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石观音此刻心生懊恼,她为何要步步退让,想以这花海迷魂的香气成为她对付来人的一把锋刀,现在反而转头指向了自己。
也更只有石观音这个直面之人,在水龙倒卷而下,试图出掌应对分流水势的时候,能如此直观又清晰地感受到有天水神功助力,水流绞杀挤压的可怕力道惊人,让戚寻如何还只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侠士!
可这些都并不影响其他人都看得分明,在沙漠中积威二十年的石观音,在水龙卷出这平地风雷之时,不再是个让人谈之色变的武林噩梦,却分明只是这水龙面前的一块小石子而已。
石子在水流面前何来的反抗抗衡之力。
只怕只会如她种植起来用来操纵众人的罂粟一般,被彻底碾碎作尘泥而已。
戚寻身上的蓝衣水袖几乎和汹涌而至的水流融为一体,水中一只纤手扰动,便驾驭这着这龙头调转,任凭石观音如何闪躲也只能被封锁在水浪的覆压之下。
甚至无人注意到石观音在一息之间可以变幻出千百种招式的衣袖,已经被戚寻抢先一步绞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水龙回首的动静所吸引。
这一招惊天漫卷之中,仿佛也被另一道水流托举而起的蓝衣少女,便有如乘龙御风之态。
而她这劈空而来的一掌——
正指向了石观音的咽喉!
第62章 大戏登台 06(第二卷 终)
攀空的水龙让人几乎忘记此地正是大沙漠, 是石观音的洞府,是这片迷魂花海。
以原东园的阅历都甚至要在此刻觉得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入耳的“神迹”二字, 将他心中此刻的喟叹给表述出来。
楚留香也忽然想到为何戚寻说在她有完全之策对付石观音的时候,非要让他来此一观。
水母阴姬多年不出神水宫,只有天水神功为人越传越神话的流言, 他若没有亲眼见到眼前一幕沙漠花海的神水惊澜,他只怕自己毕生都要为此事而觉得遗憾。
在这样神异又凌厉的攻势之下,石观音只能仓促而退。
她一向得意于自己身法如起舞,随时随地都能让人欣赏到自己最美的身姿。
可事到如今戚寻处处压制, 更是靠着水势倒泻发出了这种让她觉得不该出自人力的攻击, 让石观音不会错过的是,戚寻这一道掌剑不是天佛降魔, 却显然与她身后的水龙卷更为契合。
石观音不会知道这一招正是天羽奇剑之中的天河倒泻, 却知道——
她若再顾惜形象,那可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她远居东瀛的数年间何止是将东瀛武功融入自己的武道, 更是学了一手东瀛的忍术, 而忍术向来在遁逃上很有那么一手。
可她才不过起了个逃离的头, 戚寻那只明明做出了掌剑攻势的手忽然凌空虚握。
在这个像是无形之中扼住她咽喉的动作之中, 石观音的瞳孔不由一缩。
那不是个无关紧要的动作!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这腾空而起的水龙之中炸裂开了无数只水箭。
那或许是水箭也或许是水珠, 相同的只是在戚寻的操纵之下,这本就已经有违背自然常理的水,更是展现出了极端具有攻击力的一面。
水珠像是裹挟着雷霆之力而来,水箭也仿佛是羿射而出, 都蕴藏着惊人的风暴。
她意图化成一团烟云而退, 她的对手发出的却是绝不留情面的范围打击。
更在这水箭擦过了她的侧脸, 水珠击穿了她的手掌的时候,一种更加令人觉得惊悸的霜冻之力仿佛是从戚寻的掌心扩散出来。
有一瞬间,停滞的水龙头颅仿佛也随之被冻结化作了一尊冰雕,但也或许,只是寒气聚集到顶峰化作的冰棱,藏匿在她发出的水箭水珠之中,成为了一把把最锋利不过的飞刀。
石观音喜欢看到别人被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朝着她无助求援的样子。
可当这种遭受酷刑的人从别人换成了她的时候,她在伤口浮现血液冻结的一瞬只能发出一声失去了风度的惨叫。
她这种植罂粟的山谷本就是此地最为燥热的地方,她却觉得自己身在一个冰窟之中。
她现在已然根本不敢去思考水母阴姬如今到底有多强,也根本不敢去想这样的一个弟子到底是如何被水母阴姬教出来的。
她只想逃!
只要还留得一条性命她便不算输。
但这遁逃的打算一经由戚寻的打断她便再也别想做出第二次尝试!
