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办法向其他人倾诉,刚刚,他其实想到了儿子虞光城——他似乎从来没有同虞光城温柔地说过话。他现在会担心禾禾因为他习惯性的语气伤心,但他好像从来没有替虞光城考虑过这些。
……
地下室的楼梯间一片漆黑。
禾禾帮保镖叔叔高高举着手电筒,方便他寻找星星发卡,她的眼睛却忍不住偷瞄紧闭的地下室房门,小脑瓜转得飞快,试图想出“不经意”发现炸弹的办法。
“找到了。”
秦保镖瞅了半天,终于在角落发现了发卡。他拾起发卡,刚要起身,突然注意到地面上掉落着一些黑色粉末。
他身为退役军人的警惕性,令他本能地伸出手指捻起一点粉末,送到鼻尖闻了闻。这一闻,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将耳朵贴在地下室门上,果然听到了表针转动的咯哒声。
秦保镖顾不上其他,长臂一捞,把禾禾夹在他的臂弯,三步并作一步跨上台阶,带禾禾回到上方礼堂:“老板,小张,快出去报警!地下室里有定时炸弹!”
几人跑出礼堂,正好碰到虞光城和吕横。
虞光城一惊:“禾禾,你们怎么在这里?快跟爷爷回家去,学校里被坏人安了炸弹,很危险的。”
他的话是在告诉禾禾,更是在借着禾禾提醒在场的其他三人。
“爸爸!”
禾禾顺着虞光城的叮嘱,指着礼堂的方向,超大声道,“小秦叔叔说,礼堂的地下室里有炸弹!”
秦保镖走上前,将情况更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我在黑色粉末上闻到了硝石、硫磺和木炭的味道,可以确定是威力巨大的自制黑。火药。”
秦保镖的讲述和排爆大队先前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炸药完全一致。
虞光城赶紧通知在各栋教学楼排查定时炸弹的人员喊来礼堂集合。
……
趁着开门的工夫,排爆大队队长和虞光城闲聊,话语间满满都是庆幸:“虞支队,只是多亏了您父亲的保镖,不然咱们不知道得花多久才能找到安装炸弹的地方呢!”
他们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率先排查教学楼。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最容易造成人员大规模伤亡的地方。
因为有秦保镖的帮助,他们从进入学校到发现炸弹的时间甚至没超过五分钟。
地下室的门很快打开,果然,在一堆废弃桌子中间,摆放着一大捆自制。黑。火药。炸弹。炸弹上面的定时器咯哒作响,距离炸弹启动还剩四十多分钟。
排爆大队队长检查完炸弹,原本松快的表情变得凝重:“虞支队,这个炸弹……很难搞。”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炸弹,炸弹的一端连接着定时器,另一端连接着地下室的废旧桌椅。在彻底拆卸掉炸弹之前,根本不存在挪动它的可能性,否则以它的威力,一定会将整个礼堂炸个底朝天。
学校礼堂旁边紧挨着教师家属楼,一旦爆炸,家属楼上的居民们同样无处可逃。
虞光城的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一层细汗,他强逼自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去喊排爆大队的其他人进来,看谁能拆掉这颗炸弹。你去通知疏散教师家属楼的居民。吕横,你现在立刻回局里,以最快的速度把马小波带过来。”
吕横望着面前倒计时一分一秒减少的炸弹,心里恐慌,头脑却无比冷静——
从学校到局里的路程不远,但往返也至少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再加上和马小波的简单交流,他很清楚,对方肯定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拆除炸弹。
耽误不得了。
他很清楚虞光城的性格,如果没有十足的拆弹把握,虞光城一定会陪着排爆大队的人直到最后一刻。
万一在这个过程中,炸弹爆炸了呢?
于公,虞光城是体恤他的好上级;于私,虞光城是他的好兄弟,是禾禾的爸爸。
他不能让虞光城冒这个风险。
于是,当排爆大队众人都表示,他们没有十足把握拆除这颗定时炸弹后,吕横站了出来:“虞队,这个炸弹我能拆。”
虞光城和吕横并肩作战多年,自然也清楚吕横的性子,明白吕横平日里喜欢插科打诨,但大事上从不退缩,永远冲在第一线。
吕横和石雅一样,都是会自愿为了群众和战友牺牲的人。
虞光城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吕横的请求。
他直勾勾地盯住吕横,试图在吕横的脸上找出破绽:“你真能拆?”
吕横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但脸上丝毫不显露,重重地拍了拍坚实的胸肌:“当然了,光城。咱俩当了这么多年兄弟,你别跟我说你忘了我当年可是排爆连的标兵!”
