感情的态度称得上洒脱,喜欢就大胆的追求,哪怕争取过那个人还是不愿意,我付出了努力也不会太遗憾,如果真能跟他在一起,相爱时全身心去爱,不爱了也能痛快放手,绝不会纠缠。”
被清丽少女用这样缱绻的眼神看着,邬崖川垂眸掩下眼底汹涌的愤懑,她这样的态度,与那对夫妻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从最初就没有相爱到天荒地老、飞升或下幽冥都要永远纠缠在一起的决心,这样的感情,有什么开始的必要!
“但司宫誉的性子……”饶初柳只想暗示邬崖川,他们可以在他突破元婴前短暂的谈一段,哪怕把她作为心魔劫的突破口都没问题,事后她可以守口如瓶,绝不会成为正道魁首光辉人生中的污点。
他用元阳助她完美奠基,她以感情引他突破心魔,多公平的交易!
饶初柳斟酌着用词,“霸道,不喜欢了也不会愿意跟我好聚好散,容我去采补别人。”
邬崖川撩起眼皮,眸光幽深地注视着她。
饶初柳摸了摸戴在尾指上的柳叶戒,里面放了许多灵物、衣物布料、首饰跟灵石,其中连极品灵石都有四箱,一箱一百块,只这些东西都够支撑她躲在深山里潜心修炼到金丹了。
司宫誉确实大方。
但这么多东西里,没有一本功法秘籍。
饶初柳冷静道:“别说我已心有所属,就算没有,我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饶初柳不是没考虑过攻略司宫誉,借助他的资源提升自己的修为,她虽然不喜欢司宫誉,但也不算讨厌,但司宫誉疯得太可怕了,先不说外人,阿宝跟了他十几年,她甚至还没背叛他,只是隐隐露出了些倚仗司无念的痕迹——
那可是他的亲爹!
他连敲打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让人废了阿宝的修为,不是一般的狠辣无情。
饶初柳自信自己是特别的,却从来不信自己在别人心里也是特别的。
哪怕司宫誉对她的纵容明目张胆,连带着擎天宗那些修为远高于她的修士都对她毕恭毕敬,但喜欢的保质期能有多久呢?发生在他手上的那些惨例难道还不够她引以为鉴吗?
司家光渡劫就有十几个,她即便战战兢兢地修炼到渡劫,也很难摆脱司宫誉的控制。
把小命寄托在男人的感情上?她疯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天道誓言一天不解决,她就一天不敢跟旁人有什么。
“所以……”略带着点凉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饶初柳回头,就见邬崖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对邬崖川示好,是因为他要修无情道,可以被你轻易用完就丢?”
饶初柳石化了。
她狡辩道:“我那是仰慕他人品好!”
邬崖川低笑道:“也就是说,得罪邬崖川,后果最严重也在你可以承受的范畴内。”
“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吗?”饶初柳汗流浃背了,气得一拳锤在了邬崖川胳膊上,顿时被他硬邦邦的肌肉硌得手疼,她揉着自己的手,气哼哼道:“看透不说透,才是好朋友。”
看着小恩人重新恢复了活力,邬崖川唇角微扬,按下心里若有若无的一丝焦躁跟酸涩。
好朋友么?
或许这样的关系才最适合他们。
饶初柳本来还想着在樱园岛上多停留一段时间,但听邬崖川说星衍宗的飞舟已经距离此处不远,五日可达,心中立刻有了紧迫感——即便邬崖川会护她,但饶初柳也不相信其他人在知道她是司宫誉心上人后,会不想利用她做些什么。
但现在就走也不可能,擎天宗的飞舟刚离开,通讯灵符还联系得上,祝明等人一旦发现她想逃,司宫誉很有可能会第一时间让飞舟折返把她带走。
最好的逃脱时机,就是两方相争而擎天宗那些修士还没来得及出卖她之时。
甚至,她还可以趁机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饶初柳到处踩点,偷偷埋阵基,因着幻灯阵的原因,没谁不认识她这张脸,各处看守的擎天宗邪修看到她便恭敬行礼,然后任她畅通无阻。
司宫誉离开的时候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灵脉、秘籍跟灵物,但因为事态紧急,还有部分灵脉跟灵矿、灵物没有开采出来,饶初柳目标就是这部分。还好或许是由于互相监督的原因,除了需要严密保存的灵药外,其他的东西都被放在了库房里,并没有被祝明等人收进储物戒中,这就给了她可操作的余地。
第四天的傍晚,邬崖川塞给她一条柳绿色的法裙,“回去换上这个。”
这么显眼的颜色……
饶初柳看着这件并无任何花纹绣样的绿裙,忍不住感慨:“想不到,你还需要穿女……”
她侧身避开邬崖川落下的曲指,“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邬崖川这么说着,还是没再试图敲她。他拿出一份玉简递给饶初柳,“虽然迷渊之海方向混乱,但高阶海妖跟各大海岛的领域内都有些异象,这里面是我出发前收集的所有信息,你背下来,看到类似特征时,立刻反方向离开,不要逗留。”
饶初柳紧紧攥着玉简,低垂着眼眸,睫羽轻颤,“你难道不打算带我一起走?”
邬崖川道:“我会在飞舟上为你准备房间。”
邬崖川道:“做你想做的,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兜得住。”
话音未落,少女温热馨香的身躯就扑了过来。
邬崖川瞳孔不自觉放大,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像是要修补疏漏般疯狂跳动。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臂朝少女搂去,但指尖触到她背后布料的一瞬,他猛地回过神来,收回手臂,抬手搭在少女肩膀上,握住她的肩头轻轻往外推,“男女授受——”
“好朋友抱抱怎么了!”饶初柳抱着邬崖川的腰,头埋在他胸口上,掩住了眼中的漠然。
承诺只有刚出口的时候才最真心,想要什么她会去算计,但别人愿意给,她为何不要?
能给她兜底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胸口的湿热不断增大,邬崖川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迟疑片刻,原本握着她肩头的手松开,一只手臂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轻柔落在她脑后,安抚般地揉了揉。
第46章 清白一更
饶初柳哭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放开了邬崖川。她将膳房里全部能用得上的东西收进储物戒里,才踌躇着站在了门口看着邬崖川,眸中带着不舍跟黯然。
“崖川,保重。”她低低说了一声,然后不等邬崖川回应,扭头就走。
“保重。”邬崖川目送饶初柳头也不回地离开,直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低不可闻地又重复一次,“阿初,保重。”
饶初柳赶回了房间,先换上那件柳绿色的裙子,又是一番收收收。收完自己的房间,她又跑到其他没住人的房间继续收,一时除了地板需要用法术动作太大,其他东西都被她收了起来。
就在饶初柳收完附近的院落,准备绕过花园再收一批时,天空忽然紫光大亮,她抬头便见一颗巨大的暗紫色狰狞龙头盘旋三息后消散,紧接着便是五颜六色的术法光芒在远处闪耀起来。
“就知道这等丧心天良之事,跟你们跪天宗脱不开关系!”
“你们装星宗才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趁我们的人走了大半,竟来偷袭你祖宗——”
周围嘈杂一片,两方骂的同样脏,打得也十分激烈,一时间到处都是战火,像狼群跟鬣狗群正面对抗,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饶初柳给自己贴上隐身符,又用了个降低存在感的术法,快速冲出了院子。
一路上基本都是打红了眼的修士,灵符跟阵法满天飞,饶初柳轻松地避过几乎擦着身体的几道符箓,在阵法空隙穿插过去,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都跟着我走!”
“看到我们大师兄在这还不放心?正道魁首邬崖川的名声是个修士都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