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两只鸽子冲开帷幔, 飞进了马车里,最后停在了顾衡之的肩膀上,一左一右。
一只是先前在翰林书院捣蛋的黑羽秃头鸽子,另外一只是普通的信鸽。
顾衡之瞥了一眼。
他注意到信鸽脚上的信筒上有信函。
虽然小暴君现在收起了爪牙,但毕竟是只凶狠的老虎,尊卑有别,顾衡之没有擅自把信函拆开, 只是毕恭毕敬地把信鸽捧着,随后对萧子政道:“陛下,有信函。”
顾衡之低下头,很自觉地移开眼,没有看萧子政。
这是给萧子政台阶下。
不过,萧子政并不是没有骨气的人,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等确定顾衡之没有在看他之后才马上转过身——
面壁而坐很考验身体的柔韧性,萧子政这样的坐姿让顾衡之来就不太行。
别看萧子政表面上板着脸生气,其实心里正想着腰疼的事情呢。
马车颠簸下,萧子政要维持板正的坐姿,对腰确实不好。
不过,一转头,腰疼对于萧子政来讲就已经是小事情了——
太傅真的一眼都没有看他。
萧子政的眉头又不动声色地皱上了,顾衡之却没有发觉。
良久,顾衡之捧着鸽子的手都有些麻木,忽然感受手一轻——
萧子政终于将鸽子拿过去了。
也就是说,萧子政终于肯转过身了。
萧子政将信函从信筒里拆了出来。
这次的信件比以往的都长很多。
萧子政看信的时候,顾衡之就一直安安稳稳地跪坐在马车的软垫上。
很规矩,但看上去很是疏离。
终于能转过身了,萧子政往身后的软垫靠了靠,跳过信上的废话,将信函里的密文拆了出来——
这上头说的是暗卫已经将春风楼余孽尽数坑杀屠尽,并且已将嫌犯捉拿,正在回来的路上。
终于有件顺心的事儿了。
萧子政把信纸粉碎。
萧子政不想让顾衡之知道这些血腥事儿,他本来还担心顾衡之过问,却见顾衡之面色淡然,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政务。
最重要的是,这落在萧子政眼里就是顾衡之一点都不关心他。
就连好奇都没有。
萧子政决定主动出击——
他是皇帝,自然要做强势的那个。
太傅是老师,但是他是皇帝。
“太傅。”萧子政绞尽脑汁,搜刮尽了办法,最后憋出了一句很没有气势的话,“头发孤……孤还没有摸回来。”
顾衡之还以为萧子政要说什么正事呢,没想到萧子政憋了半天,说得这么没有底气。
顾衡之没有马上答应,倒不是因为想反悔,而是因为被萧子政这样的模样给软化了,有些小冲动……
“太傅身为君子,不能说话不算数!”见顾衡之不发话,萧子政像是已经预设顾衡之会拒绝了一样,直接说道。
萧子政正想要伸手以展现自己的帝王气派,然而,顾衡之的反应更加快。
顾衡之拉起萧子政的手,顺势让萧子政摸着自己的发尾。
别看萧子政在心里那么勇敢,实际上,在顾衡之的发尾碰到萧子政指尖的那一刻,“咻”的一下,萧子政的手跟滑溜溜的鱼一样收了回去。
顾衡之没有强求,他很自然地顺手把一旁的剪刀拿了过来。
鬓角的发丝被剪刀剪下一缕,顾衡之小心地将发丝一挽起。
“太傅!怎么能把鬓角的头发剪下来呢!”萧子政抓住了顾衡之的手,他把剪刀夺了下来。
“送给陛下呀。”顾衡之笑眯眯地说道。
萧子政又被顾衡之的话砸懵了,脸蛋红了,脑袋热了,抓着顾衡之手的劲儿都软了下来。
“谢……谢谢太傅……”萧子政闷闷地说道。
很有礼貌。
“陛下谢什么。”顾衡之道,“作为太傅就是要言而有信。”
萧子政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太傅不会骗他,只要他一统天下,无论他做什么,太傅应该就不会离他而去了。
顾衡之并不知道先前他随意的一句玩笑话,已经被萧子政当成了一句誓言,甚至让萧子政撑过刀山火海……
*
顾衡之本以为萧子政会将那一缕发丝收在口袋里,却没有想到萧子政摸出了帝王专用的玄色手帕。
顾衡之的发丝被好好地包了起来,然后放在心口。
“陛下对世子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眼看着萧子政心情好,顾衡之试探地询问道——
当然,他不是来劝架的,只是让萧子政至少别那么明目张胆地跟萧子恪为敌。
最好等小暴君把杨太保那剩下的兵权夺走了再处理萧子恪。
顾衡之暗暗揣摩。
“能有什么误会。”萧子政说得坦坦荡荡。
那就是个意外喽?
