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一喜,不由抬头望向雪小姐家所在的位置,脸色一僵。
三楼阳台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垂落目光,盯着他。
那个待在雪小姐家里的、疑似傀儡的、名叫十二的男人……
彭浪平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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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彭浪平不是讨厌我呀,是害怕十二。”
“我说过没人讨厌你呀,你热情活泼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你。”
“可是邻居是邻居,同学是同学。除了苗苗和米湘,别的同学都讨厌我呀。”
“我们和他们成为同学才一星期,不了解你而已,等他们了解你了也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
“真的。”
即便柴雨晴不断加油打气,雾杉仍然不确定。
她早上鼓起勇气询问彭浪平讨厌自己的原因,原本想着从答案中寻找“自己被厌恶”和“异虫”之间的关系。
结果,答案和异虫毫无联系。
那就只能从另一波讨厌自己的人身上寻找了——同学。
这需要雾杉再次鼓起勇气踏入管控学院。
她在公交车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全然没发现,满车的人没有一个催促她,司机也在耐心等待。
“走吧。”柴雨晴悄然握住她的手。
“走!”雾杉昂首挺胸。
她雄赳赳气昂昂,决定每碰到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就大声问为什么。很快,她碰见了一个和自己一样走向学校大门的学生。
是个女生。
雾杉紧紧盯住她的脸,捕捉对方脸上的表情。然而视线接触后,对方只是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欸?”
她不讨厌我?
没关系,下一个。
下一个也是微笑点头。
从校门走到教学楼,雾杉一共碰见了23个同学,无一例外,都对她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雾杉不懂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时,一道声音伴随着匆匆的脚步追上来:“雾杉!”
“金治宁?”
同班同学。
男生跑得有点喘,脸色因为兴奋而通红,在雾杉面前停下,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别扭地继续打招呼:“雾杉柴雨晴,早上好。”
四不原则,四不原则……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没想到雾杉直接问道:“金治宁,你们是不是讨厌我呀?”
金治宁大惊:“没有,我怎么会讨厌你!”
“不讨厌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给我投票呢?不只是竞选班长,还有别的班委……”
“那是因为、因为……”
金治宁正编不出个所以然来,班主任出现了。
范保心按了按他肩膀:“金治宁,柴雨晴,你们先上去。雾杉,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范保心在学生面前总是板着个脸,雾杉有点怕他。
“为什么要去办公室?”她不肯动脚,“不会是给我处分吧,我没违反校规校纪呀!”
“要处分直接上公告墙了,没有的事,你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跟我走吧。”
雾杉可怜巴巴地向柴雨晴求助,柴雨晴揉揉她手背:“老师说没有处分就没有处分,别怕。”
行政楼在湖边,雾杉从来没进去过。
她有些忐忑不安,跟着范保心来到办公室,奚琪也在里面,见状瞪了范保心一眼,话里有话。
“你说什么了把人家吓成这样?”
范保心还没来得及叫屈,就听雾杉道:“范老师没说什么哦,我只是有点害怕。”
奚琪拉着她坐到椅子上:“为什么害怕?”
“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都是不好的事情呀。奚琪老师,我哪里做错了吗?”
“哪里都没做错,叫你来办公室也不是坏事,而是好事。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选你当班干部吗?”
“为什么?”
“因为学校早就内定你当学生会荣誉主席了,按照规定不能兼任其他职务。这个消息本来是保密的,都怪范老师,不小心说漏嘴被学生听到了。你们班上,恐怕只有你和柴雨晴还不知道这件事。”
雾杉瞪大眼睛:“学生会荣誉主席?”
“对,学生会干部名单本来就比班干部晚几天公布,所以范老师上周五也不能提前告诉你。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职务。”
“为什么是我呀?”
“因为你聪明热情,很有活力,这些优点学校都看在眼里呀。”奚琪说,故意打趣,“你当我们这些当老师的都是摆设?”
