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万里愣了一愣。
说实话他本不该有这样的表现,可谁让他在先前遇上了戚寻和重新跟她会合的狄飞惊的时候,嘴欠地问了句,为何戚少宫主的这个跟班要一直低着头。
当时戚
寻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说谁让这西北边的地界上有个会对美男子下手的石观音,她这个随从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长了张足够好看的脸,为免遭遇石观音的毒手,还不如干脆一点低着头。
英万里笑她行事也未免太过谨慎了一点,可怎么一来到华山脚下,还真有人被石观音给掳走了?还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这样身份的人。
英万里这会儿是不觉得戚寻的理由太过荒唐了,只觉得对方这未雨绸缪还当真是有些必要。
只不过他也不能把这种话说给丢了爱子的原老庄主听,否则难免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内涵。
他还没来得及在原东园诧异于他为何会有此种表现之前,做出一个回应来,便已经听到戚寻抢先一步发出了一声呵斥,“真是岂有此理!”
高亚男原本还有点担心戚寻是不是表现得稍微有些过头,又听到她紧跟着说道:“这大约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石观音此人是此种行事作风,也难怪在她的影响下,丐帮少帮主南宫灵会是个狼心狗肺谋夺任老帮主位置的恶徒,无花也是个连带的帮凶,这便是他们一家子的强盗逻辑!”
戚寻理直气壮地又扣了个黑锅上去。
原东园本就已经对石观音劫走原随云深信不疑,此刻听到戚寻义愤填膺地提到了丐帮,还都是一个“抢夺”之意,更觉得她这一句“岂有此理”骂的很对。
他却丝毫不觉得原随云干的破事也丝毫没比南宫灵好到哪里去,而戚寻的这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其实有那么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戚寻又接上的另一句话更是让原东园觉得,她就算是再将石观音骂上那么千百句,他也绝不会觉得眼前这姑娘有失体统的。
“原庄主放心,石观音掳走原少庄主这事,属实是犯了众怒,更为我等所不齿,我这人见义勇为惯了,可见不得这种事!”
“家师水母阴姬曾经击败过石观音,若非如此这石观音又怎么会躲藏到大漠中,就怕被我师父找到。石观音做出此等掳掠行径,我神水宫中人既然见到了便不能置身事外!”
原东园听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喜色,“那么不知道戚少宫主可否劳驾阴姬出手将石观音擒获?”
“这倒是大约不成的……”戚寻摇了摇头,“我师父前阵子才从南海大光明岛回来,和日后娘娘探讨武道有所收获,只怕是要闭上半年一年的关的,但我师父专为克制石观音而创的功夫却传授给了我,若是原庄主不嫌弃,我陪庄主往这大沙漠里闯上一闯!”
这种元气十足且异常仗义的表现,虽然不免让人觉得有点夸张。
但原东园一想到这位神水宫少宫主出山以来,做的一件事是将易容成南宫灵的无花送到丐帮,揭露了这两兄弟的阴谋,一件事是送石观音的三位弟子往华山来的路上,遇上了蝙蝠岛的船只,和云从龙一道将其擒获,又觉得对方大概只是更像日后娘娘的急公好义一些罢了。
何况没经过什么江湖风雨打击,又自认自己有些本事的江湖少侠,确实大抵是这么个样子。
这种愣头青的莽撞若是有真本事,又有他这个老江湖从旁协助,倒也未尝不能发挥出足够的本事来。
“戚姑娘……”
戚寻还不等原东园本打算客套一下的话说出,已经自顾自地打算了他的话说道:“原庄主不必说了,这大沙漠我是定然要走一趟的,这蝙蝠岛的真正大本营不知道在何处,从我手里跑了人质,但石林洞府总归不可能在这三两日内挪窝。”
“原庄主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等救出了原少庄主,我还得劳驾原庄主替我查查蝙蝠岛势力的来头。”
“好!戚少宫主有这句话,老朽这才算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援手,等这趟沙漠之行后,无争山庄便是掘地三尺也
替你将这蝙蝠岛幕后元凶给找出来。”原东园回道。
那恐怕是你们无争山庄先被掘地三尺了……戚寻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过这话显然不能在原东园面前说。
“既然戚少宫主要仗义援手,我秃鹰也不能干坐着了,”英万里也跟着说道,“原庄主若是不让我也搭把手,那便是嫌弃我秃鹰没甚本事。”
“好……好!既然有两位这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若能救出小儿,算我无争山庄欠着各位的人情。”原东园对着两人拱手回道,“那么容老朽先告辞了,此番入大漠危险,我还得多筹备些人手才是。”
原东园迈着让人觉得再多走几步可能就要歇气的步子离开了此地,英万里则被戚寻安排在这院子里找个地方暂且住下,等到出发之时再一道行动。
等到高亚男和英万里离开,此地只剩下了戚寻在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抬眸朝着院落之外枝叶茂盛的一棵树看去,出声问道:“楚公子来都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莫非这位英老前辈是天下贼寇克星也包括了你不成?”