说实话,那黑羽鸽子来得这么巧,顾衡之还以为是萧子政刻意的。
“陛下最好派人去跟世子殿下解释一番。”顾衡之道,“刚刚那情景,属实像是陛下使唤那鸽子作怪似的。”
顾衡之说罢,萧子政的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解释?”萧子政不解地说道。
顾衡之正想教教萧子政该怎么得体地安抚萧子恪,结果,就听萧子政理直气壮地说道:
“孤为什么要跟萧子恪解释。”
“孤就是故意的。”萧子政心直口快把话说了出来。
一滴冷汗悄然从顾衡之额头上滑落——
幸好史官不在这儿。
“太傅说萧子恪做甚。”萧子政不满地皱了皱眉,“进了宫,住苍龙殿,萧子恪永远都不会看到太傅了。”
“陛下不是说只住这一个冬天?”顾衡之越听越觉得萧子政的话不对劲:
嘶,怎么弄得要囚禁他似的。
萧子政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连忙闭上了嘴,一言不发,甚至还有点小心虚。
第36章 一起泡
顾衡之的目光落在了脖子上的玉哨上,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手腕上套着的是萧子政的拜师礼,脖子上戴着的龙丝编也是萧子政送的,甚至还寓意匪浅,他收了萧子政这么多东西, 也就意味着跟萧子政牵扯得越深。
先前收萧子政礼物的时候, 顾衡之只觉得是学生的一片心意, 可一旦配合萧子政的这番话……
天,更像囚禁了。
至于手腕上的珠串和脖子上的玉哨,就是萧子政将他牵挂住的枷锁。
从剧情上来讲,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宫里。
想到这儿,顾衡之瞥了一眼萧子政。
巧得很,萧子政估计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观察观察顾衡之的反应,正好就跟顾衡之对视了。
像是被顾衡之的眼神烫到了似的, 萧子政的目光下意识飘向别处,随后又强硬地挪了回来,明目张胆地与顾衡之对视。
这落在顾衡之眼里, 非但没有气势, 还像是在逞强。
萧子政似乎在为这件事紧张。
傻瓜,撒个谎不就行了, 谁还没骗过老师啊。
杀人都不眨眼,谎言被太傅识破却表现得像个纯良小孩儿。
顾衡之在心里暗暗道。
他不由得想了想身边没有萧子政的生活——
貌似就算活下来也挺无趣的。
顾衡之偷偷笑萧子政傻,他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就因为萧子政紧张的反应悄然发生了变化。
如果萧子政真的想要囚禁他……
顾衡之思考了一下:
好像也不是不行。
要不是要做任务换取生命值,还要定期服用解药,一直住在宫里,目前看来貌似是最舒服的选择。
他跟顾家有代沟,光是站在一起就觉得尴尬了, 还不如一直待在皇宫里呢。
看顾家那一大家子,也很忌惮原主,生疏至极,相处的时候,还没有他跟小暴君一起待着的时候温情脉脉,自由自在。
更别说从物质层面上,顾家仆役稀少,午膳吃得也远没有皇宫里丰富,还有剑兰和紫丁这两个随身监控。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