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季小年曾说的余醉的发家史:早年和那两位一起跑船,攒下启动资金后才去欧洲单干。
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两位指的是汪阳和秦文,可慢慢相处下来又觉得汪阳太浪秦文太老实,不像是会搅弄风云的人物,更像奶妈和辅助。
现在看来,正确答案应该是眼前这位和马上要回来的神秘人。
陈乐酩在脑袋里偷偷给他们编号:神秘大哥,臭脸老二,还有很爱让人罚站的三弟。
真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冷气飕飕的配置。
看都没看角落里罚站的裴溪洄一眼,靳寒拿过余醉手里的塑料桶,问他怎么进来的。
余醉说输的密码,这么多年了都没换。
几人往里走,裴溪洄还在因为他那句“不用管”记仇,梗梗着脖子嘟囔:“真是没礼貌!如果我和我哥正在打炮怎么办!”
陈乐酩闻言一个踉跄,差点给自己绊个平地摔。
他和他哥……打炮?这对吗?
余醉却似乎习以为常:“那我就拍下你的艳照向你哥勒索一百万。”
“哈!你简直胆大包天!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裴溪洄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要给余醉狠上,靳寒一根手指给他指回去:“时间还没到。”
于是他怎么冲过来的又怎么冲了回去,面向墙壁仰天大喊:“乐乐!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陈乐酩哪还救得了他,自身都难保了。
这复杂的伦理关系快把他大病初愈的脑细胞给烧完了。
他揪住余醉的衣角,一副天塌地陷世界观都被重塑的表情,小声又小声地提问:“他们是兄弟?亲的还是表的?还是重组家庭的?”
“都不是。”余醉说,“捡的。”
“就跟你和你弟一样呗。”陈乐酩松了口气,眉头还是微拧着,还是觉得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适的词。
最后余醉逼问,他才挠挠脸磕磕巴巴说:“有点奇怪,哥哥和弟弟怎么能搞在一起呢?”
余醉当场就听笑了。
你有这觉悟早干嘛去了?
“我也觉得不太好。”他薄唇轻抿,好整以暇地望着陈乐酩,刚想说你可千万别学。
就见陈乐酩点点头又摇摇头,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是不太好,他们没什么不好,是我见得少,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事觉得有点怪而已,但仔细想想日子是人家自己过得嘛,我们不好评价的。”
他这点被余醉教得很好,永远不以自己的见识作为评判别人好坏的标准。
余醉把那句话原封不动地咽回去,抬手揉揉他脑袋。
“喝点酒?”靳寒把酒柜打开。
余醉看一圈没自己想喝的,“我去酒窖挑一瓶。”
靳寒就不管他了,问他家属:“你那小孩儿喝点什么?”
陈乐酩和裴溪洄同岁,19,余醉和靳寒一个29一个28,在他俩面前可不就是俩小孩儿。
“不用你管,我给他煮个姜奶,有点着凉了。”余醉说完直接带陈乐酩往厨房走。
陈乐酩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亲近。
往前倒十几年的枫岛,海盗猖獗到警察都管不了,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一条货船成功出海的路是这些守船人拿命填出来的。
听季小年说当年和余醉同一批出海的守船人有几十号,但最后活着回来的就他们几个,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情谊是很珍贵的,陈乐酩既替余醉开心又稍微有点酸涩。
他的世界里有好多好多人,有人为他两肋插刀过,有人陪他轰轰烈烈过,甚至有人和他至死不渝过,而自己是最后闯进来的那个。
濡湿的触感落到鼻尖上。
余醉用手指刮了下他的鼻梁:“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刚切过姜,手上有味道,陈乐酩被辣得打了个喷嚏。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我来得太晚了……”
余醉一怔,无奈地敛了下眼。
他只想着陈乐酩刚上学,和同学舍友的感情还不深,没处下自己的小圈子,一放假别人都回家了,他一个人难免会孤单失落,这才把他带进自己的圈子里来,见见老朋友。
却忘了考虑失去记忆的弟弟骤然见到他的过去,第一反应可能不是交朋友,而是遗憾。
“太晚不一定就来不及,太早也不一定就有好结果。”余醉说。
就像陈乐酩十八岁和他求爱,他只会让人伤心,二十岁再和他求爱,他或许会先一步拿出戒指。
他把姜丝放进碗里,倒上牛奶,转过身来倚在料理台前看向弟弟。
陈乐酩:“叽里咕噜地在说绕口令吗?”