“还是说,楚公子不想践行这若有十足把握对付石观音,便一道去见见沙漠奇景的约定?”戚寻继续说道,“不过说来也能理解,毕竟前有被掳走的原公子,后有个楚公子也实在不足为奇。”
枝叶间传来了一声轻笑,她所看去的方向树影未动,却已经有个青年公子落在了这院中的地上,不是楚留香又是谁。
“戚姑娘便不必这样调侃我了,我只不过是看你跟那几位相谈甚欢不愿打扰罢了。”
说到相谈甚欢这几个字的时候,他难免露出了一点略微古怪的神情。
戚寻出山干的第一件大事也能算的上是仗义出手,可不知道为什么,楚留香看她方才那表情,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偏偏这很像是怀着一腔热血侠义情怀的戚少宫主,知名打击盗贼的官方执法者英万里,以及闻听二人愿意出手相助、表现得大为感动的原庄主之间,形成了一副谁看了都得觉得堪称是正道老幼帮扶楷模的画面。
怎么说呢,楚留香怀着一种如鲠在喉和直觉不妙的心情,觉得他还是在树上当个看客比较好。
倒不是真觉得他这个盗帅便不敢在白衣神耳面前晃了。
何况以英万里老前辈的耳力,其实也未必没有察觉到他身在此地。
这会儿他又觉得戚寻回到他所熟悉的样子了,就跟她会将无花往棺材里塞,让张三这家伙表演个哭灵来当做运送方式一样,在看起来很有神水宫对外的缥缈形象之余,怎么都有种说不出恶趣味。
而他也在此时留意到了戚寻先前说的话中另一个关键信息,“少宫主方才说,你有十成十把握对付石观音了?”
戚寻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为免隔墙有耳,这个十足把握的花招就等见到石观音之后再行一观吧。”
“那我可能要考虑一下。”楚留香摆出了一副斟酌的模样,却在戚寻迈步朝着院中走出的时候也跟了上去。
“我倒是觉得楚公子不必考虑。”戚寻回道,“就跟在森林里遇到了猛兽,若是打不过的情况下,只需要跑得比自己的同伴更快便行了,此番前往大沙漠救援原公子,有无争山庄的名号在,估计一道前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这种情况下,以楚公子冠绝天下的轻功,要想跑得比别人快,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她说的是个真理,但是楚留香就是觉得她能用这种一本正经且毫无波动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当真是个能人。
“这是你们神水宫的阴姬娘娘在你出宫历练之前教你的江湖生存法则?”