吕横举起断掉一截手指的大掌,笑呵呵地前后翻转一圈,像是在炫耀最亮眼的军功章:“别人能丢命的拆弹工作,我只掉了小半截手指,不相信我的实力?我退役前拆的那颗炸弹,可比现在这颗复杂多了。光城,你信我。”
他没再喊虞光城“虞队”,而是一连喊了两遍私底下才叫的名字,试图用插科打诨的玩笑,冲淡此时的紧张气氛。
吕横实在装得太好,没有泄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
虞光城盯着吕横看了半天,比起排爆大队心里没底的众人,吕横显然是此时负责拆弹的最佳人选。
他最终还是点头,伸手拍了拍吕横的肩头:“那这个炸弹就交给你了,我陪你一起。”
吕横的笑容僵了瞬,很快又笑开,举起拳头捶了下虞光城的胸膛:“怎么?不信我啊,虞队。外面需要你的地方还多着呢,不管是排查其他地方的炸弹,还是安抚疏散群众,还有禾禾……”
他清了清嗓子,转身对地下室里的所有人说:“所有人都出去吧,拆弹工具留下就行。我拆弹的时候需要极度严苛的安静环境,在我走出地下室前,你们都别过来。”
……
众人拗不过吕横,更怕真的影响到他的拆弹工作,只能安静地退出地下室。
虞光城并不信鬼神,但此时也忍不住双手紧紧扣在一起,说不清是在替吕横祈祷平安还是在做别的。
地下室里,只剩吕横和咯哒作响的炸弹。
吕横拿起工具,开始缓缓拆解炸弹上的定时器。地下室里太过安静,咯哒作响的定时器像是死神的丧钟,每一下都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他的额头不禁渗出细密的汗珠,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在定时器上显示还差十分钟爆炸时,他拆卸到了最后一步。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线,一红一蓝。
很显然,其中一条控制着定时器,剪断之后,定时器会立刻停止,危险解除;而另一条,剪断之后,将会爆炸。
吕横吞了口唾沫,握着老虎钳的手微微发抖。
根据他的过往拆弹经验,蓝线更像是控制定时器的引线,可万一……马小波反其道而行之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定时器上的时间只剩五分钟时,吕横终于做出决断,举起老虎钳,缓缓对准蓝线。
当老虎钳挨上蓝线的瞬间,吕横突然看到自己脚上的红袜子,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禾禾的叮嘱——
“吕横叔叔,红色是你的幸运色哦!你要答应禾禾,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选红色!选红色好不好?”
吕横想到这里,缓缓松掉手上的力气,老虎钳从蓝线上挪开,转而对准红线,自言自语:“禾禾,你救了石雅又救过殷坤,那这次……希望你也能救救我吕横……”
说着,他闭上眼睛,手指用力,剪断了红线。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只剩下吕横粗重的呼吸声,他睁开眼睛,发现定时器停在了四分钟,迟迟都没有再跳动——危险解除了!
……
禾禾隔着警戒线站在学校外,伸长脖子着急地想看清里面的景象。
终于,她看到吕横领着工具箱,出现在礼堂门口:“爸爸!爷爷!是吕横叔叔!”
紧盯手表的虞光城猛得抬头,看到吕横的身影,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是吕横,是吕横。”
吕横和警戒线外的大家遥遥相望,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高举手臂冲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炸弹成功拆除。”
隔得太远,大家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但看到他的手势,瞬间什么都明白了:“炸弹拆除了!吕横把炸弹拆除了!”
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句,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禾禾从警戒线里钻进去,撒开脚丫子朝着吕横的方向飞奔过去:“吕横叔叔!!!你没事真的太好啦!”
她刚刚一直在担心画面里吕横出事的场景变成现实。
现在,她终于不用担心啦!
吕横稳稳地接住跳进他怀里的禾禾,松软的双腿终于彻底恢复了力气:“虞禾禾啊虞禾禾,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啊……我要给你买一百只烧鹅!”
禾禾摇摇头表示拒绝。
吕横乐了:“嘿,你还跟我客气起来了?这是你应得的。”
禾禾又摇摇头。
跟在禾禾身后走来的虞光城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笑着摇摇头:“禾禾的意思是,一百只烧鹅可不够。”
禾禾的小鹿眼亮得可怕,冲虞光城竖起大拇指夸夸:“爸爸最懂我啦!吕横叔叔,禾禾不止要一百只烧鹅,还要一百个小蛋糕和一百碗番薯甜羹!”
“呦呵,这么贪心啊?”
吕横手一松,作势要扔掉怀里的禾禾,逗得禾禾咯咯直笑,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反抗。
焦糖色的夕阳笼罩住广海第一小学,学校又恢复了以往放学后的安宁,在大家的欢笑中,广海第一小学内的炸弹危机彻底解除。
……
同一时间,虞贤郊区的养鹅场。
正在给大鹅搅拌饲料的顾漾漾忽然晕厥过去,在系统着急的反复呼唤声里,她终于悠悠转醒:“唔……好痛。”
她睁开眼,才发现有几只大鹅正在用嘴叨她的手,她骂骂咧咧地赶走大鹅:“滚!都给老娘滚!小心老娘像弄死吕横一样弄死你们!”
【宿主……】
系统弱弱的声音在顾漾漾耳边响起,【我们的计划又失败了,吕横没被炸死……】
顾漾漾的骂声戛然而止,她先是一愣,随后崩溃到嚎啕大哭——这一次,她整整用了一半的性命作为交换,才成功提前吕横被炸死的剧情。
结果,吕横也没死?!!
系统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也对顾漾漾多了几分厌烦:【宿主,你别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再想想,到底怎么才能把剧情线扳回正轨。】
它有些后悔了,当初还不如直接扶持炮灰陈玉珍上位。
最起码虞禾禾喜欢陈玉珍,虞光城对陈玉珍也没有恶感。
不像现在,顾漾漾连接近虞光城都做不到。
顾漾漾听出系统的不耐烦,将手中的饲料桶狠狠砸在墙上,对它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系统还敢怪我?!要不是你心急提前了虞禾禾被绑架的事件,让她从绑匪手中逃脱,怎么会有后面的事!”
明明在她亲手书写的剧情里,她写死了虞光城的妻子,写死了虞光城的女儿,还写死了石雅、吕横、程国生……可现在,除了虞光城的妻子上官婕去世,其他人都还活得好好的!
都怪这个废物系统!
一人一系统狠狠吵了一架,最终以顾漾漾发疯嘶吼告终。
来抓大鹅的秦保镖远远看到这一幕,擦了擦额角的汗——老板找来专职养鹅的顾漾漾助理脑子有问题吧?一个人搁那儿吵什么呢?
不行不行,他要回去第一时间给老板汇报这一发现。
留着这样一个疯子照顾大鹅实在太可怕了!
……