事实上戚寻还在此时开启了神水宫称号上的威慑效果。
她既然要的是这出大戏的圆满落幕,也就绝不会允许石观音还有侥幸脱逃的机会。
但其他人可看不到这个无形的操作。
柳无眉这个比谁都要担心石观音会胜过戚寻的人,早已经将手在身侧紧紧捏起,指尖几乎划破了掌心。
在这种全神贯注的紧盯之中,她并未错过石观音的脸上一度出现了一种绝不应该,或者说起码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恍神,这种神魂为人所慑的状态,一向只有在石观音的对手身上会出现。
柳无眉不知道戚寻到底做了什
么,她明明好像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操纵这水龙,和四散而出的寒冰之剑上,并不像是再有多余的心力做出什么别的举动的样子。
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个石观音真正要遭遇灭顶之灾的好消息。
虽然柳无眉也不由在观察到这个变化的时候,对戚寻更加多了一份畏惧的情绪。
这个看似年少的神水宫少宫主已经有了和天下名宿对决的本事。
她眼看着戚寻这个从头到尾的主导者,在石观音恍神的空档之中,先前握紧的那只手横空拍出,化作了一道让人远观都觉得遍体生寒的掌力。
这一道玄冥神掌击中了石观音的胸膛,将她给击飞了出去。
另有一道水箭恰到好处地在此时凝水成冰,将石观音的手掌给钉在了沙土之上。
石观音从未想过自己会遭到这样的惨败。
还是这样甚至能称得上是用着堂堂正正的手段将她给击败。
玄冥神掌的剧烈寒气让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几乎凝结成了一片寒冰。
以她天武神经的内力本应该还有这个希望将其化解,可她偏偏在此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水箭和水珠让她的整张脸也陷入了冷意的包裹之中。
这种冻结让她几乎察觉不到痛楚,可她脸上的伤口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她不爱那些朝着她匍匐的男人,她不爱她的两个儿子,她只爱她自己。
这种甚至演变到了相当极端的自恋,让她先意识到是戚寻的这一招,何止是击溃了她在武道上的自信,击溃了她在这沙漠中经年的威名,还在或许无意也或许有意之中毁掉了她的脸。
一想到这一点,石观音原本还能提得起一点来抗衡玄冥神掌的真气,都在此时溃散了下去。
她颤抖着一把拔出了冰棱,又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却只摸到了一片触手的寒冷和伤口。
可她的对手仿佛丝毫没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这个败军之将的身上。
石观音抬眸朝着戚寻看来的目光,看到的是这个蓝衣少女漫不经心地甩袖而起,这在她身后几乎冻结的水龙卷寸寸崩塌,又在她水袖回落之时,化作一片洪流砸向了这种植的沙地,如同水龙俯首冲向了地面。
前来大漠之前的那一夜,戚寻以特殊饰品上的属性所感知到的正是这种操纵之力,更让自己朝着这个方向又迈出了一步。
她虽然还用起来艰难了些,也未免过于烧蓝条了一些,但当她当真成功用出,更是给了石观音致命一击的时候,她却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而她所要做的事情还并未结束。
她依然分出了一分心神在石观音的身上。
这个其实还有余力再次尝试脱逃的女魔头,此刻因为恐惧和对容貌的忧虑,更加上头脑中一瞬的空白,让她做出了一个太过混沌不智的举动。
也更是放任了戚寻的动作。
石观音甚至不再像是最开始的交手中一样,对这地下水流的声响那样敏感。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不太对?”姬冰雁敛着眉头问道。
一个做商人的最要紧的就是眼力和耳力,尤其是在大沙漠里获得立身之财的。
在戚寻一掌重伤石观音的同时,姬冰雁的眼睛和耳朵都并没有在头脑的震惊之中忘记观测。
他的眼睛看到,在先前戚寻指向石观音咽喉的时候,原东园这个一直以来虚弱形象示人,仿佛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士的无争山庄庄主,居然做出了个让他看来格外奇怪的行为——
他想试图救援石观音。
姬冰雁可以理解原东园为了得知儿子下落时候,希望从石观音口中问出原随云下落的想法,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也意味着
原东园或许并不像是江湖中人想的那么简单。
起码他是会武功的……
也正在戚寻转为只是一掌击伤石观音,而不是当即杀了她的时候,原东园收回了手和意图挪开的脚步,更是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但这种让人觉得不太合时宜,更有点有别于无争山庄庄主对外立起的人设的举动,姬冰雁却显然不会说出口,所以他提到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听到了比方才水龙破土还要显得激烈的水声,这绝不是一个寻常的信号。
“你大概并没有听错。”听到了姬冰雁的问题,楚留香给出了一个回复。
事实上听没听错也并不需要他们来做出了判断,戚寻已经拿出了事实来验证。
天水神功还只在四层的时候,便已经能让神水宫中的镜湖上升,此刻用在这沙漠的地下水脉之中,这种水势的抬升虽然同样不容易,却也总要比水龙卷出现要容易得多。
戚寻的大半张脸都因为朝向着石观音的方向而不是朝向这些个观众,让人很难看出她在做出这样的举动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情,却也更让她显得高深莫测了些。
依然在穿过石林缝隙中的风将她的衣袂给吹拂而起,这白衣蓝纱的少女能让他们得见的一点面容上,被日光照出了一种乘风归去的虚渺之感。
而他们真正可见的,是水龙落地继续在冲垮着这片花海的时候,更骤然有水流持续不断地从沙土之下涌现而上,将这个分明是适合罂粟生长的潮热之地,变成了一片凭空出现的湖泊——
只绕开了戚寻脚下的一点地方。
而这显然不是一片静止的“湖泊”。
这看起来薄薄一层笼罩在沙土上的倒涌之水上,即便是站在谷口位置的人都能看到水上浮现出了一个个的气泡,更是仿佛水中的每一滴水都具有了一种攻击性,正在彼此摩擦颤动,甚至在发出一种嘶鸣声。
但水的攻击性显然不是针对向着彼此的,而是冲着它们的对手。
不是石观音,是这片罂粟花海!
水龙卷已然将其中一片罂粟花给连根拔起,现在则是土上和土下的整片谷中水流,都在将这些罂粟花给绞碎,就像它们先前绞断了石观音的衣袖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情面。
先是根系,而后是这些盛放中散发着特殊香气的鲜花,直到完全化入这水流之中,让这一层水色里透着一种红绿斑驳之色。
石观音多年积攒的家业和用于操纵手下的重要物品,在这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她恨不得发疯。
可先一步让她疯癫的,却绝不是眼前的花海像是被这无情的水波吞噬的一幕,而是在这泛着一层的薄红之上,即便倒映的画面并不那么清晰,却也——
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脸。
戚寻倒不完全是本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想法,发出的这样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