楚留香实在很想吐槽一下神
水宫对弟子的教育了。
戚寻迟疑了片刻回道,“……嗯,差不多吧。”
远在衡阳的水母阴姬并不知道,被自己认为武道天赋绝佳,人又踏实奋进的弟子横空给自己丢来了一个说黑锅也不算,但总归有那么点影响名誉的说辞。
当然此刻已然魂归九泉的原随云也不会知道,决定奉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政策,以及利用无争山庄多年间在外累积的人脉调集人力的原东园,会让“原随云被石观音抢走”这个消息,在一夕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这世上多得是会被以讹传讹的消息,尤其是这些个江湖酒馆里的消息,动不动都从已经喝醉了的人嘴里说出来,便被夸大了数倍。
等到再过上两日传播到更远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石观音强取豪夺无争山庄少庄主,不日之内即将成婚的说法。
而对这个仓促成婚,还有个理由是,石观音的两个儿子丧命在了丐帮,她现在年岁也大了若不趁早再生个继承人出来,那便说不定要后继无人了。
这年头虽然没什么高龄产妇的说法,却也不妨碍别人做出这样的推测。
至于为什么选中了原随云,一来他确实风姿不凡,二来他瞎。
“这话传的还是有好处的,”戚寻跟高亚男闲谈的时候说道,“有些人未必有这个胆子去跟石观音叫板,去跟她对打,却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去参加石观音的婚礼的。”
她隐约记得在原著之中,石观音这家伙顶替了龟兹国大公主的身份,和胡铁花做了一夜夫妻。
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个新郎也稍微提前了一点,算起来也不能算是个全盘的造谣。
也不知道等这消息传到石观音的耳朵里会不会再变一变,比如说石观音觊觎无争山庄百年积淀,于是选择来上一出霸王硬上弓的手段,让原随云先入赘了,反正原东园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到时候还不是得要妥协。
再或者是什么其实原少庄主是故意被石观音捉走的,正是打着以身饲魔,让石观音改邪归正的想法,若是规劝不了,后面的江湖人士组建的队伍也足以一拥而上将对方制服。
戚寻一点都不怀疑这些个能编出离奇话本的古代说书人,脑洞会止步于此。
不过这对她来说可实在是个好消息。
她煞费苦心又氪又肝地摆出这么一场大戏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猛刷一波声望!
现在好戏就位,就差观众了,那当然是多多益善的!
就是不知道现在另一位被迫上台的演员那里都听到的是个什么消息。
很遗憾的是,大沙漠之中不仅存在流言送达不易的情况,诸如龟兹小国和中原之间还存在着语言障碍,石观音这会儿并不知道她这天降横祸,反而正为了这龟兹王国的珍宝,干脆卧底成了国王的枕边人。
这个乔装成了龟兹病弱王妃模样的绝代佳人,此刻确实有些心情不好。
不过她心情不好的缘由只是——
龟兹王妃的那面镜子可实在不如她原本那面华丽。
这粗陋的镜子如何配得上她的美貌!
第59章 大戏登台 03
石观音何止不大满意这面镜子, 更不大满意这位龟兹王妃的相貌。
一个病久了的人总归气色会显得有些委顿苍白的,而她再如何保养得宜,在眼尾也已经生出了细纹。
石观音端详着镜子里的这张新面貌, 即便这张脸因为她的眼睛和神采,被灌注出了一种不一样的风情, 也让她下意识觉得, 这实在不是一张让她觉得愉悦的脸。
更是在提醒着她,她确实已经跟这个被她顶替了身份的女子一样上了岁数。
这不正是她选择毁掉曲无容的脸的缘由吗?
她还不免想到了铁血大旗门的掌门夫人,与秋灵素并称为天地双灵的水灵光。
对方有个号为夜帝的父亲, 有个与水母阴姬武功并称的丈夫,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她的日子,不像她, 如今为了个龟兹国的秘宝还得对着一张自己不满意的脸。
一想到这里她按在镜子边缘的指尖稍微发力过重了一点,在这倒映出容颜的镜面上便出现了一道道龟裂的纹路。
似乎是因为屋中布局之色的映照, 在这些裂纹之间恍惚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子血色。
石观音越看越觉得有些心烦意乱。
也正在这时, 她听到屋外传来了两个婢女的对话。
王妃多病,对下人就不免疏于管教,何况这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大,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声音并不会被王妃听见。
可石观音何等耳目灵便,又如何会听不到外面在说些什么。
“听说了吗, 最近边关来了许多中原的武林人士。”
“就你消息灵通,我们哪里知道这么多。”
“那倒也是, 都仰赖我姑父的表兄在兰州城里跟着大老板做买卖, 这才知道这消息。”
石观音听得出来, 这婢女还挺为之得意的。
她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嗤, 不过是个生意人罢了。
可听到了这丫头说的后半句她又笑不出来了。
“他与我说, 那个叫做石观音的女魔头近来又做了件大事!”
石观音:“……?”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