学生会干部比班干部要高一个层级,这点基本常识,雾杉还是知道的。
可事情反转得太过彻底,让她有些晕乎——行动判断逻辑得不出任何结果。
“荣誉主席要做什么呀?”
“什么都不用做,除了荣誉主席,还有一个执行主席,执行主席负责所有具体事务。当然,这不说明执行主席比你重要。恰恰相反,你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荣誉主席是学生会的精神象征,你可以理解为——代表管控学院的形象……”
人类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在核心指令引导下,主要任务是认识世界规则、遵守世界规则的仿生人雾杉,怎么经得住这一套套处心积虑的说辞。
她彻底晕了,走出行政楼时,还在脑子里反复听奚琪的话。
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双方各退一步,雾杉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哦。”
那人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没出声。
雾杉终于看清了眼前人,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冯嘉玮,你出院啦?你好了吗?其实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住院,哪里受伤了吗?”
她去抓冯嘉玮的胳膊,冯嘉玮作势要躲,最终放弃了躲避。
他低下头:“去医院接受心理治疗,没有受伤。”
“心理治疗?”雾杉运算出了前因后果,皱起鼻子,“因为你爸爸吗?你爸爸是坏蛋,根本不值得你难过!”
“你说得对,所以我现在好了。”
……
楼内,范保心正在摸下巴:“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你觉得雾杉不是雪人?”奚琪也有同感,“要么扮猪吃老虎演得太好,要么确实没有秘密任务这一说。但罗姿姐拿出的那些证据……”
“CT扫描没有虫躯,DNA检测需要绝密权限……这些都是罗姿姐口头说的,算不上证据。”
“你的意思是罗姿姐故意把异虫包装成雪人,就为了应付学校对雾杉的排斥?”
奚琪说着,自己摇了摇头,“面对面接触这么久,我也不觉得雾杉是异虫。非要让我选,我更相信她是雪人。”
“好吧。”范保心说,“毕竟我们对融雪和雪人的了解都来源于体系内的传言,也许雪人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像你我一样的战友……谁知道呢,毕竟人家抬抬手就能摁死异虫。”
他说着转身,透过窗户,望见楼底下的两人。
“冯嘉玮来了,正在和雾杉接触。”
奚琪也起身去看了一眼,说:“没事,那孩子已经被我们的人统一过口径了,不会说漏嘴。”
“可不是很奇怪吗?”
“你又觉得哪里奇怪了?”
范保心继续摸下巴:“冯嘉玮的父亲死了,举目无亲,我们提出帮他搬家到纯净区,按理说他应该毫不犹豫接受才对。可他拒绝了,难道不怕吕思在纯净区外找他麻烦?”
“对吕思来说,冯嘉玮除了提供一个伴读的位置,还能有什么价值?陷害雾杉?执法者都被雾杉杀了……我认为吕思不会再对冯嘉玮动心思。”
“就算这样,搬到纯净区总比住在那个破小区强吧?我去过他家,阴森森的,就不是住人的地儿。”
“这你就不懂了。”奚琪叹了口气,凝望低着脑袋的冯嘉玮,“被家暴的人,心理阴影不会随着家暴者的死去而消失。他对他家的感情,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
雾杉关心完冯嘉玮住院的情况,问道:“你也是来找班主任和辅导员的吗?”
冯嘉玮点了点头。
“那你上去吧,我去上课了哦。”
雾杉走开一段距离,再回头望去,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冯嘉玮还是那个冯嘉玮,但好像换了一个人呢,比以前更加自闭了。
她思索着,小跑向教学楼。
而就在雾杉收回视线的时候,冯嘉玮在楼外石阶前蹲了下来。
对面,少年坐在台阶上,正专注地观察地上的蚂蚁。
“你为什么要找雪小姐?”冯嘉玮问。
少年伸出手指,将几只脱离队形的蚂蚁拨回到队伍里,片刻后才回答道:“因为她是一束光。”
“希望之光吗,因为她创造了纯净区?”
“是的,希望之光,但不是因为纯净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