余醉失笑,把他拉到身前。
这个角度能让他清晰地看到弟弟耳后那枚敏感的小痣,在光晕下显得小巧莹润。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刚刚好。”
“更何况……”他摩挲着那颗小痣,一点点施加力道,从耳后摸到耳廓,再到耳垂。
陈乐酩哼哼着软下皮肉,眼睛里满是雾气,脑袋里乱成一团什么都无暇多顾。
晕晕乎乎问他:“更何况什么?”
余醉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宣之于口。
更何况,kitty,你发生在所有轰轰烈烈之前。
他们这边一个姜撞奶煮得你侬我侬,玄关后面,靳寒正冷着张脸教训弟弟。
“一出去玩就不知道回家,吃个饭还得我三催四请。”
他目光沉沉站在弟弟面前,明摆着要发难。
结果还没发出来裴溪洄就往他怀里一倒,小圆头盔转着圈蹭他颈窝:“累死啦!我腿要断了!还被人看到太丢脸了!我不要站了!”
好像谁给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靳寒身体微微后仰,手臂向下圈住弟弟的腰:“有五分钟吗累成这样。”
裴溪洄也刚回家不久,跟余醉他们前后脚到。
“都有五十年了!”
“给你惯的一点样儿都没有了。”
靳寒帮他脱下头盔,放在门口鞋柜上。
头发被闷得有些潮了,裴溪洄甩甩头,发稍刮得靳寒脖子痒。
他骑了一天摩托手被震得很麻,耍赖说:“晚上哥给我洗澡。”
靳寒嗯一声。
他又问:“哥吃晚饭了吗?”
“没有,就我自己没胃口吃。”
一句话把裴溪洄弄得心疼巴拉,连忙抱他:“哎呀好啦别撒娇了,以后再也不出去一整天啦。”
他推着靳寒往客厅走,余醉也带着陈乐酩往客厅走。
陈乐酩手里除了姜撞奶之外还有一块余醉给拿的小蛋糕。
两个当哥的去厨房收拾那些海鲜,让他们俩一边玩去。
裴溪洄想带陈乐酩去拼乐高城堡。
陈乐酩私以为自己都是大学生了,对这些幼稚的积木不感兴趣。
裴溪洄:“特别大,巨大!拼完比房子还高,住人都没问题,我哥给我定制的。”
陈乐酩扭头端上自己的姜撞奶和小蛋糕:“走走走,带我看看!”
“哈哈,听说你们去夜钓了?”
“昂,刚回来,还赶了会儿海。”
“是不是钓到很多鱼?”
“是很多。”陈乐酩一个大喘气,“很多皮鞋。”
“哇!”裴溪洄竖起大拇指,“那你救了很多小鱼啊。”
居然想到一起去了,陈乐酩愈发喜欢他,偷看一眼,再看一眼,一个猛子凑过去挨到他身边,裴溪洄撞他一下,他也撞裴溪洄一下,两人撞来撞去地再一起跳起来,比谁空气投篮投得准。
余醉和靳寒就在后面看着俩弟弟跟两小傻子似的一路打着篮球跑进书房,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傻气是不是会传染?”靳寒撑着料理台无奈问。
余醉发出一声嘲讽至极的冷哼。
“你弟弟就有多聪明了?”
靳寒但笑不语。
根本用不着比较,哪个聪明哪个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余醉板了会儿脸没板住,也跟着弯下嘴角。
不是他不给陈乐酩站台,实在是他弟弟从小交朋友就这德行。
因为结巴和跛脚被小朋友欺负过,所以陈乐酩在和同龄人交往时会多一份谨慎。
他交朋友的方式很特别,家世背景性格癖好一律不打听,全凭感觉。
每次余醉给他介绍新朋友,他都先躲在一旁偷偷看,眼睛亮亮地观察新朋友的一言一行。
看一会儿觉得感觉不对,就满脸想要走掉的苦哈哈表情。感觉对了就蹭过去挨着人坐下,有些紧张但绝对真诚地和人问好。
有点像小狗闻味道交朋友,又不全像。
因为他的表情除了小狗那样真诚炽热外还带着点紧张的怯生生,比起成年小狗来更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崽,被主人带出去认识其他小狗崽。
他不好意思地趴在地上把脑袋往爪子上一埋,汪汪汪地小声叫:你好!我是小狗!你好软好香!我好喜欢你!能和我做好朋狗吗?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