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政策看起来好像无伤大雅,可真的落实下来就全都是黔首的苦难。
他们没有任何承担风险的能力,却总有承担不完的风险,上面稍稍的风吹草动,对他们而言便是狂风暴雨。
陆离只是一郡之首,都时刻警醒,生怕自己的错误作为害了谁。
结果自己警醒半点用处没有啊,人家皇帝要任性,你一个小郡守再是警醒有什么用?!
有时候陆离都怀疑这个江山到底是谁家的,自己怎么就在这里皇帝不急太监急起来了,在现代都没被资本家pua过,怎么来到古代反而自我pua在这里尽职尽责起来了。
可不管怎么说,现代不想被pua了不起就是收拾包袱走人,在这里不管不顾可真的要出人命的,好多好多的人命。
现在陆离回想起那篇《陈情表》,那是怎么想怎么后悔,不只是后悔拒绝了中央的任命,更后悔的是如果没有上书那篇《陈情表》,此刻《剑指宦官,意在皇帝》的骂人表就已经递上去了。
他爹说的真是对的,有些话就该骂出来,憋屈着只能越来越憋屈。
面对皇帝是注定不得不憋屈了,但面对某些人可不代表他还要憋屈下去。
想到那位赵氏棋子,陆离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不是想要田地吗,不是不承认我的分田结果吗,不是拿黔首当替死鬼吗?
好啊,那就顺便为你的田地交一下税,为我的政绩出一点钱,为广大黔首们送一下死吧。
某些算计失败的豪强们还在分析失败原因,准备再接再厉、下次继续,可他们已经没有下次了。
当门府被攻破,奴仆婢女们的哭喊由远及近,各种吵嚷之声逐渐响于耳畔,不少人的黄巾ptsd简直瞬间发作。
怎么了怎么了,是黄巾贼又来了吗?!
好消息:来的不是黄巾贼。
坏消息:来的是郡守的兵。
这TM的还不如是黄巾贼呢,被黄巾贼杀了还能蹭一个为国捐躯,被郡守杀了,你就反省反省自己犯了什么罪吧。
这其中自然不缺少不服要申辩的,哪怕认命好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啊。
但陆离既然下了狠心,哪里会慷慨的送他们一个死而瞑目呢,就让他们带着一肚子不解合并着那些阴谋诡计一起下地府好了。
黄巾贼既然杀不干净你们,那就让我来!
也该感谢之前的黄巾将这些人的武装力量解决了个七七八八,陆离安排下去的行动完成的非常顺利。
随着豪强们的死去,被送到陆离面前来的是一箱箱交完任务后仍有剩余的钱财。
所以哪怕从功利角度来看,去榨那些穷到自己都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黔首的油,哪里比得上这些一个个被养的膘肥体壮,被黄巾收割过一波仍有剩余的豪强呢。
有些事情既然要做,自然是要做绝,可偏偏陆离还真的不能做绝,因为有不少县令、县长本身就出身豪强,而且在陆离的带动下做的不错。
陆离不可能将自己杀成一个光杆司令,甚至就算是眼前杀的这些,明面上也是需要给出一个由的。
而这个时期最好的由除了反贼还能有什么呢。
他们都派人去纠结黔首闹事了,甚至前不久还包围了郡守,这不是反贼这是什么?!
不过在成为反贼之前,田地还是属于他们的,该缴纳的税款自然也不能少。毕竟当时陆离分完地,他们确实是跑出来拿着地契闹了。
但一码归一码,为了他们的田地交税不能将他们的反贼行径掩盖过去。
所以虽然他们响应中央命令(被迫)交税了,但因为他们当了反贼,大汉不会有一寸土地是属于反贼的。
这一次,陆离的分田才是真的完成了。
而他作为郡守虽然对郡内事务完全可以独断专行,却也要面对刺史的管辖,而刺史是有权对治下郡守的某些错误行径、又或者是不公判案进行处置的。
这些豪强世代联姻、盘根错节,陆离可不会认为自己这边的杀完了,后续就完全处干净了。
得到的钱财他几乎一点没留,一部分作为对国家税令的执行交了上去,另一部分自然是献给刺史大人以支持对美丽青州的建设了。
人总是要合群的,虽然隔壁就有一上任罢了好多位县长、县令,大力顿的济南相,但对方显然在被众人定为了不合群的那个。
哪怕这是陆离初步选定的未来老板,但他可不准备在这个时候跟对方一起不合群。
他们现在看似官职相当,但在抵御风险上绝对不是一个等级的。
对于自己的这次行动,陆离给自己包裹了好几层。
但凡真的有人来查、来打听,最先查到的绝对是郡守爱民如子,爱惜黔首才会挥泪斩豪强。
可这个答案估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不会相信,所以他们会继续查,然后就会查到陆离与这些豪强之间的龌龊,查到他们之间的算计与反算计,查到陆离差点被算计死的怒而拔刀。
他的分田那是全都为了政绩好看,实现《陈情表》中所写的忠孝两全。
他的爱民如子则是为了给对付豪强披上光鲜亮丽的外衣,扯虎皮当大旗,占据道德高地的同时为自己赢取名声。
虽然黔首真的得利了。
别问,问就是强强交锋缝隙中那些炮灰的意外惊喜。
至于在这层看似真相之下的真正真相,真正的聪明人会看得出来的。
第26章 出人意料
都说不发火的老实人发起火来最可怕,同样的,轻易不狠心的人狠下心来往往也格外狠。
陆离这一狠心,狠得乐安郡大部分豪强灰飞烟灭,狠得完美完成了朝廷的任务,狠得得到了刺史的欣赏,更狠得帮助黔首们转移了压力,顺利完成分田。
里面的隐患在陆离分田之余也不忘给剩余豪强喂枣下暂且压下,隐藏的好处则一部分已经兑现,还有一部分处于一个待发掘状态。
别看他这一手来的好似简单粗暴,但最高端的争斗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粗暴的手段。
很多时候越是简单粗暴,反而越能体现手段。
首先他手段简单粗暴却真的能够达成目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果决与能力的展示。
而简单粗暴的完成之后还能处干净尾巴,在简单粗暴之余不失细致妥帖,可以看得出来不是一个脑子一热瞎搞,搞到将自己搞进去的冲动蠢货。
甚至他在其中表现出来的杀伐果决,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呢。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需要婉转含蓄、曲折迂回,有些事情则是需要毫不留情、干脆利落。
现在的皇帝或许不够知人善任,但未来知人善任的至少有三位呢。
好到名声在外也好,坏到实名狼藉也罢,别信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世界上最怕的就是默默无闻、查无此人。
陆离在现代的时候虽然是家庭中的小透明,时常被冷暴力忽视,但他在学校中可不是小透明。
就不说成绩,只看一张脸就是妥妥的门面。
高中的时候陆离还曾经被某个经纪公司看中,差点就去逐梦娱乐圈了。
本身就是闪光体的他格外清楚这种关注能够带来多少机会,哪怕你用不到,但有跟没有显然是不同的。
或许很多人会将那些注视与机会视为麻烦,但是能够在别人那里留下自己的姓名本身就是一种人脉的发展。
同样是毕业生,要是有一天联系老师、校长,当年被学校用以做门面的,经常跟校领导们因为各种活动打照面的,甚至是那些经常被通报批评的,绝对比那些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有的聊。
事实上这一次陆离的狠绝作为就触动了隔壁济南相的心,对方显然是真正的聪明人。
如果说破格的夺情予职让他知道了陆离这个人,之前一篇《陈情表》让他记住了陆离的名字,那么此刻陆离的这番作为,倒是让他萌生了与陆离一见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轻易是实现不了的,虽说他们两个所治之地紧挨着,但两个郡守总不能为了见一面跑到临界处去,真正干实事的人做不出这样的操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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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荀氏。
荀绲看着乐安郡那边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们颍川荀氏之所以会与乐安陆氏联姻,一方面是乐安陆氏看中荀氏的多子多福,一方面是荀氏看中了乐安陆氏的代代有能。
哪怕当时的乐安陆氏比起四世九卿的辉煌时代稍稍落寞,却也是主政地方的大家族。
从家族实力上来讲,两方算是互补匹配。
而从情感上讲的话,陆离他大父当年是相当有名的美男子,美貌出名程度在世家之中堪比邹忌眼中的城北徐公。
当年对方游学到颍川时,他的小姑姑可是一眼相中。
可以说当时两个家族是妥妥的强强联合,而成婚的男女也堪称你情我愿。
陆乔作为两家结合后的结晶,简直完美继承了双方的优点。
作为乐安陆氏的嫡长子,还有着荀氏作为母家势力,陆乔一出生就站在了许多人穷尽一生都够不到的终点。
少时的陆乔钟灵毓秀,仿佛集天地灵气于一身,过目不忘又处事机敏,眼见着就是前途无量的栋梁之才。
荀绲想到自己的小表弟,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谁都不曾想到,对方长着长着,就长成了所有人都从未想过的陌生模样。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想到。
或许在对方学习过程中对某些经典进行质疑的时候,那份叛逆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荀绲现在都能清晰回忆起,自己从小表弟那本《易经》上看到的批注带给自己的震撼。
《易经》写潜龙勿用,他跟上一句这就是能力不行,说什么潜龙,不如叫没用。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他说有大人物要出现了,小人们赶紧去巴结啊。
他甚至在书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做了总结批注,翻译一下就是:别寻思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苍天才懒得跟你耍心眼,以为自己窥探到苍天的人,都是大傻子!
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人对经典有着不同的见解,这应该是正常的事情……吧?
后面对方的叛逆发展为对父亲的忤逆,对娶妻的排斥,放别人家里不娶妻还能考虑过继,但放在乐安陆氏,那真的是无后为大,想要过继都没得可过继。
可这份排斥还没有持续多久,事情突然峰回路转,之前对娶妻排斥到好似分分钟要去自宫的陆乔带回了一个女子,一个怀孕的女子,一个怀孕且据他所言怀的是他孩子的女子。
对于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哪怕他自己说是,可因为之前排斥的过于坚定,依旧让不少人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幌子。
但他小表弟真的是东汉掌管出人意料的神,对方不仅坚决表示孩子是自己的,还一反之前对婚姻的排斥,非要迎娶那位未婚先育、来历不明的孤女为妻。
可惜在这场拉锯战有个结果之前,陆乔的母亲,也就是荀绲的姑姑去世了。
她的死亡倒是跟陆乔的任性没多大的关系,但他们显然不可能在母亲死亡之后立刻成婚。
而很快,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怀孕的孤女生下了一个男孩,一个与陆乔有三份相似的男孩,接着就突然消失了。
之前还非要娶人家的陆乔态度一变,个一副别问,问就是她死了的架势。
荀绲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只知道这件事情以陆乔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上山作为暂时的结束,而这山一上就上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